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南簟秋没有跟上昭月,待昭月走远,南簟秋发现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猛扇了数回手里的象牙扇。

    昭月虽然总是笑盈盈的纯真模样,但南簟秋对上那张脸就忍不住回想之前如何虐待南念念,总觉得昭月随时会化成南念念,向她追魂索命,所以适才和昭月演了这么久的戏,心里头虚得很。

    转头她又嫌弃自己没用,不过是一个和南念念相像的长宁公主罢了!惧她作甚?我将来可是要当大周朝国母的!

    她故意放慢步子,对身边的沈瑕道:“我每次和公主对视,都觉得是南念念在幽怨地看着我。”

    沈瑕性子软些,道:“确实太像了。你说她不会是被南念念的鬼魂附身来报仇的吧?”

    繁栀嗤笑一声:“沈瑕,你看多了话本吧!公主像南念念又怎样?两人完全是不一样的言行举止,不可能是同一个人,你们别自己吓自己。我倒觉得礼部尚书家的千金余静冰很像南念念,除了那双眼睛。”

    沈瑕道:“余静冰是有点像南念念,倒完全比不上昭月,那几乎是一模一样。”

    繁栀仍然不敢苟同,在她看来人死不能复生,昭月公主没可能和从前的南念念有关系,她道:“适才簟秋拿春娘来试公主,也没见公主慌张。”

    沈瑕乜了一眼繁栀:“若你是南念念,假扮成长宁公主,你敢露馅吗?肯定会遮掩得很好,人前演戏而已。”

    刘梦莱轻轻推了繁栀一下:“你别不在意,要是公主真是替南念念来报仇的,你也逃不掉。”

    繁栀不以为意,摸了摸耳朵上的珍珠耳坠:“我又没怎么欺负过她,也就是站在边上看你们欺负她而已。梦莱,我记得有一回你冤枉南念念偷你手镯,将烧红的炭火贴在她手臂上,皮肉滋啦啦响,都可以闻见烧焦的味道,留下一块疤痕。”

    刘梦莱仿佛又闻到南念念手臂烧焦的味道,蹙起眉头,甩了甩手帕,道:“做看客还不够吗?你比我善良吗?你故意将南念念的母亲王氏认成干粗活的婆子,责骂王氏做事不利索,打了王氏几巴掌。你觉得南念念不记仇?”

    沈瑕道:“那时候我们年纪小,不懂事,都过去了,南念念不至于还记着这些吧!毕竟她的死可是和我们毫无关系。”

    她已经下意识将昭月当成南念念了,想起自己将南念念推下楼梯,摔破额头,还拿掺了毒的药给南念念擦,希望她毁容。不过南念念一直不肯用,她还是花容月貌,沉鱼落雁,胜过她们四人。所以沈瑕认为,自己的罪过是最小的,南念念要报仇也报不到她头上来。

    南簟秋扫了这三人一眼:“好了,别吵了!公主还没行动,我们就自乱阵脚窝里横。如果她不是南念念,我们吵来吵去不是白痴吗?”

    繁栀诡计最多,道:“要知道公主是不是南念念有何难?我记得南念念吃番柿会脸肿长癣,有一回我们擒住她的手,簟秋往她嘴里塞了好几个番柿,没多久她的脸就肿得像猪头,养了十多天才消下去。”

    沈瑕也想起那次的事,那是唯一一次她觉得南念念丑。她道:“这个季节哪来的番柿?估计尚食局有一些,但只会用来供给皇上皇后太后。”

    南簟秋嘴角露出一丝诡笑:“这个不难,尚食局会给我面子的,我亲自下厨做一盘菜给她吃。看她会不会现出原形。”

    沈瑕道:“若是公主只吃一口,就推说不喜欢,怎么办?”

