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三天的时间很漫长，许晏辞一直在重复做一件事。

    她也想验证白柳说得一些话。

    三天，几乎每一天都格外认真，她拍戏这么多年，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这些东西，白柳给她留下了一些资料，帮助她更快恢复。

    然而直到第三天快结束时，她才从最后得出的那几个实验数据中意识到，白柳是在还原她被污蔑那天的那组数据。

    中央屏幕上，实验数据正在不断生成，她停留在屏幕前等待。

    思绪又开始飘飞，白给出的条件是两万赎金，她一个月的工资只有两千，也就是说，宋老板至少可以再安全十个月。

    她伸手按下记录按钮，试图存下这些数据。电脑接通了打印设备，忽然嗡鸣声响起，一些纸张从打印机里吐出来。

    许走过去把纸张收好。

    三天结束。

    白柳来验收成果。

    可许晏辞并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她垂着头，表情沮丧。

    白柳没有责怪，只是拿起数据单看了她一眼。

    “吃饭了吗”他问，“中午来我这边吃吧。”

    许跟着她走了出去。

    外面的日光穿透进窗户落在走廊的地上。

    实验室这一层一直要求封闭外界光源，窗户一般不会开放，而今天却意外地打开了。

    白柳很少在她面前表现得像个正常人，而此时走在前面的他却异常平静，许晏辞觉得不太对劲。

    果然，下一秒，她就觉得脑袋被敲打了一记闷棍，她僵直在原地，腿也变得沉重。

    她意识到——这不是重现数据，这是在覆盖过去，极光如果想开除林屿，需要一场盛大的听证会来指责他。

    白柳想让她来完成证据的制造，这会让林屿崩溃。

    许晏辞足足看了白柳的背影几秒，才恢复神智，继续跟上他。

    白柳还是没放弃对极光的操控。所以，当年他和林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龃龉，让他这么多年他都放不下？

    到了白柳的工作室，许晏辞看到一些打包好的盒饭放在了桌子上，她没有动，但白柳现在还没察觉到她的异样，所以犹豫了两秒，她表现平常地拿起盒饭。

    白柳在她开始吃饭后，走到窗边。

    时间一分分流逝，窗外暖黄色的光慢慢落进来。

    远处太阳沉沦，山线被光芒模糊。

    忽然，就在这样十分平静的某一个时刻，她听到了远处震慑一般的响声。

    砰——

    耳膜鼓动，思绪破裂。

    那声音像是雷声，也像是沉闷的风声。

    仿佛空气被割裂开，许晏辞的动作停住，她嘴里咬着筷子，听到了白柳的笑声。

    她几乎是下意识看向他，但他的侧脸没有任何起伏。

    仿佛一切都是错觉。

    远处火红的夕阳融化落下，她感觉自己的皮肤灼烧起来，很快就会碎裂成片片黑皮。

    她拿起水杯，因为手的抖动，水洒出来一些。

    水渍落在桌面上，她赶紧用袖子擦去。

    她想起了自己曾经客串过的一个小角色。

    那个角色的戏份不多，是跟在中队长身边的小警察，一次外出任务，不幸牺牲。整个片子里她出现了大概六秒，但她仍然记得拍摄现场的枪声。导演申请抽调过来的专业人员，对着天空放了一枪。

    她不自觉看向窗户，白柳挡住了一半的阳光，她只能透过半扇打开的窗识别外头的山线。

    像火一样。

    这时候，白柳问：“吃完了吗？”

    许晏辞点头。

    他偏头来看她，她赶紧起身：“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回去干活了。”

    在她离开后，白柳才转过身，随后对着刚才许晏辞坐过的地方微微弯起唇角。

    ……

    这不是普通的工作，是决定她生命的一次工作。

    她打开中央屏幕。

    疯狂滚动的数据和她的沉默截然相反。

    由于长时间没有操作，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周遭的世界变得混乱，甚至系统响起了报警声提醒她继续操作。

