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十二月，北城气温明显降低。今日虽是大雪节气，可雪却不大，飘飘悠悠落在道路两侧的嶙峋枝桠上。

    街边有应景的小灯笼被提前挂起，远远望去，好似一个个挂着雪的红柿子。

    叶衔青刚结束今日的课程，从教室到校门口的那段路，她脚下的步子走得飞快。她没撑伞，等到时，发顶和肩上已落一层薄薄的雪花，脸颊也泛着红。

    她朝对面人开口，呵出一小团白雾，在这冰天雪地里，眉眼处绽放着花朵一样的蓬松笑意：“等很久了吧。”

    “没有，我也刚到。”沈榆白握住她伸过来的指尖，手上轻轻一用劲儿便把她带进怀里，十分克制地抱了下，才继续道，“怎么没撑伞，不是提醒你外面在下雪么，这一路过来冻坏了吧。”

    他大衣敞着，两人之间只隔一层单薄的毛衣，叶衔青能清楚感知到他身体的热度和那股熟悉的沉香，是让她心安的感觉。

    她不觉伸手环住他的腰，视线刚好落在他的肩头，注意到那里也有好几片没来得及融化的雪花，于是便学他刚才的语气开口：“怎么在外面等着，不是告诉你在车里等，我马上就到了么。”

    沈榆白被噎，却并不生气。回想起刚才两人的微信聊天，她好像是说了这么一句。

    叶衔青今日下午有课，两人约好沈榆白下班后来接她，再一起去吃晚饭。他提前到了，却因为急于见她，硬是一直在车外等着。

    沈榆白轻笑了声：“好好，我的错。”

    他帮她开车门，又细心系好安全带才绕到另一侧的驾驶座：“晚饭想吃什么？”

    “想回家吃。”车内是和他身上一样的浅淡香气，又因为暖风一直没关，叶衔青一坐进来，就舒服得不想再动。

    “好，冰箱还有新鲜的鱼，想吃红烧还是炖汤？”沈榆白发动车子，再自然不过的口吻，窗外街景快速被略过，飞絮一般的雪花也被这涌动的气流带得打着旋儿。

    “红烧，还是炖汤……”叶衔青重复着他刚才的话，似在思索。

    沈榆白不急，耐心等着她：“你慢慢想，从这儿回家还需要点时间呢，你到家前想好就行。”

    他刚说完，叶衔青便开了口：“红烧和炖汤，你哪个做的好？”

    “呃……”无所谓哪个好，都不是多高超的厨艺，总共也没做过几次，不过只要她想吃，他都会去尝试，“红烧吧，这个之前做过一次，炖汤还没机会尝试。”

    “那我选红烧，”叶衔青立马答，“我可不想当小白鼠，我要选有质量保证的。”

    沈榆白被她逗笑，侧眸来看她，她身体整个缩在副驾驶座，小小的一团，又因为今日的大衣有一圈白色毛领，配上她那几分略显狡黠的笑容，完全就是一只勾人心魄的小狐狸。

    他觉得新鲜极了，也喜欢极了，途径一个红灯，立马伸了手来碰她的脸颊：“那就红烧，我也舍不得让你当小白鼠。”

    雪天路滑，又因为是下班高峰期，沈榆白一路开得并不快，两人话题始终围绕着叶衔青，聊着聊着，便来到了她今日在学校的情况。

    “今天在学校上课怎么样？”沈榆白问她。

    “挺好的，”叶衔青答，“现在课程基本都结束了，剩下也没几节了，再过两三个星期，期末考试结束，就要放寒假了。”

    “一边工作，一边准备考试，能坚持么，”沈榆白心疼她太累，“要不要和公司请假，最近这段时间就暂时不去了。”

    “不用的，总共也没几场考试，我能坚持。而且也就辛苦这一段时间了，我们下学期基本就没课了。”

    “那你下学期是不是就可以全职工作了？”

    沈榆白这话，其实只问了一半，还有一半，他也想问。那就是，她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再回学校，两人每日可以一同上下班，真正的朝夕相对了。

    这问题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他还是觉得，现在开口，貌似有些操之过急了。

    “对。”叶衔青回答的当然是他第一个问题。她说完顿了下，稍稍坐直了身子，才又继续开口，“还有之前的话剧社团，我也退了，而且自从上次那件事后，我和向漓书也就没再碰见过。”

    有些事，他不问，可她还是打算主动和他说。

    沈榆白听完一愣，握着方向盘的指尖也随之顿了下。这件事他原本都没再想了，没想到她还记得，而且还这么认真地和他解释。

    仿佛夏日清晨被荷叶小心擎着的那颗露珠，有种被认真守护，妥帖珍视的感觉。

    而沈榆白也不得不承认，听到这些时，他的心里是欢喜的。

    他的性格，说过就会认，是他让她尽量不要和其他人联系的。与之相对应的，他自然就会承担起这份信任和承诺：“宝宝，我爱你，你放心，我一定一辈子对你好。”