    “不喜欢就是有鬼,我们就继续查下去。”南簟秋捏紧了帕子,迫不及待要查清昭月的真实身份。

    沈瑕道:“我记得南念念被蛇咬过,如果明天突然出现一条蛇,她的反应很大,也可以说明多一条线索。”

    南簟秋笑笑:“不错。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从前那么多事,我不相信她能全都掩藏起来。有了这些蛛丝马迹,我们也好确定她的身份,让自己安安心。对了,刚刚说起,梦莱拿炭火在南念念手臂上烫出一条伤疤,我记得那伤疤一直没消,如果我们能看到公主的右手臂,就能准确判断公主究竟是不是南念念。”

    繁栀掩唇笑道:“这么说起来,从前我们真对南念念挺坏的。”

    南簟秋瞪了繁栀一眼:“她和她母亲眼巴巴从乡下跑来认我父亲,还想抢走我的嫡女的身份,死一千次一万次、下十八层地狱都不足惜。”

    *

    入夜后,昭月才回到万寿宫的云雪阁。

    碧珠憋了一天的怨气,此时终于可以讲出来,便爆豆子似的愤愤不平道:“南家二小姐也太招摇了,不过是一把扇子,值得她那么炫耀吗?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皇后的外甥女,是丞相的外孙女!她是出生高贵些,但那般低劣品性一点都比不上公主!”

    赤珠为人沉稳些,关上门窗,笑道:“她炫耀她的,我们公主是最稳重的,不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你这么气做什么?”

    碧珠道:“我就是看不惯她洋洋得意的样子。别人来宫里都安分守己,就她事多,还半途搞出个什么春娘,来体现她的善心,要是真善心,怎么不捐钱去修大坝?怎么怎么不把象牙扇当了,拿出积蓄去赈灾救民?太后是让她来宫里学习规矩,可不要炫耀家世的!”

    赤珠慢条斯理地给昭月卸下发间珠钗,笑道:“好啦好啦,你别气啦,快去喝口茶,小心弄断公主头发。”

    昭月忍俊不禁:“你放心,碧珠心急嘴快,但手里的功夫是极细致的。碧珠、赤珠,你们不喜欢南府二小姐南簟秋,我不奇怪,说实话,我心里头对她的言行举止也是不大瞧得上。好在你们在外面没有表露,回到这和我说说也就罢了。世上人千千万万,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我们要学着去接受。”

    碧珠噘嘴道:“公主,您的性子真好。要是奴婢,非得让她难堪不可。”

    主仆三人正说着话,外面传二皇子来了,要见见长宁公主。

    昭月心里警铃响起:这会儿楚江榆过来找我做什么?

    昭月只得让碧珠赤珠重新将珠钗插.入发间,恢复白日模样,走出房门,便见楚江榆站在月光下。

    因为先前楚江榆特意找到她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昭月便保持端庄的生疏感,道:“让二皇子久等,还请见谅。”

    二皇子让碧珠、赤珠等人退下,碧珠、赤珠犹犹豫豫,昭月微微点头,她们才退出云雪阁。

    楚江榆知道无论眼前人的真实身份是不是南念念,要想得到她,都得徐徐图之,不可冒进。他笑道:“长宁公主不打算请我进去坐一坐吗?”

    昭月得体地笑着:“二皇子让伺候我的丫鬟都退下,此时这儿就我们两人,孤男寡女进了房间,我怕惹来非议,有损二皇子名声。”

    她只字不提上回发生的事,但眼神里的警备却能让楚江榆看得出来,她记着这事呢。

    楚江榆脸上的笑容敛住:“我刚刚去给太后请安,想着这会儿你应该在,所以才见见你。”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何故磨蹭?昭月道:“多谢二皇子记挂。”

    楚江榆道:“今天白天南簟秋炫耀象牙扇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母后也批评过她,给你造成困扰,还请你见谅。”

    曾几何时,眼前这男人也曾这温柔。那时候南念念还不懂得世间情,只晓得母亲被父亲所伤,故而不肯轻易相信爱情,对二皇子的情意假装不明白,不接受,二皇子就会低三下四地婉言相劝,最终让南念念上钩。

    到头来,只是一场骗局。

    如今昭月清醒得很,道:“于南簟秋而言,象牙扇这样的东西,她身边有很多,随便拿出一样来,也是很正常的。再说了,这件事不该二皇子来和我说道。你和你母后如何想的,只管告诉南簟秋就好,不必来知会我。”

