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

    宋毅对于微生澈参加武举一事亦是十分重视,下了早朝之后,得知他夺魁喜讯,宋毅便下令要为他大肆祝贺一番。

    “属下多谢将军好意”,微生澈上前垂眸应道:“但如今朝中事务尚多,并非良时,恐怕会遭人闲言,属下感激将军器重,是为殊荣,只是还请将军三思。”

    听完微生澈的这番话,方才还因被拒而紧蹙起的眉头舒展几分,缓缓点了点头,如是说道:“嗯,那便待这番风波过去,再议此事。”

    “今日先在府中庆贺一番!”宋毅扬了扬袖子,又将那副高高在上的架子摆出,拍过微生澈的肩膀,向一旁的四姨娘吩咐道:“去跟厨房说,今日有大喜事,我要好好庆祝一番!”

    “是,老爷”,四姨娘弯着唇角,看似卑顺垂眸离开,经过宋祁鸢时,却瘪了瘪嘴,有意送身后那人一个白眼。

    宋祁鸢见状从衣袖中伸出手,给四姨娘比了一个大拇指,以表赞同。

    下完命令,宋毅又招手令宋祁鸢上前,微生澈退立到他身后,眼神却一直跟随落在宋祁鸢身上。

    “祁鸢,你去将你弟弟从庙中接回来吧”,宋毅的语气轻松,仿佛她与宋辰是一对在平日里相处甚好的姐弟,让她去将他接回是顺理之事。

    “我?”宋祁鸢面露惊异,手指指向自己,向宋毅确定道:“您令我去接宋辰?”

    “是啊,今日府中有喜,宋辰在庙中时日良久,日日抄颂经文为你阿娘求福,也算是给你三姨娘赎罪了,你还有什么不如意?”宋毅见她这幅模样冷了脸色,冷哼一声便替宋辰辩解,最后那句“你还有什么不如意”字字刺在她心上,太过讽刺。

    我还有什么不如意?宋祁鸢胸口一阵憋闷,颔首轻轻摇了摇头,她不甘却无力。

    她为她阿娘不甘,为她叫不醒一个装睡的恶人而无力。

    “阿爹,您多虑了,女儿哪里敢有什么异议,不过是奇怪您这些时日便一直提防着我,担心我对宋辰不利,今日却要我去接他回府,您就不怕我在路上......”

    宋祁鸢弯着唇却不见眼底喜色,她实在是对眼前这个看似还有生气儿却早已麻木之人太过失望,与他交谈半句,也觉心累。

    “我何时有提防过你!”宋毅被戳穿便急忙提高了音量,似是这般便能掩去他气急败坏之实,“你这孩子,从小便心思重!不知好歹!为父是想要趁此令你与辰儿的关系缓和,今后好相互扶持,这才能走得更长久,本是心疼你一人在外单打独斗,到你这里却成了为父之过!当真是不可理喻!”

    听着宋毅恼羞成怒的胡言乱语,宋祁鸢没有心力与他争辩。

    什么心疼她单打独斗,以后相互扶持,不过是想要让他的宝贝儿子在她这里分一杯羹罢了,怕她“一家独大”,怕他失去对她的控制权。

    什么为了两人关系缓和,这些话术用来骗骗小孩还算有用,宋祁鸢做了他这么久的女儿,实在太过了解宋毅的心思。

    他这样做,本意是为了瞒天过海,提前安排好宋辰到那处之前提到的寺庙之中,然后令她前去看到今日的宋辰当真在这庙中念佛诵经,以此令她相信宋辰当真为她阿娘祈福了这些时日又反思了这些时日,这样这件事她便也无法继续追究下去,就此不了了之。

    终其所有,还是为了他的宝贝儿子的平安,哪里有考虑过她这个女儿半数?

    大言不惭地说出方才那些话,宋祁鸢只觉他像个跳梁小丑,可笑至极。

    微生澈见她脸色不对,便开口向宋毅说道:“将军,小姐当是这几日忙着宫中药膳赛事,太过劳累,这才没能明晓您方才之意,不如便令属下去将少爷接回府中。”

    见宋毅转身,他续言道:“将军府距离山上寺庙路程尚远,若是即刻出发,当是要正午时分才能回府,小姐娇贵,路上颠簸又不知情状,若将军派属下前去,途中遇上什么险事,尚能保少爷平安。”

    宋毅也担心宋祁鸢会不会如她方才所说那般,在路上对宋辰不利,如今微生澈给他其它“路径”选择,还能够避防宋祁鸢暗中使坏,便也就这般应下了,“嗯,那便你带些人手去将宋辰接回府上,路上护好辰儿周全。”