    这不是他第一次和她说这句话，可两人如此坦诚面对面的情况，还是第一次。上一次说时，还是在她睡着的时候。

    “啊……”面对他这突然间的表白，叶衔青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怎么突然这么说……”

    她不敢正面和他对上视线，却又忍不住拿眼角余光看他。没有鲜花，没有月色，甚至连地点都不太对，有的只是窗外的飘扬轻絮和一条条被拉成直线的路灯。

    可她的内心，却依旧鼓噪得好似被高高抛起，在这云霄顶端，猝不及防地和他的一腔情意撞个满怀。

    “没事儿，就想和你说。”

    就像爱你一样，并不需要任何理由。

    红灯临停，沈榆白抓她指尖来吻，叶衔青虽害羞，却并不拒绝。

    吃完饭，沈榆白和她商量之前提到的爬山出游计划，叶衔青大概算了下时间，觉得两天后的周六就可以。

    周六一早，沈榆白起得早，做好早饭去叫她，隔着门，他声音低沉又温柔：“青青，醒了没有？该起来吃早饭了。”

    “嗯，马上。”叶衔青在床上翻了个身，捞起被子盖住脑袋，明显还有些迷糊。她刚醒，准确来说是在他叫她的前一秒才醒来的。沈榆白来叫她，是她主动要求的。她因为早上起床困难，担心会误了时间，所以才会想到定闹钟和让他来叫，双保险的方法。

    红枣小米粥是沈榆白亲自熬的，包子选的是楼下那家叶衔青最喜欢的口味，两人边吃，边聊着待会儿出发的事情。

    叶衔青第一次这个季节进山，没什么经验，什么都好奇：“我是不是得带羽绒服？”

    “得带，”沈榆白这会儿已经吃完了，他放下碗筷，安静等着她。见叶衔青唇角粘了点水渍，便抽了旁边的餐巾纸，很自然的动作，顺势帮她擦了去，“山里气温低，在酒店外面会冷。”

    叶衔青对他这亲昵的动作倒是没了一开始的不自然，只是依旧会觉得害羞，垂眸喝粥，快速转移话题：“那围巾手套呢？”

    “你要是觉得需要的话，也可以带上，毕竟你比较怕冷。”

    “那……冲锋衣呢？靴子呢？”

    “可以是可以，你要是想要的话都可以带上。不过宝宝，咱们只在山里待一天一夜，明天就回来了，”沈榆白提醒她，“你带太多的话，可能会用不上。”

    “……哦。”

    沈榆白站起来，轻轻抚了一把她的额头，温声交代：“你慢慢吃，我去帮你收拾。”

    “不用了，我一会儿吃完……”

    叶衔青话没说完，被沈榆白截断，他调侃的语气：“你放心，你刚才提到的这些，我保证不会遗漏。”

    他故意的，叶衔青知道，不想让她过分在意这些小事。

    她吃完饭，收拾好碗筷，沈榆白也恰巧将行李收拾完毕。正如他刚才说的那样，短短的一天一夜，东西其实不用收拾很多。

    两人一车，出了北城市区一路向西开，离目的地越近，越能感觉到气温的降低，以至于车子最终在山脚的前台接待处停下时，天空已簌簌飘起了雪花。

    这里的雪和前几日他们在市区见到的不大一样，朵朵簇拥像带着长绒毛的蒲公英，又仿佛从天而降的棉花团，比那日的大，也比那日的更白。

    两人就在这冰天雪地里玩儿到天黑才回酒店，沈榆白特意安排人准备了火锅和青梅酒。酒店是套房，装修偏北欧风格。颜色多以浅白色为主，偶尔几点青绿色作为点缀。家具也多使用原木，有一种纯真天然的古朴质感。

    客厅中央，摆放一款琉璃壁炉，并未有繁杂的雕花和复杂的曲线，只留清雅简约的大理石壁炉架，将这一方暖色框于其中。

    叶衔青和沈榆白此时就坐在壁炉旁边的羊绒毛地毯上，眼底是焰光跳跃，耳畔是“噼里啪啦”的燃烧火光，还有稍一抬眸便能看见的窗外檐廊下的灯和雪，与世隔绝，却又亲密无间。

    在这悠悠的木材燃烧的沉木香里，沈榆白忽地开口：“青青，我们再去一次医院吧。”

    “嗯？”叶衔青一开始有些没懂，几秒后反应过来，明白他指的是她之前吃药的那件事。

    怪不得他之前好几次欲言又止，今日又专门寻了个这么浪漫的环境，原来就是为了和她说这事儿，怕她不愿意，才会如此煞费苦心。

    她不说话，沈榆白有些着急，担心她不高兴，手指绕过桌上缭绕的白烟去抓她的左手，抓住了，立马和她十指相扣：“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担心你，我要亲耳听到医生说你没事，我才能放心。”

    叶衔青回扣住他的手指，右手端起青梅酒杯和他轻轻相碰。视线和他对上，眼底尽是缠绵的温柔，似晚霞，似春樱，有情人间最美的那一抹。

    他这般在乎她，她又怎会不高兴。

    “好，我和你去。”

    若是有他陪着，好像也没什么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