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此时,沈家的东屋里,徐明月的公婆也在合计着。

    公公沈爱民是一辈子的农民,此刻愁得脸上的沟壑都皱起:“明月都去家两天了,这老大也不在,要不你去把她接回来?”

    婆婆刘彩娥也在琢磨这事:“这两天忙,明月又好多心,你这时候接她,人家还以为你是专门带她回来干活的呢。”

    “你说的也是这个理,那要不再等几天吧。”

    “但是吧,这几天我看婷婷也是老大不乐意,”婆婆刘彩娥又说起了另一头,“这明月不在家,少了一个人干活,那就要分摊到别人头上,我看她最近跟金山说话都呛-呛的。”

    “唉,那你说这事怎么办?”

    沈爱民和媳妇刘彩娥一共有两个儿子。

    大儿子沈玉山并不人如其名,反而是村里人口中的“二流子”,常年不着家,不知道在外头做些什么,后来左手小指还少了一截,更加坐实了大家的猜测,说那截小指就是赌钱赌输了被剁的。

    他比弟弟沈金山后结婚,沈金山两年前就娶了村里马会计的妹妹马婷婷,那是村里有名的利整能干人,大家都说老沈家是高攀了。

    沈玉山呢,亲事一直没个信,今年年头上突然说要娶徐家的大女儿徐明月,匆匆忙忙地结了婚,在家就待了两天,人又没影了。

    这沈家老两口就担心自己的大儿子对不住徐明月,一直迁就着这个儿媳妇。但是在眼下这件事上,他们又不想得罪二儿媳妇。

    一时间,东屋里陷入了寂静中。

    直到外头窗下响起金山的声音,“爹,车都套上了,还去不去打谷了?”

    两人才回过神来,只能先往晒谷场去。

    沈家一家出门了,另一边,徐明月也往门外走去。

    “明月,”妈妈姜秀英叫住了她,“回去之后好好的,还有,你爹前阵子朝你借了沈家的自行车,等忙过这阵子我就让他还了去,你公公婆婆问起来你就这样说,听见没?”

    “嗯。”徐明月看着姜秀英脸上的愁苦,安慰道:“别操心了,我没事。”

    说罢,出了院门,往村路上走去。

    去沈家的路,徐明月不太清楚,只能一边走着,一边搜索着记忆,渐渐的,眼前的路熟悉了起来。

    正走着,突然手臂一阵抽痛,明月“嘶”的一声,撩开了小臂上的衣服——只见小臂内侧,像被鞭子抽过一样,整齐地列着三道淤红的疤痕。

    明月又疼又惊,连忙开始回想这伤是怎么来的。

    “不用想了,这伤不是别人打的,是交换。”正想着,耳边突兀地出现了一道声音。

    明月不动声色地托着手臂,问道:“你是谁?”

    “我是原来的徐明月,现在,你得到了我余下的生命,作为交换,你要替我还了欠徐家的生养之恩。这样,我就能心无挂碍地走,你也能干干净净地活。”

    这声音清亮诚恳,明月听了进去。

    “那这伤是……”

    “这三道疤就是凭证,我欠徐家的不多,从现在起,只要你答应我爹对你提出的三个要求,这疤就会如数消失。从此你不欠我,我,也不欠徐家的了。”

    这话说得有几分决绝之意,但明月也听出了里面的伤感。沉默了一会儿,她问道:“那他要是提我做不到的要求,怎么办?”

    “不会,他并不知道满足要求这回事,而且他,也没对我抱什么希望,所以他的要求,以你的能力应该都能满足。”

    说完,这个突兀出现的声音就消失了。

    明月等了一会,见没人再说话,连忙“嗳”了一声。

    好在她又回应了。

    “怎么了?”

    明月嗫嚅了一下,“那你呢?我占了你的身体,你会去哪里?”

    那声音像是笑了一下,“别担心,这是你的机缘,我自然也有我的,在前面等着。”

    ……

    听了这些话,明月心里又存了一件事,一路往沈家去了。

    沈家的院门锁了,明月往包袱里摸摸,摸出一把钥匙,开门进去,来到了这次闹剧的起点,沈家西屋的西间。

    西间是个一通到底的长室,墙是水泥的,地是红砖铺的。在原身的记忆里,整个村子所在的平湖镇就一家烧砖的窑厂,砖头供不应求,能买到红砖铺地,沈家也算是有些家底。

    屋子里家具倒也齐全,一套的梳妆台、落地镜和大衣柜,虽然已经通电了,梳妆台上还放着玻璃式儿带大肚灯罩的煤油灯。门边放着脸盆架,中段架着搪瓷脸盆,上面晾着一条花毛巾。

    看了一圈,明月在妆台前的凳子上坐下。

    家里没人,应该都下地忙活了,但她不准备去,眼下这些事情纷纷扰扰、乱七八糟的,她才来这世界半天不到,得花时间理一理,想清楚下一步怎么办。

    只是这一坐,再回神就是下半晌[1]了。

    明月胳膊撑在妆台上,把脸埋进掌心,这都什么事儿啊!

