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院里的那颗歪脖梧桐趁着风在时张牙舞爪，叶子抖得哗哗作响。

    姜至辗转难眠，她叹了口气，瞪着俩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头顶的白纱帐瞧。

    “咚。”寂静的小院里凭空传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声响，姜至深吸了口气不已为意。

    “咚咚。”屋里本就烦躁不已的姑娘当场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向自己的耳朵，将它牢牢捂住。

    “咚咚咚。”姜至瞬间火冒三丈，她捏着拳头怒气冲冲地向声响的来源走去。

    横眉怒目的她站在轩窗前用力一推，结果打眼就瞧见窗户底下散落的一地石子。

    好啊，是哪个小犊子这般无趣，半夜跑来瞎搞扰人清梦，姜至就快要憋不住心底的怒骂，她刚要冲出屋去看看是何方妖孽在此造次，突然不知从哪传来一阵微弱的呼喊声。

    嗯?姜至顿住脚步，这声音听着莫名有些熟悉。

    她左看看右瞧瞧，终于在墙头那瞅见一颗脑袋。

    因着夜晚光线暗，脑袋呢又是卡在梧桐树的树杈子那，姜至找了半响才寻到他的踪迹。

    “姜姜是我啊……”顾斯阳边扒拉着墙缝边招手。

    “你怎么会来?”姜至提着襦裙飞速跑去，吃惊地看向他。

    “来看你啊，白天我们都没有好好说再见。”顾斯阳柔声讲道，其实他是知晓小青一事后匆匆赶来的，本来若是照着前世的轨迹，小青根本就无法活着走出春香楼。

    上一世他错失先机，与姜至擦肩而过，他也直至后来才在他人口中得知姜至在逃离姜府的初时遭了多大的罪。

    虽说还是没能躲过命运的齿轮，一时不察叫人再次进了那腌臜之地，可幸好他赶到了，不曾却间接救下小青一命，让她有了背主的机会。

    顾斯阳想他的姜姜是多好的人啊，竟叫这贼子哄骗了去，她真是该死……

    “那你怎么扒墙头来的呀，万一被别人看到怎么办?”姜至和做贼一样梗着脖子到处望，她发觉顾斯阳肩膀晃了两下后，连忙着急地抬起胳膊着急让人小心些。

    “没事，我会功夫的。”顾斯阳咧嘴傻乐，他见姜姜这副紧张自己的样子，一丝甜蜜慢慢涌上心头。

    “那你还不赶紧给我下来，卡那上面很好玩吗？”姜至脖子都仰酸了。

    “好嘞。”顾斯阳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一个飞身稳稳落地。

    姜至眨眨眼，这才信了他会武，好小子，之前藏得还挺深。

    “我带了宵夜摊上刚出炉的羊肉馅饼来，姜姜你快趁热尝尝。”顾斯阳边说边将里里外外包了三层油纸的馅饼摊在方桌上。

    “你趴了那么久的墙头就是为给我送张饼吗?”喷香的肉味不过顷刻之间便占领了整间屋子，姜至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眼巴巴地瞅着顾斯阳问，“大晚上吃这个会不会很罪恶?”

    “不会，我也用了两个。”

    “好啊，你就是想让我和你一起长肉，故意拿来诱惑我的。”姜至已经将手伸向馅饼，顾斯阳见其动作，他翘起嘴角倒了杯茶水递到人跟前。

    “小姐?”是听着响动的采菊闻声而来。

    “嗯，何事?”囫囵吞下一口的姜至含糊应道。

    “奴婢见屋里亮着灯，以为小姐是要起夜了。”

    “无事，你只管起歇息，我不需要人守夜。”姜至随意打发了一句，采菊应声告退。

    见人已走，本该好好享用美食的姜至忽然觉得手里头的饼不香了。

    “怎么，可有烦心事?”顾斯阳听她连声叹息，赶忙开口问道。

    “是小青……”姜至讲一半念及此事牵扯到姜语宁，古代人将男女界限看得如此重，她还是莫要多言，于是便简单说了句小青往自己茶水里下药的事。

    “我真的没想到她会这么做，她说我是她在这个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之前被人贩子拐的时候，每天只有一个窝窝头可以啃，但她却愿意分我一半，在春香楼的那几夜，也是我们俩相依为命……我把她当成妹妹一样看待，她为什么要害我……”直到此刻，姜至好像才找到发泄点一般，从穿越再到背叛，她长久堵在胸口的那股烦闷可算彻底喷涌而出。

