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戏

    宋辰回府后,向宋毅请安。

    在庙中“吃斋念佛”这些时日,非但没有消瘦的痕迹,反而见脸腮两处鼓胀起来,腰上也添了不少膘,只是眼睛越发浑浊,眼底下的青乌显出几分病态。

    病人见得多了,宋祁鸢自然也有了经验,看着宋辰这幅模样——面色晦暗、唇瓣干裂、眼底青乌、双眼不见神采反而浊黄,不用摸他的脉象,便也知他是肾气不足,少了精气。

    这般推测,也不难知晓他近日究竟是在所谓寺庙之中忏悔,还是在花楼之间流连忘返。

    “阿爹”,宋辰上前向宋毅行过礼后便立在原地不做声,甚不抬起头来,如往日那般与宋毅亲昵问候。

    宋毅似是也感受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心中憋着一股子怨气,便也没有多言,起身上前双手停靠在宋辰的肩头,一副慈父模样,先开了口:“辰儿,回来了,让阿爹看看,怎都瘦了。”

    “是啊阿爹”,宋辰瘪着嘴,带着哭腔向宋毅诉苦,还时不时斜着眼睛,往宋祁鸢这里瞟,怨恨之意似是要把她抽筋剥骨,“儿子这些日子在庙中吃不饱、穿不暖,差点连这条命都要没了!”

    宋祁鸢闻言在心中冷笑,属实难忍他那双白眼,恨不得用随身的针灸包里的针给他刺瞎,正想着,忽然一个坚实背影挡在她身前。

    她疑惑侧身抬头,见微生澈正双手抱臂面色冷冽盯着宋辰。

    如此便见宋辰打了个哆嗦,之后缩着脖子不敢再往这里望。

    宋祁鸢无语,心想这竖子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怂包。

    “您看我这腿”,宋辰说着,作势便要抬起来给宋毅好好展示一番,却还没等挪离地面,就疼得乱叫,“哎呦——疼死我了!”

    “你这腿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伤着了?”

    宋毅见状忙向宋祁鸢招手,蹙着眉头,带着质问的口吻:“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快来给你弟弟瞧一瞧啊!”

    听着这口气,方才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白眼,差点就要复现,她只能一瞬闭上眼睛,缓了一口气,冷笑道:“您真是高看我了,就我这手艺,怕是要给您宝贝儿子治跛脚了。”

    “害!”宋毅闻言便是一副埋怨的模样,好似她身上所学用不到宋辰身上便是无用一般,低头对着宋辰又是一副怜爱的模样,关切问他:“那你这腿可是何时伤到的?怎没有叫大夫瞧一瞧?”

    宋辰见气氛被自己烘托到了,抬手便往微生澈脸上指,正要哭诉,转脸却看见微生澈勾了勾唇,眼神狠厉盯着自己,如此手便拐了个弯,最终还是指向了自己,这才苦着脸结结巴巴:“是......我不小心从石阶上摔了一跤,把腿摔成这个模样。”

    “你怎这么不小心”,宋毅说着便向一旁的下人叱责:“还在这立着作甚!快去找大夫啊!”

    看着宋毅这幅紧张模样,旁人若是不知道实情,恐怕会以为这府上有何人受了重伤呢。

    见宋毅跟着宋辰离开,宋祁鸢用食指戳了戳身前微生澈的脊背,见他转过身,小声问道:“你打他了?”

    方才宋辰意图指控他时,她见得清明。

    “他自己摔的”,微生澈没有否认,俯身摸了摸她的发顶,柔声道:“你担心我被他报复?”

    “才没有,只是他这人肚子里全是坏水,背地里什么阴招都能使得出来,你还是要谨慎些”,宋祁鸢轻打下他的手背,嘴上否认,而眼神中不自觉流露出的担忧早已被微生澈尽收眼底。

    “放心”,微生澈抬手将她眉间抚平,温声应道:“他不敢。”

    “为何?”

    “我有他的把柄”,他弯腰在她耳边,轻声诉说,温热鼻息似有意轻挠她耳畔。

    “知道了......”

    被熟悉的气息包裹,宋祁鸢有些不自在,忙将他推开,之后装作不在意转身便要离开,却被微生澈拽住手腕,又听他软着嗓音,笑问向她:“怎么走这样快,这里又没人,你怕什么。”

    “谁怕了,我累了,要回房”,她甩着手腕,想要将他的手甩开,却还是被牢牢攥住,见他还是一副闲适模样,宋祁鸢又用力甩了甩,指着他的手问他:“你拉着我作甚?放开我。”

    “我不”,微生澈又眨了眨眼睛,黑眸亮晶晶地看着宋祁鸢,可怜巴巴的模样,跟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可我要回房”,宋祁鸢无奈扶额。

    “那我送你。”

    微生澈呲着大白牙迈步便要往外去,却又被宋祁鸢用力拉了回来。

    “不用,要旁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什么什么样子?”他挑眉,佯装无知,吸了吸鼻子,问她:“我一个侍卫,怕小姐不安全,护送小姐回屋怎么了?石邪可以,我怎就不可以?”

    “还是......小姐不把我当侍卫,而是......”

    见微生澈又要口出狂言,宋祁鸢急忙抬手捂住他的嘴,瞪了他一眼:“打住!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微生澈也不恼,眉眼带笑看着她,宋祁鸢无奈只能作罢,松了口:“你先松开我,至于其他......你想送便送......”