    原身这日子过得,真是又糊涂又憋屈。

    因为在家里待不下去,拿捏着沈玉山的把柄嫁进了沈家。可是婚事她爹不同意,后来又定得匆忙,婚礼一应流程一塌糊涂,全靠着当初沈家二儿子结婚的时候,给大儿子也准备了一套家伙什,这才勉强走完了流程。

    可是自己选了个死鬼丈夫,结了婚就不见人。婚后,原身舍不下不安分的爹,三五不时要个什么东西,免不了朝婆家伸手,又忍不下招来的冷嘲热讽,偏偏又说不响嘴。就这么鸡飞狗跳地过了半年。

    现在轮到她来了。

    徐明月想起之前原身先是顺着她爹徐志高的意思,“借”了弟妹马婷婷的彩礼自行车,后又跟她吵了一架,气得回娘家,现在,自己又回来了,晚上还要面对他们,就尴尬地蜷起脚趾。

    果然,世上没有什么便宜的事情。胳膊上的这三道杠是重活一世的代价,面对眼下的情形也是。

    明月抹了一把脸,顿了片刻,才扬起两边的嘴角,重新换了副神情。

    好歹自己之前也活过一辈子了,什么风浪没见过,不就是尴尬嘛,又不是没经历过。

    明月鼓励着自己,走进了灶屋[2]。

    ……

    傍晚,沈家老两口和儿子沈金山从晒谷场往家走。

    沈金山一边走一边龇牙咧嘴的,逗得路过的人都看着他笑。

    他这是咬到舌头了。

    沈爱民跟人家打着招呼,转头捶了他一下,“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怪腔怪调的!”

    媳妇刘彩娥就拉他,“咬着舌头想吃肉,二子这是馋了,赶紧回家,我已经让婷婷把腊肉切一块下来炒了。”

    三人往家赶,刚进院门,就看见提前回来本应该在灶屋忙活的马婷婷,此刻端坐堂屋,旁边是一桌饭菜,再旁边是回了娘家几天没见的徐明月。

    三人都有些愣怔了,还是作为婆婆的刘彩娥最先反应过来。

    “明月回来啦!”

    她这一声打破沉默,明月也笑着迎上来,“哎,回来了!爹、妈、金山,脸盆里有清水,快洗洗吃饭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明月这样,剩下的两人不说句话,倒显得僵。

    沈爱民跟着媳妇应了声,“回来就好。”

    沈金山没有话说,看了眼脸盆,道:“下地干活,手脏,就别搁盆里洗了,拿瓢冲冲就行。”

    话刚说完,刘彩娥就拿手肘捅他一下,觉得他说话拂了明月面子,马婷婷也剜了他一眼,嫌他犟驴一样的人,也这么没骨气。

    沈金山一句话说出去挨了两下,大家都没了声气。

    刘彩娥和沈爱民对视了一眼,她也怪自己手快。

    她这一捅咕,好像明月是什么开不得玩笑的外人一样,这大儿媳妇肯定不高兴。

    但她也是好心,大儿媳妇平时脸皮薄,这回好不容易舍下面子回来了,小儿子不会说话,自己这老的,不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金山也察觉到自己一句话说完,气氛有点不对,正不知要如何的当口,谁也没想到,竟然是明月捡起了话头,没让它掉地上。

    “嗨,这有什么,先拿水冲一遍,再打上胰皂冲了沫,再搁脸盆里洗一遍不就是了。”迎着大家惊讶的眼神,明月笑得自然。

    “好,我们听明月的。”

    *

    一家子回来的时候,马婷婷和明月是一起迎出去的,但她到了廊檐下就停住了,此刻咬着牙看眼前这虚伪的其乐融融。

    徐明月是什么人她马婷婷能不知道?这半年她算是看透了!

    说起来,她还比徐明月大一岁呢,要叫人家嫂子,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她也就忍了。但是当嫂子的,人品得让人家服气不是?

    搜刮婆家贴补娘家,做了事情不准人说,最后还搜刮到她头上了!谁不知道,她马婷婷家是出过会计的,谁能占她的便宜!

    马婷婷看着徐明月的笑脸,心中冷笑,回一趟娘家倒是学会弯腰和软些了,就是不知这回又打什么主意。

    可惜了,摊上那么个家、那么个爹,偏偏心气高,再怎么扑腾,都难免落个两头不是人的下场,挣不赢命啊!

    马婷婷心里不忿,明月也把众人的种种都看在眼里,一边对家中各人的性情有了真切的感受,一边也不好对马婷婷的表情多说什么。

    没办法,原身确实是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只能慢慢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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