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沈榆白有些不敢相信,“我原本还担心……”
他话说一半,欲言又止,叶衔青等着他:“担心什么?”
“担心你会抗拒。”
抗拒吗?叶衔青当然有点。
去见医生,就意味着她必定会回想起之前的那些事情,回忆起那段不堪的经历,和这些年夜夜遭受的辗转反侧。
可话一出口,却是:“有你陪着我,我就不担心。”
她现在有他,有了依靠,也有了后盾。也是时候和过去彻底告别,让他,也让自己安心。
他们这顿饭吃到很晚,结束时已临近夜里十一点。
山里的夜不似市区那般喧嚣,有风,有雪,却没有人。
夜色弥漫之处,周遭万籁俱静。
叶衔青洗完澡,沈榆白让她先挑房间。虽说二人一同出游,又是情侣关系,可沈榆白在这方面一向有分寸,在没有得到她的允许下,他事事都克己复礼。
酒店套房结构,各种功能区划分应有尽有。除却主卧和次卧外,还有专门方便观赏景色的雪景房。
“你想住哪个?”沈榆白带她参观完,拿指节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他们这会儿正好站在雪景房,叶衔青便顺势选了这间:“我睡这间。”
“好,你先去躺着,我洗完澡过来陪你。”
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他们以往在家里时,沈榆白也经常这么说。其实他说的“陪她”,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陪”,只是单纯地哄她睡觉而已。等她睡着,他也就离开了。
可今天不知为何,许是因为换了地方,又或许是因为叶衔青自己的思想偏了,沈榆白刚一开口,她脸上就瞬间升腾起一阵热意。
怕被他发现,她忙借口说自己困了,直到沈榆白的脚步声逐渐走远,她才长舒一口气,放松下来。
可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却并没有因此而消失,情急之下,反而愈演愈烈。
叶衔青看一眼窗外的夜色和白雪,想借此净化心灵,可脑子却不听使唤似的,突然闪现了下午沈榆白拉着她堆雪人的场景。
她打开手机想用听歌来缓解,可以往那些熟悉的歌词,这会儿听在她的耳朵里却不辨东西,全被沈榆白那一声声温柔且低沉的“宝宝”所掩盖……
完了,她真的完了……
脑中突然惊雷一闪,警铃大作!
她的思想偏了,还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特别是和沈榆白的冷静守礼比起来,她可真的是太不单纯了!
不能再继续往下想了,真的不能了……
叶衔青闭了眼,想努力压抑心境,可那声音却好似故意和她作对,仍旧低低盘桓在她耳侧。
“宝宝,宝宝……”
幻想太多,以至于她在突然听到沈榆白开门叫她时,一时间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啊?”
“我说,你今天想听哪个故事?”沈榆白倒是自若,和往常在家里一样,背靠床头,开始帮她找睡前故事。
“都行。”
她声音太小,沈榆白有些没听清,侧耳朝她凑近两分:“你说哪个?”
熟悉的清冽香袭来,叶衔青更不好意思了:“就……就昨晚那个就行。”
沈榆白也发现她的不自然了,还以为她是太累太困导致的,吻了吻她的额间,声音温柔得像是经陈了一夜的晚风,带着对爱人无限的宠溺,“乖,睡吧,我慢慢读给你听。”
沈榆白的声音于她而言有种魔力,他不在时,仿佛老式留声机里循环播放的唱片,将时光和思念全都横亘在她脑子里。他在时,却又是如此真切且踏实的心安感,仿佛是治愈她的一剂良药。叶衔青无需多想,顷刻便可安枕入眠。
从山里回来两周后,沈榆白挑了一个周末,带叶衔青去见了他这几日一直提到的那位医生朋友,也就是之前说的要帮她再次检查的事情。
他这个朋友姓阮名城,是他之前在美国读书时认识的。毕业于美国斯坦福大学,大学时就参与了各个跨国心理学实验的研究。毕业后更是在斯坦福任职,对心理领域颇有研究。
至于他和阮城的相识,还是顾云容的牵线。当时他们几人在美国搞投资,中间的介绍和联系,全靠顾云容的人脉关系。
最后生意成功了,几人相处下来也觉得性格合拍,联系自然而然也就多了。只是毕业后,沈榆白和顾云容回了国内,而阮城则是选择留在美国。