    “谢小姐成全”,他闻言听话将手松开,跟在宋祁鸢身后得逞地笑。

    “这时候知道我是小姐了”,宋祁鸢嘴上说着,嘴角却是止不住地上扬。

    ——

    午饭时,宋毅早年间的那副嗜酒作风又显露出来,几个姨娘和手下几个得力干将夸着微生澈又夸着他,他便当真觉着微生澈能取得今日成就,全凭他的抚照。

    如此便开始自吹自擂,一杯又一杯的酒下肚,嘴上的胡话便也就越发离谱。

    “小澈啊,你以后入了仕途,做了大官可不能忘了我啊!”宋毅端着酒杯,搭着微生澈的肩膀,毫无半点长辈庄重。

    “将军的恩情,属下定铭记在心,怎敢相忘”,微生澈勾着唇角,眼底却万般清明。

    宋毅闻言更是放肆,“你要知道,你这条命便是我给的,若不是我,你也活不到现在!”

    微生澈未有应答,只举起酒杯,向宋毅手上的酒杯稍矮处碰过,续言道:“将军这酒当真性烈,保重贵体,还是适饮为妙。”

    “不......”,宋毅将微生澈的酒杯推攘开,满脸通红大笑道:“小瞧我了是不是?啊?哈哈哈哈哈。”

    “老爷......”

    四姨娘见过太多次宋毅醉酒时的邋遢模样,又吐又呕属实折腾人,她可不想让他尽兴了,到时累着自己,于是便开口想要劝阻,手却被宋毅用力甩开,还听他吼道:“别碰我,我今日高兴,便想多喝点,你这女人可莫要多管闲事!”

    “好好好,我不管”,四姨娘偷偷白了宋毅一眼,将椅子往宋祁鸢那处移了移,离他尽量远些,以免被他手舞足蹈误伤。

    宋祁鸢见状给四姨娘夹了一筷子热菜,以作安抚。

    四姨娘这才笑了笑,小声与她说道:“无妨无妨,我都习惯了。”

    以前她总觉阿娘是这偌大府邸中的牺牲品,如今看来这其中的谁人,又不是呢?

    宋毅还在那里耍着酒疯,对着微生澈说些居高临下的话,突然有侍卫上前禀报,模样十分着急,喊了一声“老爷”,没有被搭理,只好又抬高音量喊道:“老爷!”

    “怎么了?”宋毅被打扰了兴致,冷着脸将酒杯掷在桌上。

    来报信的侍卫只觉得自己倒霉,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禀报:“回老爷,门外有大理寺的人,说要见少爷。”

    “大理寺?”宋毅听到这三字才算酒醒半分,正色问道:“他们可有说是来作甚?”

    “说......”侍卫抬头看了看宋辰,复又低下头,支支吾吾地不敢说,生怕这消息有误,便当是他在老爷面前说了少爷的坏话,事后宋辰定会要了他的命。

    “快说!”

    听宋毅一声怒斥,侍卫忙跪下身,颤声道:“他们说少爷......少爷跟左相小女之死有干系......”

    “什么?!”

    宋毅闻言当即便要往宋辰那处去,却被椅子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

    “将军小心”,微生澈松开搀扶着他的手,似笑非笑。

    而此时,宋毅早已顾不得自己,直冲冲往他的宝贝儿子那里赶,揪着他的后衣领便将他从椅子上扯了起来,方才被酒气熏蒸的脸,越发得红。

    “他们说得可是真的?!”宋毅向着宋辰便是怒声质问。

    “阿爹......我......”,宋辰原本还想辩解什么,但被他这样一吼,双腿更是瘫软得发抖,索性吐露真话:“阿爹!阿爹!我......我当时也不知道那是左相的小女啊!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她怎么那么容易就没命了!阿爹!阿爹.......您可要救救我啊阿爹!您可就我这一个儿子啊!”

    宋毅闻言如五雷轰顶,指着宋辰气得说不出话,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看着宋辰嘴角带血躺在地上求饶,又要踢他一脚却还是没能忍心,只能捂着胸口,用颤抖着的手指着他大骂:“你这个逆子!你......你!你这是要害死我们全家啊!啊?!”

    “宋将军”,这边正上演着好戏,门外已站满大理寺的人,其中为首之人上前,手中拿着圣谕,向宋毅展示,“卑职奉圣上之命,遣将军贵子往大理寺协助办案,还请将军配合。”

    “陈少卿,此事必有误会......”宋毅还想上前求情,却被用圣谕拦下。

    “左相之女惨死一案还在探查中,一切论断还需在结案后知晓,请将军配合”,陈少卿颔首,义正言辞,招手示意手下将宋辰带走。

    “别抓我!别抓我!”宋辰在地上打滚,也顾不得腿上的伤,被人拖走时,哭喊声响彻街巷,属实不嫌丢人,“阿爹!救我!救我啊!我可是你唯一的儿子啊!”

    宋毅看着宋辰这幅模样,跌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

    于是不过午时,城中无人不知镇国将军独子犯了大事,被大理寺带回审问。

    而宋祁鸢看着眼前景象,却如前世情景再现。

    只是与前世不同的是,时日提前。

    前世的宋家有微生澈相救,而如今微生澈尚未登上摄政王位,他们又能依靠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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