    “是,将军”,微生澈拱手垂眸。

    宋毅临走前,还向宋祁鸢冷哼一声才作罢。

    见着他便觉心烦,宋祁鸢直接阖了眼,平复心中烦闷。

    正此时,忽地周身被一团暖意包裹,她惊愣睁眼,想要将微生澈推开,却被他用力锢在怀中,不得挣脱。

    “放心”,微生澈嗓音轻柔安抚在她耳畔,“这里只有你,和我。”

    也许是方才那一番不欢而散之后疲累而无力挣扎,又或许是她急需一处温暖坚实的臂膀帮她逃避少时,她推攘在他胸口处的双手还是垂下,就这般松懈全身力气,倚靠在他怀中。

    她将脸埋在他的肩头,软糯的毛领带来些许痒意,她叹了口气,轻声而沉闷,“微生澈,我有点累了。”

    “累了便来依靠我”,微生澈将掌心覆在她颈后,动作轻柔揉捏着她的后颈,又轻抚着她的背,“清辉恒久的明月,也需要繁星的陪伴。”

    “鸢儿,让我做你的繁星,好不好?”

    宋祁鸢抬起头,望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眸,它太过清明虔诚。

    微生澈定定看向她,似是在等一个肯定的答复。

    可是她却摇了摇头,从他的怀抱中抽身,低着头,自嘲笑道:“可我从不是谁的明月。”

    说罢,她又仰起头,勾了勾唇角眼中却是悲凉。

    她对他说:“你也不会甘心做谁的星。”

    微生澈想要开口反驳,“我甘心”三字却梗塞在喉中怎样也吐露不出。

    因为他知道,宋祁鸢想要的并不是口头上的承诺。

    前世他给她留下太多阴骘印象,在她心中,他野心勃勃,为了权势可以舍弃一切。

    那这样一个追名逐利之人又怎会甘心一辈子陪伴在她身边,给她安稳。

    她向来心思细腻且缺乏安全感,前世种种,定让她对自己的信任降到了最低,微生澈想着,转过身,望着她的背影攥紧了拳头,将汹涌爱意压抑回心底。

    他想他绝不能再像前世那般自以为是,强行将她绑在身边,将在官场上得以成功的招数用来夺取她的心,用不当的方式时刻强调他对她的爱意,以为这便是给她安全感,实则于她而言都是强迫。

    长此以往,她对他的惧意反而占据了上风。

    他也越发手足无措。

    得以重生这一世,他不会再重蹈覆辙,他会用她喜欢的方式,细水长流来向她印证他的爱意,耐心等待她的回应。

    微生澈看着堂前一闪而过的身影,抿了抿唇,似是呢喃:“哪怕最后你身旁的人,不是我。”

    只要你安乐,我甘愿放手......

    ——

    方才躲在门旁的石邪看到宋祁鸢要转身离开,便闪身躲到屋后,这才未有被她发现。

    之后他便逃似地回了自己房中,可纵使他做了几十个俯卧撑之后,也还是无法将方才看到两人在前堂相拥的画面遗忘在脑后,反而越发清晰。

    他发疯似地锤着悬挂在梁上的沙袋,却一个失神,拳头落了空,他一脸栽在沙袋上。

    面中一瞬麻木,其实并没有多痛,他挨过刀剑,断过腿脚,这点痛予他根本不算什么,可是他觉得鼻尖好酸,酸得他眼眶发热,视线逐渐模糊。

    石邪吸了吸鼻子,颓然坐在地上,将脸埋进臂弯,膝盖感受到一片温热,他却倔强得不肯发出一点声响。

    “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算什么样子!”

    这是他经常说的,于是哪怕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伤口刺骨地疼,他硬抗也不掉一滴泪。

    可今日,他逞强不来了。

    眼泪丝毫不受他控制。

    他方才只是路过前堂,本意是等宋毅离开,便拉着宋祁鸢来尝尝他做的新甜点。

    因她从小便喜欢在疲累的时候吃上些甜食,舒缓身心,见她近日疲累又吃得太少,便思索多日才想出这样一款甜品,等着给她个惊喜。

    可脚步还没等迈进前堂,便见方才两人相拥的场景。

    石邪见状愣在原地,心口闷痛,他却挪不动脚步。

    其实这些时日,宋祁鸢对微生澈态度的转变,已经令他明晓些许其中情意,可他只能一味劝说自己,是他多想。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想着当初宋祁鸢怎样也要嫁给沈南尹,他也是像如今这般束手无策。

    因为他从来没有资格和身份与旁人争夺她的爱。

    他不配。

    无论是出身还是其他,石邪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哪处格外出挑,以致能获得宋祁鸢的青睐。

    他只是想着,能在她身边再陪伴久一些。

    如今,她似是找到了那位心上人,他便会放手。

    石邪缓缓起身,将方才弄翻在地的甜点拾起,丢进恭桶。

    他想,他终是没有微生澈那般勇敢。

    从宋毅将他带到府上给宋祁鸢做书伴那日起,他便觉同她一起的时日都是施舍来的。

    她如皎皎明月,而他只是池中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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