三个人这么跟他说了，他也想看看眠眠发光的样子。
王安棣知道，舞蹈是赵眠的梦，她就想做个舞蹈家，这是她一生的追求。
可他现在这幅破样子，就算看到了又能怎么样呢？死而无憾吗？
他是绝对配不上赵眠的，他没前途，自己都看不见前路，哪能保证给她一个安稳的生活，就算没得这个破病，他的前路也是一片灰暗，他是个没妈的私生子，他爸也不乐意看见他，人人都唾弃。
人人都不要他，他从来都没有被爱过。
赵眠呢？她会要他吗？好像也不一定。她虽然只有爸爸，但是还有一个龙凤胎弟弟爱她，她爸也爱她，家庭条件优沃，长得又漂亮。
跟她相比，王安棣只不过是一个讨爱的乞丐。
他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有一种颓靡感，让人一看就挺丧的，就感觉他对生活好像也没什么期望，死活都是一个样，没区别。
他心理状态也不是很好，他对自己的病就没有抱着好的心态去面对，他甚至并没有很想跟病魔作斗争，一击即垮。
他不觉得这个病可以治好，甚至不用他觉得，世界和现实告诉他了。
“王安棣，你要是走了，就没人保护赵眠了，江霖的机会就来了。”
果然，一提到赵眠，他就还是有动力的，他眼睛亮了亮，随后又暗了下来，漆黑的眸子里带了些许的阴郁：“让她擦亮眼，离那个人渣远一点。”
“我可不管。”程许的语气很轻松，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总之能提提安迪的劲儿。
程许走后，王安棣将茶几上的东西摔到地上，一米八几的男人坐在沙发上，他仰着头，一只手臂搭在眼睛上，衣物有被浸湿的痕迹。
赵眠。
眠眠。
眠眠公主。
我不能死，我的公主还在等我。
他本来作为体育生，身体挺好的，也很壮硕，这几周以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不止，用骨瘦嶙峋来形容都不为过。
稍稍一动锁骨就能凸显出来，他得好好治病，后来又想到什么，开始拿着手机打开备忘录打字。
他得给赵眠留点什么。
罗妖在家其实很闲，她问了安棣，他什么时候走，他说后天下午，罗妖非要去送他。
机场人很多，也很吵闹，她没哭，眼睛很酸，她不敢哭，眼睛都憋红了也没落泪。
他这次去就不说回来了，这破病大概率是治不好了，他只有一个要求，他跟陈暂说过了，他说：“我母亲过世了，我的身体和我的一生也不再属于谁了，陈暂，我就一个要求，护好罗妖和眠眠，我要是真治不好了，死了，也别跟眠眠说，让她恨我一辈子也成，把我的骨灰压实了，压成独角兽的形状，最好再染染颜色，送给赵眠。”
他这想法很敢，陈暂挺好奇的，他脑回路有点意思：“不会的，能治好的。”
安迪笑了，他的笑脸也没以前明媚了，看着都感觉勉强：“别安慰我了，我知道。”
他还捶了他一拳，反作用力让他自己往后退了一点，其实那点力气对陈暂来说什么也不是，但是安迪却是用了劲儿的。
罗妖的泪珠马上就要掉出来了，王安棣不想看见，他往前靠了点，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嘴唇中间：“嘘，罗妖，答应我，这事儿一定不要跟眠眠说。”
罗妖摇了摇头：“王安棣，你好好地来，你好好地回来我就绝对不告诉眠眠。”
王安棣唇角扬了扬：“好，我们拉勾。”她伸出右手小指，罗妖相信安迪，所以她也伸出小指。
王安棣走了。
飞机起飞的瞬间，罗妖心里空了一下，她感觉到安迪在骗她，那一瞬间，她是不难过的，但是泪水却不受控地涌了出来，像开了闸门的水龙头，止都止不住。
她趴在程许的肩头，他感觉安迪大概率不会再回来了，他骗了罗妖。
这个城市突然没有什么可以证明了，证明这个人来过，在这生活过。
王安棣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遗憾的是，他没有见到眠眠，一生活了不到十八年，也没能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孩在舞台上闪闪发光了。