一路,沈榆白将这些过往的事情细细讲给叶衔青听,半是介绍,半是解压的口吻,他不想让她有太大心理压力,只当是朋友间的会面,连地点都选在她比较习惯的那家咖啡厅。
“你的这位朋友,是不是特别严肃啊?”叶衔青回想了下她之前见过的那些医生,虽说也没有不耐烦,更没有大声说话,可脸上也没有笑容,每次去都是一副再严肃不过的表情,她自然而然地就认为,心理医生大抵都是这样的。
“严肃?”沈榆白轻笑出声,“他可能和其他的医生不大一样,你不用担心。”
直到见到真人,叶衔青才明白过来,方才她提到“严肃”两个字时,沈榆白为何会笑了。
此时站在她眼前的阮医生,虽说也戴眼镜,可脸上却始终挂着笑,特别是他和沈榆白打招呼的方式,让叶衔青一下就想到了顾云容。
天生公子哥的矜贵,又带点风流韵气。
沈榆白主动帮他们介绍,提到叶衔青时,他用“女朋友”三个字来称呼。
对方立即惊呼,半开玩笑的口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说你怎么这么上心,好说歹说也要把我从国外揪回来,原来是为了你媳妇!我之前让你来美国,或者说回国找你,你哪次不是推三阻四的。”
他用“媳妇”来形容,和刚才沈榆白口中的“女朋友”可不是一个级别的词义,叶衔青有些不好意思,沈榆白注意到了,忙提醒他:“注意用词,先办正事。”
他们关系是真好,阮城也不恼,只是丢了一句:“重色轻友。”转身对上叶衔青的视线时,他的语气就变了,没了刚才的随意和调侃,多了几分正色。语气依旧是客气和带笑的,只是那独属于医生的专业和凌厉感一出来,叶衔青还是感觉到了。
沈榆白揽了揽她的肩膀,以示安慰。被阮城看到了,投来一个白眼:“你放心,这方面,我是专业的。”
他当真是专业的,叶衔青从未见过任何一个心理医生能够在不给病人带来丝毫压迫的前提下,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信息。
病史采集,心里评估,情景对照,以及各种情绪量表的完成。有些叶衔青之前经历过,有些她没有。可即便经历过的,也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她好似被带到了一种忘我的境界,一路跟着他释放了自己最深层次的感受。
全程将近两个小时,因为沈榆白将整个咖啡厅包了下来,期间没有任何人打扰,连他也都是一直在门外等候。
结束后,叶衔青打开房门,门外的沈榆白瞬间便揽住她,语气很是急切:“怎么样?”
叶衔青有些不大好意思在外人面前做这些亲密举动,轻轻推了下他。很突然的,沈榆白揽得更用力了,像是心疼,又仿佛愧疚:“好好,那我不问了。”
叶衔青猜想他应该是误会了,刚想解释,身后正在收拾东西的阮城忽地开了口:“没什么事儿,看把你急的。”
见沈榆白没反应,阮城继续说:“能看出来以前确实是有过创伤,不过不用担心,现在已经好了,后续保持情绪稳定,尽量避免情绪太大波动即可。”
到此,叶衔青才感觉到一直揽着她腰部的那只大手稍微懈了点劲儿。
可明显,沈榆白还是不大放心,坚持要问叶衔青,不过他问的不是关于她病情的情况,而是整个过程中,她有没有感觉到不舒服。
“没有,”叶衔青很诚实地摇头,“阮医生很专业,比我以往遇到的任何一个医生都要专业。”
沈榆白缓缓吐出一口滞气,一直绷着的情绪,这才彻底放松下来:“没有不舒服就好。”
他其实很怕,比叶衔青还怕。倒不是怕她有什么病情遗留,就算有,他也可以陪着她一起治,左右都是时间的问题。他怕的是勾起她的过往经历,让她无端再遭受一次情绪的折磨。
好在神佛眷顾,一切安好。看来,他这些时日的许愿,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沈榆白决定了,以后每年都会给寺里添香油钱。
阮城难得回来一趟,他们几个朋友自然要聚一聚。沈榆白电话联系了顾云容,地点还是他们经常去的那家私人俱乐部。
他们多年未见,肯定有很多话题要聊,叶衔青不想参与。况且,如果她在的话,沈榆白还得照顾她,肯定玩儿不好。索性,她就让沈榆白先送她回家了。
不过,让叶衔青没想到的是,就算她不在场,沈榆白的注意力也依旧还在她身上。一会儿看看手机,想给她发条微信;一会儿又将杯中酒喝尽,想提前退场。
要不是顾云容和阮城两人扣着,他早脚底生风,溜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