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给你买了条连衣裙,那天穿。”容绒把一只纸袋递过来。

    这个牌子之圆在商场见过,贵得离谱,抓起吊牌一看,果然。之圆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

    容绒心虚地描补,“打折呢。”

    当季的新款,能打折,折扣也有限,之圆没吭声。

    容绒从来不管账,家里以前都是之圆管钱记账,有几年境况差,容绒管不住手,多买两支口红,月底一家三口就只能吃泡菜喝稀粥。

    “零用钱还有吗?”容绒掏出皮夹,数出来几张。

    “我有。”

    之圆没要,她心里有数,米先生一个月工资四千五,两千还房贷,一千五买菜、交水电费、油费、自己开支,剩下的归容绒。容绒花钱大手大脚,存不住钱,刚买了那么贵的裙子,还能剩多少?

    容绒没坚持,把钱塞回去说:“也好,你爸爸傍的是个富婆,手头比我宽裕。”

    之圆无奈地笑笑,她爸现在的老婆做生意的,经济条件的确好一点。

    容绒上了米先生的车,之圆没立刻回家。

    她跟安琪说去同学家写作业,所以能多耽搁点时间。

    对面大排档生意正旺,她过了马路,找个位子坐下来,点了份烤脑花。

    安琪不吃路边摊,也不喜欢她吃。

    之圆因此特地坐了最外边那桌,烧烤烟气少点,身上味道轻,等安琪睡了,她把衣服洗了晾阳台,不会被发现。

    天热得厉害,七八点钟风还是温的。塑料桌凳挤挤挨挨地排在泼过冷水的砖地上,几台大电扇呼呼地送着风。

    隔壁芬妹妹饭馆今晚闭店,窗里倒是灯火通明。

    蒲花街吃宵夜的食客本来就多,这季节天一黑几乎家家爆满,少了芬妹妹,其余几家更是客流量暴涨。

    之圆的白衬衣在一众光膀子大裤衩、热裤吊带的男女当中可谓扎眼。

    她自己倒没留意,从书包里拿了本软面抄,就着饭馆外墙上两只高瓦数射灯的光复习这周学的新单词。

    几页翻过去,才察觉桌旁多了个小男孩儿。看着两岁左右,肉嘟嘟的粉脸蛋,大眼睛,穿了身背心短裤。

    之圆朝他笑笑,他也咧嘴对她笑。

    “你好呀,”之圆见他盯着她书包拉链上的白毛球挂件,就把毛球解下来,拎在手里逗他,“喜欢吗?”

    孩子蹒跚迈了几步,羞涩地往她腿上一趴,仰着脖子,咯咯地笑。

    之圆给他毛球,把他抱到腿上坐着,又拿了张她自己带的纸巾给他擦口水。

    这么小的孩子,家长应该不会让他落单。四下看了看,想找他家里人,结果一转过头就发现了辛禹安。

    “从哪儿拐的孩子?”辛禹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刚捡到的,”之圆被他问得一紧张,差点结巴,见孩子扭头瞥他一眼,马上又转开,

    迟疑着问,“你家的?”

    辛禹安走过来,把一只不知道装了什么的黑塑料袋放桌上,“我表弟,豆包。”

    之圆低头看看小表弟的脸,又去看辛禹安,似乎在分辨这俩人是不是一家的。

    辛禹安没好气地朝豆包拍拍手,“过来。”

    豆包往之圆怀里一缩,低头玩毛球,压根没理他。

    之圆注意到他垂落的眼睫毛是湿的,大概刚哭过,还在闹脾气。

    辛禹安伸出的手落空,有点尴尬,小崽儿会记仇了。

    早先挺粘他的,就刚才吃饭,豆包想把他的儿童座椅放在他边上。他都没说什么,姑姑不同意,怕影响他吃饭。豆包就闹起来了。

    豆包一个小孩子,他让着点无所谓,但他小时候是两家唯一的第三代,本来就宠上天,弄丢后失而复得,更是宠得没边,两年前豆包出生也没能动摇他的地位。范末洋说他是家里的心肝,就是这个原因。

    “你叫豆包?”

    豆包靠在之圆怀里,手伸进短裤兜里摸索半天,抠出块奶糖给她。

    跟那天范末洋给她的是同一个牌子,凌南特产,那包拇指饼干也像是小孩子磨牙的零食。

    所以,那天的奶糖、饼干其实是辛禹安的,范末洋心虚是因为这个?

    之圆倒不意外。

    辛禹安既然特地提醒她保密,不想跟她扯上关系也不难猜了。

    她把糖纸剥开,喂到豆包嘴边,又顿住,转头问辛禹安:“他能吃了吗?”