他孤身一人，东西不多，一个包就足够他四海为家，房子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他总不能不回来了吧。
他把钥匙给了罗妖，说她说不定可以用上，房子里有关于安迪的一切好像都被清空了，又好像处处都还有他的痕迹。
她不敢动，只是看了一眼就把门锁上了，罗妖准备等到什么时候给赵眠，纸包不住火，她迟早会知道真相。
她吸吸鼻涕，穿了一件短款的白色棉服，说短也不短，刚好盖住屁股，程许送完安迪之后去她家给她做了饭，或许是压力太大最近事情又比较多，程许把碗筷收拾好的时候她就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她最近挺累的。
学校，医院，家三个地方跑，又要帮安迪瞒着赵眠，又要帮宋辽讨回那一口恶气，还要赢得奖杯去追陈暂。
她很倔，从小就这样，她决定的事一定要做到，她认定的人也一定会追到，很多人觉得没必要，也有很多人看不出来她是否真的喜欢陈暂，但她重情重义是真的。
程许把她的围裙取下来，把她抱到床上，好在她睡的比较沉，她瘦了，瘦了好多，她抱着都硌人。
他扭头看了一眼，确保她还在睡，才出门打车去了许品礼那里，虽然上次不欢而散，但是他是罗妖的舅舅且是主治医生，程许还是得来找他。
“她最近有点累，所以睡的还好，但是性格却变了，有点沉郁，不爱说话，哭得很频繁，脾气还是很爆……”
“程许，你这样跟我说没用的，我得亲自问问她，去深度了解她的情况，你这样解释不行的。”
“上次之后她就不愿意再过来了，所以你上次到底用了什么方法？”
程许眯了眯眼，许品礼看着面前比自己略高一点的男生，小时候他也总是这样敌视地看着他：“我的方法绝对是对她有利的，你不用担心我害她，我是她舅舅……”
“是不是亲的还不一定。你是罗熠的舅舅，但未必是罗妖的。”语气很凶，像个狼崽子。
“程……”
“许医生！许医生你在吗？”一道甜甜的声音传来，许品礼停住了嘴。
“许医生，我知道你在里面！”外面似乎是等不及了：“许品礼！”
许品礼没办法，程许总得出去，门还是要开的：“程许，有些事你不要知道的太清楚才最好。”
“许品礼，你知道罗盛是什么人，他是市长。”身份越高，有些事情被发现的几率就越大，中央这次进行的大彻查，如果罗盛被人捅出一点点事，那这背后牵连的数十张关系网和不计其数的刑事案件，都将被重新调查。
这几个月以来，每天都有官被爆，不是偷税漏税就是涉嫌其他的罪，总之都不干不净。
程许这是在威胁许品礼，许品礼提了提眼镜，思忖了一下，很抱歉，这对他来说没什么，罗熠的妈妈是他亲姐，但是人已经过世了，他能做的就是替她照顾好她儿子，虽然俩人年龄差不多，所以他对罗盛并没什么感情，他就是怕牵连到他外甥。
“我改天再给她进行一次疏通。”
程许微微皱眉，又像上次那样？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许品礼给开门推了出去，门外站着一个女人，二十多岁的样子，大冬天穿着白裙子和大衣，他只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他得赶紧去北郊，名额是有了，但是他晚去几天，进程就会落后很多，也不知道是哪个傻子，有名额也不用。
后面的几天，陈暂没再见过罗妖，她依旧不知疲惫地每天给他发早安晚安，但是却没有来找过他，心里没由来地烦躁。
他能感受到，程许也没心思，心里都装着事儿，明天就该走了，后天就开考了。
他想着事儿，注意力就不集中，黑笔在演草纸上晕出一个重重的黑点，灯光下他的皮肤很白，指节分明，青白色的血管很显眼。
下眼睑红红的，好像罗妖好几天没找他，他就多委屈一样。
他把笔摔在桌子上，右手插入发缝里，揉了两下，最后停在那个姿势上，他闭着眼，轻声骂了句：“操。”
心神不宁。