    昭月这般淡淡的,楚江榆又想起从前“哄骗”南念念的时候。他曾以为自己只是看上南念念的容貌,要诱她上钩,但失去后才发现,自己的“哄骗”其实全都是真心实意。

    昭月越是情意淡薄,他越想得到她。

    楚江榆道:“南簟秋是我表妹,是太后让她和众贵女入宫来陪你,我来替她道歉也是应当的。”

    昭月道:“二皇子的行事风格别具一格,只不过我要再声明一点,我没有生南簟秋的气。这么多女子聚在后宫,发生什么事都不足为怪。夜深了,二皇子不如早些回去安置,以免皇后娘娘担忧。”

    楚江榆心中腾起一阵怒意,你就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嘛?

    如果你是南念念,和从前一样与我交好,成为我的妃子,你的人生便是一片光明灿烂;如果你不是南念念,以你现在的长宁公主身份,我们强强联合,整个大周朝都是我们的,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但这是在万寿宫,稍有动静就会招来太后,楚江榆只得强压住内心的愤怒,不怀好意道:“我很期待在下月初的选秀大会上看到公主。”

    昭月早料到他有这个想法,她不咸不淡道:“这事得请太后做主。”太后曾说过,她不会让昭月嫁给任何一个皇子,只希望昭月能嫁个一心一意的好男儿,而皇家子弟多半斗争不断。

    二皇子前脚走,碧珠后脚就拿了一张剪纸进来。

    碧珠将剪纸拿到昭月面前:“奴婢在外面捡到一张剪纸,这剪纸上的人物和公主挺像的,只是衣裳打扮不对,这里面的人似乎愁容满面,不及公主……”

    看清剪纸后,昭月惊得一把将剪纸抽了过来,问道:“在哪捡的?”

    那剪纸上的人物是从前的南念念!是春娘剪的!春娘的剪纸手艺出神入化,昭月绝不可能认错。春娘一定是来找她了!

    碧珠告诉昭月是在万寿宫后门捡的,昭月定定心神,掩饰刚才的慌乱,过了半晌方自个来到后门,见四下无人,她忍不住加快脚步到处搜寻春娘的身影。

    果然在墙角暗处见到春娘,缩在那里如同无家可归的猫狗,万分卑微。

    昭月脸上顿时绽出一个带着泪的笑容,心情复杂难以言喻。

    春娘还不敢靠近昭月,昭月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她怕被人看见,内心又很想和春娘说说话,甚至是大哭一场。

    对视半晌后,昭月往前走两步,打算去抱抱春娘,告诉她,我是念念,就是那个打小就在你怀里折腾的南念念!我没有死!春娘!我们俩都要好好活下去!

    但春娘却摇了摇手,示意昭月不要靠近,也许冷不丁就冒出个人来。春娘紧绷着脸,又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让昭月也不要出声,以免被人发现,她自己却已经泪如雨下。

    昭月微微点头,咬紧牙关,泪流不止。

    春娘欣慰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两张剪纸,一张是南簟秋,一张是番柿,卖力地比划了半天。

    昭月想了想,明白春娘的意思,她吃不得番柿,一吃就会身上发痒、脸部红肿,南簟秋明天会拿番柿给昭月吃。春娘这是让她早做准备,千万小心。

    昭月含泪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春娘的良苦用心。

    春娘还担心自己哑了,帮不上忙,见昭月点头后才宽下心来。她将南簟秋那张剪纸撕烂撕碎,又对昭月做了个保重的手势,摆摆手,让昭月快回去,别被人发现。

    昭月忍着无穷酸意,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春娘,收拾好情绪,擦掉脸上的泪珠,转身走入宫门。

    春娘一直盯着昭月,黝黑的面容上泪水就没断过,只是和过去这几年的泪水不同,今天是喜极而泣。

    蹲得久了,她双腿发麻,春娘缓缓起身,回甘泉宫伺候南簟秋。

    她曾无数次想过自杀,但主母和小姐的仇不能不报,因此她才苟延残喘地活着,可惜一直找不到机会对南府一家人下手。如今念念小姐竟然没死,还成了长宁公主,那复仇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春娘顿时重新燃起了活下去的信心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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