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什么叫语不惊人死不休?这就是了。

    他一句话就叫在场的人全部愣住,每个人表情各异,精彩纷呈,如遭雷劈。

    季罂早就看出来他没什么心眼,但没想到他说话是一点也不过脑子啊,她愣了半晌也没反应过来。

    红玉姬别有深意地瞟了一眼她,季罂尴尬到只能捂脸,当自己瞎了聋了。

    虽说她是要搅糊这门婚约的,但现在婚约还在,就当着她的面要娶别的女人,简直就是奇闻中的奇闻。

    作为当事人,怀鱼又急又羞,脸烧得通红,“晏公子,怀鱼没有这个意思。”

    “可我是这个意思啊。”

    晏骁以为她是脸皮薄不好意思,好心地替她周全,“你别害怕,有我在,没人敢说你的不是。”

    “晏公子有担当。”季罂忍不住拍手叫绝。

    怀鱼羞得无地自容,“公子如此轻薄,怀鱼往后还怎么见人。”

    她羞愤难当,肩头轻颤着,两行珠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往下滚。

    晏骁哪里应付得了这种场面,慌了手脚,“在下无意冒犯姑娘。姑娘既然不愿意,在下不提便是了。”

    怀鱼轻拭着眼泪,将身子偏到一旁去。

    红玉姬让她哭得头疼,揉着攒紧的额心道:“这也简单,让她扮作随从便是。”

    晏骁像是听了不得了的话,眼睛鼓得老大,“你让一个姑娘扮男人,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季罂对他这副大惊小怪的表情很是不爽,“扮男人怎么了。”她扮男人那么多回也没怎样嘛,让怀鱼扮男人是替她着想,还委屈她了不成。

    “实在不愿意。”她眼珠一转,又好心地为他想了个办法,“你扮女人也是一样。”

    “你、你……”晏骁结结巴巴,没想到她会讲出这种话,脸颊胀得通红,憋出一句,“你简直不可理喻,没人性。”

    “公子,你别这样说两位姐姐。”怀鱼脸上泪痕尤在,可怜巴巴地攥着他的手臂,“怀鱼可以的,你就让怀鱼扮作男子吧。”

    晏骁深吸一口气,见她目光楚楚,到嘴的话咽了回去,妥协道:“那你先在店里等我片刻,我去弄身衣裳来。”

    季罂刚把一碗面倒进肚子,竟然有些撑,她扶着肚子,口中含混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地方留不得人,你要是听懂了就早些离开。”

    晏骁瞪她,“你是神棍?”

    “嗯,你说对了,我就是神棍。神棍为你打了一卦,你今日有血光之灾。”季罂的神情仿佛在说,你是不是傻。

    她颇有破罐子破摔,虱子多了不怕咬的架势,惹得红玉姬都忍不住笑。

    但看了这会儿戏,着实没什么意趣,她起身道:“季罂,走了。”

    “走啊,这就走。”季罂伸了个腰,离开前和怀鱼道,“你好好跟着这位晏公子吧,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她把饭钱结了,兜里彻底不剩几个钱了。

    有过那么一瞬她是想找晏骁借点来着,但转念一想,这人跟自己非亲非故的,凭什么借钱给她,搞不好还要遭他一顿奚落。

    虽说她觉得颜面什么的根本不重要,但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外面已经很晚,伸手不见五指,红玉姬将袖角交她牵着,两人茫茫然地穿行在夜间的小道上。

    “他身上既然有仙家符旗,你何必去管他。”红玉姬有一点不明白,“你不是多管闲事之人。”

    季罂舔着略干的嘴皮,“我比较助人为乐嘛。”

    她还煞有其事地说:“西方教的大和尚不是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心怀鬼胎的人会修佛?”红玉姬哂笑。

    这句心怀鬼胎从她嘴里说出来简直是一语双关。

    季罂心头发虚,“那个嘛,你我虽说不是同一个师父,但好歹也是同门弟子,术法上你是知道的呀。”

    红玉姬很不给脸面地回道:“我不知道。”

    季罂挠挠头。

    又听见她问:“你跟那人的婚约属实?”

    “千真万确,我爹娘给定的亲事。”

    红玉姬默了片刻,评价道:“此人性情鲁莽,易受唆摆,不是良配。”

    “管他呢。”季罂无所谓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她们离客栈越来越远,季罂回头去看,连那点微弱的灯火也消失了。

    红玉姬点上火烛,茫然走在这人迹罕至的荒郊,从未这般躁郁不安。

    “唉呀!”身侧的季罂忽然叫了一声,“不好不好,下雨了。”

    一滴水落在她脸颊,她停下脚步,大颗大颗的雨珠砸在地上,滚成泥丸。

    暴雨突如其来,两人即便以最快的速度奔到一颗树下,还是被雨水沾湿了头发。

    红玉姬捏了个避水诀,挡去急坠而下的雨水,“等雨停了再走。”

    “说下就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季罂拂去衣袖上的水珠,望着瓢泼大雨。

    雨雾中,客栈那消失的灯火又亮了起来,闪烁着放出微微蓝光。

    想到晏骁和怀鱼还在客栈,她还有一点疑惑不解,“你说他们会不会也在无间镜?”