他明天就走了，总感觉罗妖几天没找他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他起身准备出去抽支烟，程许也跟着出去了。
陈暂的演草纸上，写着两个字：罗妖。
那份未做完的卷子上，姓名栏旁边写了一个“妖”字。
罗妖这几天在忙别的事，她这两天老神叨叨的，但是她情绪还挺稳定的，她也知道，她要是克服不了心里这关，就治不好这破病，她就不能跟陈暂在一起。
反正她自己是觉得陈暂是嫌弃自己情绪易激动。
她这两天总觉得有人跟着她，所以她就去学校上课了，去了两天，赵眠看起来跟没事儿人一样，王安棣的桌子被撤走了，赵行星和DJ是同桌了，Dj每天都在骂安迪，罗妖每次听见都觉得心里不舒服。
可偏偏又会想起安迪嘱咐她的话，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赵眠就像没受什么影响一样，她照样吃照样喝照样去上课，依旧和以前一样看韩剧时鼻涕眼泪流一脸，只是现在没有那个给她递纸的人了。
赵行星最贼了，所以罗妖不敢看他，怕他能猜中她在撒谎。
数学课下课，三个人准备去训练，铃声刚一响，罗妖背着包就跑：“我先去找宋辽了。”
赵行星的脚钉在罗妖的位置后面，赵眠也收拾好东西准备去机构：“怎么回事？你能把她吃了？”
赵行星耸耸肩，食指凑了凑眼镜：“不知道，你下课别乱跑，最近这一片不太安生，爸让小爷我亲自去接你。”
“知道了。”
赵眠从教室后门出去就见季伟双手背后，这什么破主任，课间也要巡视，据说是因为上次罗妖打架的事，可给他找着活儿干了，赵眠翻了个白眼，牛气冲冲地走了。
季伟其实很气，但又做不了什么。
这课间一是逮情侣，二是看看走廊上有没有追逐打闹的，万一再真出点事，那可担当不起。
赵行星见状，也背上书包去了操场。
天气越来越冷，一哈气都起白雾，偏偏还不下雪，每年都期待下雪，每年都不下，一年也就那么一两场。
罗妖她们训练都穿的薄，王凯奇今天跟大爷一样坐在看台上，现在他们训练都在室内操场了，虽然不大，用来训他们是刚刚好。
田教练不耐烦看到他，只能翻个白眼，给罗妖他们布置完热身运动就去了看台上王凯奇身边，他低头看这个他，后者看着跑道上坐着轮椅的宋辽。
他就惯着她，微微笑了笑：“阿辽，我推你回去？”
这一笑给罗妖看见了，她就三个字的评价：“真惊悚。”
宋辽乐死了，然后摆了摆头，自己转着轮子往边上去了点，她想作为观众看一看他们，她其实不用来操场，主要是因为和某人吵架了，不想回教室。
田教练看他在眼皮子底下调戏他的人，越看越气，就对着王凯奇的小腿肚给踢了两脚。
“快回去上课去，往里边坐点。”
田教练把口哨的绳缠在自己的手上：“听说最近在彻查，你爸那边有情况没？”
王凯奇笑了，还是他一贯的那副样子，懒散又吊儿郎当地：“您咒我们家呢？我爸是清官，为人正直，好好的呢。”
“你小子，净挑刺儿是吧？”
“哪有？”两个人打趣道。
“不过……”王凯奇语气变严肃，田教练知道那肯定是有点什么：“罗妖他爸好像有点事儿，具体是什么我不太清楚，那天听到我爸给罗叔打电话说了什么。”
后面就没了，他一个老师对这种政治官员不好做太多的了解，显得他多势利一样。
几个人围着操场跑步，罗妖想逮个机会跑，宋辽在旁边可闲了，就显她眼睛尖：“罗妖，你去哪？”
她声音故意说的很大，田教练想不注意都难，罗妖讪讪地退回到队伍里去，她指着宋辽，做了个口型，宋辽看到了，她说：“我跟你没完。”
宋辽偷着笑。
王凯奇感觉还挺新鲜的，他印象中宋辽没有这么爱笑，罗妖也没有这么活泼，这两个人在一起看着，好像还挺奇妙的。
“罗妖！你别想着偷懒！”
“一会你多加五十米鸭子步。”
罗妖听着就腿软，贺正阳挺心疼了：“放心吧妖姐，你不跑他也不会怎么你。”
“没事，我知道他闹着玩呢。”
没过多久王凯奇就推着宋辽走了，全操场就罗妖一个女生，她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投三分都没那么准了，七个球有两次没进，而且还是两个三不沾。