    她的脑海里不断重放着刚才的枪声。

    她想到了白慕坤，白慕坤在荧幕前火起来的时间很靠前，那个时候是需要一些人脉，关于白慕坤的身世猜测一直很多，但几乎所有人都默认慕坤黑白通吃，背景很硬。

    系统还是继承的极光实验室的系统。

    这个系统曾经是由林屿打造而成，警报声的语气都是他平时的说话习惯，并没有那么机械冰冷，白柳复制了所有的一切，包括了这些语音。

    实验室里冷气很足，许晏辞抱起手臂蹲下来。

    就在这时。

    滴——

    一声悠长的滴将她的思绪又回来。

    许晏辞猛然抬起头。

    屏幕上代表着”错误“的红色数据正在消失，有什么东西侵入系统内正在修复错误。耳边的警报声在渐渐平息，许晏辞盯着那条趋于平缓的线感觉不可置信。

    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平息这间实验室的任何烦乱。

    许晏辞盯着那条线足足看了两分钟才站起来。

    只见在她靠近屏幕后，有一串文字悠悠亮起，不过只有短短一秒就又熄灭。

    字母光芒似乎还留在视网膜上，许晏辞抬起手想触碰。

    随后她又赶紧回到了操控的中心仪器前，打开了电脑，开始检查这个奇怪的现象，她发现——系统分化出来的子系统，似乎正在帮助她修复错误。

    凭借她一个人是无法复原那么庞杂的数据，但是子系统的操作时间有限，在温和地处理完最后一处错误后，在所有的警报声都停息后，子系统就消失了。

    许晏辞看了一眼时间，它一共出现了三分四十二秒。

    何其短暂，但她感觉到了一些希望。

    可是——

    她并不想将错误的数据全部恢复。她低头继续通过电脑输入指令，她并不想完全按照白柳的意思去做，那个出城的雨夜，在通往海边的岛屿上，她就决定再也不会再破坏林屿的一切。

    所以，她不断祈祷着这个系统的再次出现。

    指令输入完毕，她走到屏幕前按下了启动按钮。

    ……

    监控屏幕里，白柳正在观察许晏辞。

    她在实验室里工作的神态和林屿很像，十分认真。甚至从比对数据开始，她的神情就没有一刻放松。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白柳仍然站在监视器前看她。

    白柳的面前不止这一块屏幕，时空向外扩散，还能看到这块屏幕两边无限延展的监视器。

    他正在为一场盛大直播做准备。

    拥有绝对人气的许晏辞，一旦出现了白慕坤提供的直播平台上，必然会引起许多人的关注。而这些关注，可以通过某些不为人知的渠道，兑换成巨量的财富。

    白柳已经接近疯狂的状态，虽然他表面上还没有任何改变，甚至神情还有些严肃。

    镜头里——许晏辞戴上了一副眼镜，眼镜镜片上植入了某种芯片，可以翻译她所看到的文献。这种翻译功能价格昂贵，镜片会分析那些扫描到的英文，然后拆分单词，传送到不同渠道，等待不同的翻译人员进行翻译，之后再重组合成校队，反馈在镜片上。

    由于这些过程可以在一秒之内完成，服务价格按秒付费，这无形之中又在增加着他的成本。

    白柳看得十分出神。

    屏幕里，不知道许晏辞正在分辨什么，她一手扶住眼镜，另一只手握着一支笔放在桌面上，正在不断记录。

    在她所在的实验室内只放置了三个摄像头。

    出于私心目的，白柳并不想让观众看到许晏辞的实验数据。

    白柳为此次的直播起名“瓷器”。

    现在距离直播打开还有三个小时，耳机里传来那方工作人员的报告，说所有的设备已经调试正常，只等待他上传地址。

    到时候，数以万计的观众会通过这条暗道获取观看权限。

    白柳说了句“知道了”后，就不耐烦地摘掉耳机，然后又把耳机丢在了装有可乐的玻璃杯里。

    一串气泡升起，耳机几乎瞬间沉底，在玻璃杯底发出小小的一声“叮”。

    白柳继续观察监视屏幕里的人。

    许晏辞没有任何要停下的意思。

    根据这几天的观测，她每天到这个时间，必然会结束掉所有的操作离开实验室，而今天——

    “我还有一些机会。”许晏辞在实验日志的开头写下这句话。

    与此同时，白柳开放了直播。

    几盏大灯轰然亮开，许晏辞被光晃到眼睛，等适应光线后，朝着四周看了一圈，实验室一直有这样的习惯，在凌晨三点之后会增多照明设备。

    许晏辞低下头继续写日志。

    上传的直播画面被一条黑色的线分成两块，一块中有许晏辞的身影，而另外一边，是一根夹在湍急水流上的木桥，木桥靠岸的地方竖着一块牌子：【奈何桥】。

    直播的评论每秒都在刷新——【是我知道的那个许晏辞吗？】

    【她不是被封了吗？】

    【她在干什么？】

    很有网友开始根据她的动作推测她的行为。

    而旁边的画面——湍急的河水被冲上岸边，拍打着坚硬的石头。夜色浓重，只有一点点暗淡的光，忽然一道黑影扑通没入水中。

    扑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