    姜至趴在方桌上用胳膊挡住脸，呜呜啜泣。

    顾斯阳轻轻摸着她的头说人都是会变的。

    “可我实在想不明白我和她之间有什么利益纠葛，她究竟为什么要对我下药，为什么要骗我……”姜至接连质问。

    顾斯阳只是柔声讲为这种人伤怀是不值当的，小青根本就不配她这般惦记。

    “那你呢，你是不是也会变?”姜至猛地抬头，定定地望向他。

    没想到会问到自己身上的顾斯阳顿时心慌，他该说些什么，会或不会，还是那句只要你不变他也不会变?

    “饼要凉了。”他到底用了最拙劣的手段转移话题，他不想骗她。

    姜至突然间有些心痛，明明她也知道即使是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清醒后的她怕是也不会信，可现下得了这样的借口，她只觉得离离原上谱，一时间火蹭蹭蹭地往上冒。

    “其实你先前说什么喜欢我，我都没当真。”姜至直起腰，用手揩尽了脸上的泪珠，“你不觉得你的爱很莫名其妙吗？”

    呜呼，顾斯阳闻言深感不妙，他的姜姜真的生气了。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我究竟哪点吸引到你，你有才识，不缺金银，样貌俊秀，为什么会看上我这么一个痴傻丫头，就凭祖辈那一纸婚约吗……”姜至嘴角微抿，看人又用那种眼神望着自己，她突然笑出声，“你看你，又来了，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在透过我看另外一个人?”

    讲至此处，姜至灵光一现好似想到什么，她面无表情地躲开顾斯阳颤抖着伸过来的胳膊，咬牙切齿地说:“你最好别让我发现你是在拿我当替身……”

    “姜至！”见人不听自己解释，顾斯阳激动起身，表情严肃，扯开膀子怒气冲冲的模样就像是要与人去干架。

    姜至见状脑袋下意识后移，片刻后意识到自己怂了的她面目狰狞，唰地站起身来喝道:“叫你大哥作甚？”

    “真的真的只有姜姜你一人。”顾斯阳噗呲泄了气，捏着手指发誓自己从未生过半点拿她当作别人的想法。

    姜至冷哼扭头，那些话本子果然没说错，酸腐书生最会骗人。

    “你真的很特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看见你的第一眼时，我整个人都乱套了，只要是和你说话，就止不住地愉悦放松，和你走一起时，我莫名会感觉安心，可要是瞧见你和那些不相干的人说话，我又会忍不住烦躁……要是可以，我恨不得整天都和你待一块，这种感觉不会出错，也不会再有一人能让我这样，因为我已经遇见命定之人。”顾斯阳盯着姜至的眼睛柔声讲道，他默默地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前世是如此，即使人变了，今世的爱亦不会改变。

    可他不会将自己重生的事告知于她，因为不愿姜姜自此生出恐惧，为命定的未来而惴惴不安。

    “嗯，我……”面对突如其来的长篇大论，姜至全然忘记前头自己生气的点，她只顾着慌忙垂下脑袋，捏着袖摆任由红云漫布整个脸颊。

    “你、你方才所言皆为真?”她支吾了半响就冒出这么一句话。

    “句句属实，绝非虚言。”顾斯阳斩钉截铁应道。

    “那、那好吧，我……我知道了。”姜至一说完便推着他离开，扭捏道，“你先走，我想静静，放心，之后我会重新考虑我们的关系，要是可以就让……让男女朋友身份进个阶。”

    让男女朋友身份进个阶?

    乖乖被赶出屋子的顾斯阳独自走在深巷里，对着夜空中那抹圆月百思不得其解，进阶之后是什么，难道可以成亲了?

    而此时脸躁得不行的姜至站在轩窗前吹风，她啃着早已发冷的咸口馅饼，心中简直又慌又急又气，可甜味却在嘴里不停徘徊，久久都不能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