田教练看的发愁，这小祖宗的心情影响也太大了。
“罗妖，好好练，跟大家打好配合。”
罗妖“哦”了一声。
“宋辽怎么出院这么早？”
“她这骨折没那么严重，打个石膏就好了，不用做手术，那恢复的自然快，她说她想回来学习，我差点都信了。”赵行星拍打了两下球，一个胯下运球，从罗妖身边越过，轻松进球。
“你防着我呀，动动，没意思了。”赵行星推了一下在原地站了许久没动过的罗妖。
“明天陈暂就该走了。”
赵行星这才想起来，程许好像被补录进竞赛名单了。
“那程许也走了，他们这一去就是一周，赵眠又要彩排，就剩我和狄纪了。”
“程许走哪？”
赵行星倒吸一口冷气，这事老大不会还不知道吧：“就前几天黎恩宁被撤了，程许被补录了。你没发现他很久没出现过了吗？”
罗妖一天到晚一心一意地都扑在陈暂身上了，天天想着怎么能把他搞到手，哪来的精力去管程许：“不清楚。黎恩宁怎么回事？”
赵行星不清楚，隋月给他提过一嘴，好像跟陈暂有点关系。
“你知道他们这次在哪比吗？”
罗妖点点头，她之前去年级办的时候，听见里面的老师在跟许萧夜说这事，听了一点，这次是在京大附中竞赛，去的都是各地的精英，全国前十五强会以直播面对面PK的形式决出冠军亚军季军，就属于国家级证书了。
“你确定你也要去？”
“你管我。”
她丢下这句话就跑了，赵行星以为程许肯定知道这件事就也没再说些什么了，既然程许都没管他再说什么就显得有点多嘴了，就没吱声。
罗盛在物质方面没亏待罗妖，就算是近两个月没给她打过钱，她也不缺，她也不知道自己卡里有多少钱，总之是五位数朝上，给她打钱的不止罗盛，那个人肯定也会给她打，她经常收到钱到账的信息，来自不同的人。
罗妖有什么竞赛队的信息都得从宋辽那里获得，她不能直接问程许，现在也不能找陈暂，就不能让他知道，他老觉得她烦，她跟许萧夜又不熟，她唯一能接触竞赛队的渠道就是宋辽了，这娘们儿跟许萧夜熟啊。
她给宋辽拨过去一个电话，宋辽接的很快，罗妖盘腿坐在地上，在电脑上搜索着航班信息，市里那么重视，应该不会让他们坐火车吧。
“宋辽，你知道他们的航班信息吗？”
“谁们？”宋辽眼珠一转，想起来罗妖说的是谁：“你还在追他？不至于吧，我还以为你跟田寺洋真的快和好了呢？”
罗妖眉头一皱：“谁？”她家里挺暗的，就笔记本电脑发出的那点微弱的光打在她的脸上，眉眼精致，女蜗造人的时候也确实偏心，女生的桃花眼微微眯了眯，未施粉黛的脸上看起来有点愠怒。
“田寺洋啊？你前男友是叫这个名字吧。外边传的可神了，我下午出校门刚听到。”
“你听谁说的？”她一边询问，眼睛在屏幕上浏览，右手在控制面板上上下滑动查看信息。
“我不认识，但他们肯定认识我。”
罗妖不想听无聊的信息，想着也是田寺洋在自我激动，就没管：“算了，先不管他，竞赛队是哪一班飞机，我得赶紧订票。”
宋辽不是不知道，但她不太想说：“你要千里迢迢去陪考？听我一句，真没必要。”
罗妖哪能听进去，语气中也带了些急躁：“航班号。”
“真不至于。”
宋辽和罗妖没有她和赵眠之间那么熟，宋辽原本就不是多事的人，但她今天这表现挺反常的，她可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宋辽对她的了解有限，但是也知道罗妖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所以到这个点，她应该已经油盐不进了，而且在关于陈暂的事儿上，她应该本身就挺着急的。
这一点，宋辽也理解。
宋辽抬头看了一眼王凯奇，后者左手按在她轮椅后面的把手上，站在她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给她使了个口型，宋辽看出他在说“算了”，就没继续聊了，在手机上找到许萧夜给她发的航班号，又复制发给罗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