    红玉姬闭着眼在养神,闻言纤眉舒展,“他们和我们同行,相当于也在镜中世界。”

    季罂:“怎么说得像扫把星。”

    “你废话真多。”红玉姬无语。

    雨水淙淙,在夜色里流淌,很快将泥路冲刷得一片泥泞。

    季罂环着手臂,百无聊赖地看了片刻,眺着雨幕中的客栈,不知何时泛起淡淡的红光。

    红玉姬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但那红光来得蹊跷,实非寻常。

    季罂好像意识到什么,朝前紧走了两步。

    那红色光愈来愈盛,甚至只在眨眼间,便铺天盖地压逼而来。

    一股鬼氛冲天而起,撞碎了红玉姬的避水诀,两人闪身到一旁,躲开了鬼氛的冲击,却被大雨从头浇到脚。

    “过去看看。”

    季罂泡得像个落汤鸡,嘴里还在叽里哇啦大骂,红玉姬抓起她来就是一个纵身疾奔。

    飞掠到附近,客栈里布的法阵余威未消,还能看到东西南北四个角各守了两尊威风凛凛金光闪耀的神将法相。

    比起她们在云鼎镇破过的八神阵,这次布下的八神阵更具神威和压迫。

    季罂都止不住倒抽凉气,“又是八神阵,还是神界召唤下来的八神阵。”

    客栈上空的红光消散,慢慢露出了屋顶的轮廓,但已经不是她们先前见过的模样了。

    此时此刻的客栈毫无生气可言,从外观上看,不知道枯朽了多少年,茅草槎牙从屋檐窗缝里冒出,强大的生命力即将挤破这间土石所造的屋宇。

    被风吹斜的雨雾飘落下来,沾湿了两人发鬓,凉丝丝的,季罂打了个冷颤,微眯着眼瞧着幽暗的客栈大门。

    里面走出个人影,赫然就是晏骁那厮,薄雾朦胧,视线虽不清晰,她还是看清他手上抱着怀鱼,怀鱼四肢耷拉,显然已经昏厥。

    “真的要去?”里头到底什么情形,她心里七上八下,有点摸不准。

    “废那么多话干嘛,找镜子要紧。”

    红玉姬根本不给她打退堂鼓的机会,仍是拎起她,咻咻几下到了客栈前。

    恍然见两个女子飞落眼前,还是刚分别不久的两名女子,晏骁稍有愣怔,但看她们往里面闯,忙慌阻拦,“别进去,里面有危险。”

    “危险你个头啊。”季罂翻起白眼,“都跟你说了不宜久留,你非是不信。”

    “嘿,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上来就骂人。”看她们两个姑娘根本不听人劝,晏骁急得不行。

    碍于还有昏迷的怀鱼,他不好立即跟上去照应,便决定先安置好怀鱼。

    客栈里面目全非,里面蛛网遍结,桌椅陈设横七竖八,空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霉腐味,不知道荒废了多久,地下的土都垒了一尺来厚。

    另外还有几具才死的尸体,正是先前和她们一块吃饭的那些人。

    季罂振动衣袖,龙绡绿霞锦护持,为她掸去衣上残留的雨水。

    她跟在红玉姬后面亦步亦趋,脚下有些磕绊,走不平稳,像是埋了什么东西。

    “别动。”

    红玉姬捻亮了一盏没有烧完的油灯,往四处都照了照,只见地上堆垒着无数枯骨。

    遍地人骨,阴气缭绕,也难怪当时就感觉鬼气尤盛,原来埋着这么多白骨。

    季罂亦被震撼,“这里发生过一桩人命大案。”

    红玉姬揽裙蹲下,指尖刨开表层的土尘,找出一些还没有完全腐烂零碎织物。

    “红玉,你快看这个。”

    红玉姬闻声回头,看见季罂从一具骨架里拾出一块发黑的金项饰。

    坠在金项饰中间的是块圆形牌子,应该是徽章之类的象征物,但只剩半块了。

    表面虽然磨损,暗淡了不少,却不难看出纹样和图腾,搓开凝结的土块,竟然还能隐约照出人的五官。

    红玉姬抬眼看向季罂。

    季罂吞了吞口水,“如果它是块镜子,也只有半块而已。”

    但她不想泼冷水,又补充一句:“打听一下,弄清前因说不定就知道另一半的踪迹了。”

    红玉姬挑眼斜眉,“去哪打听?”

    “有人的地方咯,有人的地方就有事故。”季罂扬起下巴,“我们进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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