    “他会吃。”

    正说着,豆包自己拿走糖块,没往嘴里放,唆了一口,然后有样学样地送到之圆嘴边……

    “豆包吃。”之圆笑着躲开。

    辛禹安冷笑,原来小崽儿护食也分人。这俩人豆包汤圆的,都是吃货,难怪臭味相投。

    之圆点的烤脑花来了。

    豆包两只长着圆窝窝的胖手牢牢巴着桌沿,虎视眈眈地盯着热辣红火的脑花。

    之圆拿手指点了下他的鼻尖,残忍地宣布:“你还是个宝宝,不能吃。”

    辛禹安看不惯豆包这副谄媚相,刚才还哭得要死要活,这会儿到人家面前卖乖来了。

    他把豆包捞过来扣怀里,不许他乱蹬腿。

    之圆好笑地看着,他个子高,抓着豆包跟拎个挂件似的。

    辛禹安拖张凳子坐下,目光触及她的烤脑花,就跟见了什么脏东西,迅速转开。

    之圆熟练地用筷子夹破脑花,拿塑料小勺挖了一口,细细抿着。

    辛禹安把桌上的黑塑料袋往她面前推了推,“你的,谋生工具。”

    之圆解开一看,是她讨饭用的那只罐头瓶……

    辛禹安见她脸色尴尬,故意问:“忙了一天,劳动的果实特别甜美?”

    这孩子嘴怎么这么损了,真当她扮乞丐骗钱去了?她又不会自己花,最后都要捐出去的。

    之圆收起瓶子,没跟他计较,指指碗内一角,客套道:“要尝尝吗?这块没动过。”

    “谢谢,不用。”

    辛禹安硬邦邦地回了一句,看她夹脑花的狠劲,表情就跟妖精吃到唐僧肉似的,范末洋要是在这儿,还会说她是班花?

    之圆理解地点头,“很多人不敢吃的,尤其是小孩子,豆包这样胆大的难得。”

    她说着,拇指和食指捏了个心,轻轻吹口气,把心送给豆包。

    豆包乐坏了,身子一扭,屁股一撅,扎猛子似的把脑袋扎进辛禹安怀里,很快又转过来看之圆,咧开刚出了几颗小米牙的嘴,咯咯地笑。

    小崽儿还挺有劲,辛禹安差点没摁住。

    他听出之圆拿话挤兑他呢,他可没傻到为了证明自己勇敢就去吃脑花。

    “陈之圆,我不叫狗蛋蛋。”

    “哦。”之圆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早就知道是我,昨天故意耍我?”

    之圆没否认:“我就是开个玩笑。”

    哪句是玩笑?娃娃亲叫狗蛋蛋,还是她想见狗蛋蛋?

    “你不是怕人知道嘛,”之圆嘴唇辣得发麻,朝豆包眨眨眼,又说,“以为我不认识你,不是更好?”

    这事儿倒弄成她为他好了。

    辛禹安没接话茬,问:“为什么我不记得?”

    之圆简直被他问住了,她怎么知道他为什么不记得……想了想,试探着问:“可能因为,你当时跟豆包一样,还是个宝宝?”

    辛禹安的脸腾地红了,正好听见他爷爷喊他,忙站起来抱着豆包跑了。

    芬妹妹是他爷爷开的餐馆,地方不大,供应简单的早中晚三餐。早些年他爷爷亲自掌勺,这两年腰腿不好,才从外面聘了厨师,自己不大在店里待着了。

    辛禹安很少来,姑姑他们明天回凌南,今天一家人在店里吃个饭。刚在楼上看见陈之圆就觉得奇怪,蒲花街在老城区,附近没什么商圈,她怎么会跑这儿吃饭?难道住在附近?

    发了条信息问范末洋电子厂家属楼在哪儿,范末洋秒回:蒲花街。

    晚上回家,豆包在车里睡着了,手上还抓着之圆给的毛球。

    这毛球原本蓬松的白毛粘了糖汁,脏得一绺一绺的。

    辛禹安挨着他的儿童座椅,小心地把他手指掰开,拎起毛球看了看,一脸嫌弃,脏成这样,不能要了。

    可一直到家也没扔。

    洗澡前顺手丢在了洗手台上,洗完出来,实在看不过,干脆跟毛巾一起搓了。

    没想到糖渍异常顽固,洗了几遍都洗不干净。上网搜了一堆妙招,挨个试,折腾到半夜,鬼鬼祟祟地摸进厨房,烧了锅热水,总算洗出来了。

    第二天下午去步行街拿游戏机,辛禹安看了眼昨天遇到之圆的地方,她竟然又来讨饭了……

    之圆戴了顶帽檐起毛边的黑色鸭舌帽,蹲在榕树下,没注意到辛禹安。

    早上论坛的敏姐领着警察来过了,小乞丐什么都不肯说,本来想送他去救助站,谁知道这孩子滑得跟泥鳅似的,找机会溜了。

    他今天不一定会再出来乞讨,可之圆还是想碰碰运气。

    结果运气还不错。

    蹲到四点多钟,小乞丐露面了,还从步行街那个口出来的,中午过来之圆就进去转了一圈,没发现他,不知道藏哪儿了。

    她起身去追,这回没落下罐头瓶。昨晚回去,她拿绑头发用的旧丝带在瓶口缠了一道,有了带子,往肩上一挎就行。

    还是那条巷子,之圆怕再跟丢,追得比前两次紧。

    小乞丐在第一个路口右转,接着两次左转、一次右转,又回到了刚才那条路……

    之圆心想这孩子是不是强迫症,上回左转放烟雾弹,这回右转,两回的路线对称。

    天热得人头昏脑涨,免不了有场雨要下。

    之圆跑得气喘,正想打起精神继续追,小乞丐停下来了,垂手站在台阶上,眼神凶恶地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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