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顾

    宋祁鸢一连半月皆是在往药馆和太医院几处来回,一是要完成师父布置下的任务,二是要确保药馆经营无恙,因先前石邪便同她说过,时常见有面生之人在她的药馆前似作漫无目的地徘徊,却不时向药馆之中瞧上几眼,想来不是宋毅手下便当是皇后娘娘那里派遣之人,只是无论是谁,皆是来者不善,她只能时刻盯着药馆,未雨绸缪才好。

    师父听说三姨娘之事后也安慰过她,担忧她会因仇恨蒙蔽了头脑,做出些违背大乾律法之事,便也有意给她安排多些活计,令她能够忙起来,而无暇去思考三姨娘之事,宋祁鸢知晓他好意,想来这样可以令她每日在他身边多呆些时日,也算是借此保护自己,她纵使忙碌却也无多怨言。

    三姨娘失了宋毅的宠爱,宋辰亦无法给她依靠,反是无人在他耳边唠叨,他更加逍遥自在,这般在宋府彻底失了势,下人们自然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之前宋祁鸢经过她园中时,还听到三姨娘尖锐刺耳的喊叫声,又似是笑声,接着便有仆从逃似地跑了出来,脸色并不好看,手中拎着的饭盒也沾满菜渍和饭粒,想来是方才被三姨娘打翻了,宋祁鸢走近便闻到一股馊饭味道,不禁皱了皱眉头。

    仆从见状忙将饭盒藏到身后,这才向她请安,“大小姐。”

    “嗯”,宋祁鸢点了点头,便离开。

    她自然知晓那股酸气是从这饭盒中传出的,宋毅当是无心看管三姨娘饭食之事,便不会是他下令命人给三姨娘吃这种饭食,看这仆从这般慌乱模样,想来是她将这饭盒中原本的饭菜偷吃了去,又随便找了些剩菜剩饭给三姨娘送来才是。

    只是她并非什么圣人,三姨娘吃什么、用什么她也无精力去看管,旁人待三姨娘如何与她无关,更何况三姨娘当年那般虐待阿娘,她自然也有私心,想要恶人有恶报,因此便也只熟视无睹。

    她未有要了她的命,便是她对她最大的隐忍了。

    其他种种,她只相信善恶终有报。

    时光飞逝,如今已是八月末,即将迎来初秋,京城之中却还是闷热。

    宋祁鸢按照师父的吩咐,拎着按照处方备好的草药,往中药房去。

    这药方是给圣上开的,虽师父未有向她提及用药之人,但是看着太医院为这药方忙忙碌碌好几日,又找人反复核对数次,连药材的挑拣都是一等一的好,药材的炮制也是她师父亲自上的手,从前太子的药方也未见这般兴师动众,那比太子更加尊贵身份,怕是只有圣上了。

    她偷偷看过这个方子,其中甚加几味毒性草药,此外便是大补,补气犹甚,有经验的大夫当是能瞧出用药之人已是病入骨髓之危。

    在宫中的这些时日,她也有听说些风言风语,说圣上龙体抱恙,正在准备立嘱,而继承龙位之人却非太子之属,反是有可能为近来在战场立功赫赫盛得恩宠的三皇子。

    宋祁鸢原本未有轻信,但今日瞧见这药方,才知这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这样想来,皇后娘娘那般急切令岁长卿与丞相之女成婚,当也有这方面的思虑。

    原本她对于这种朝堂之事并无多少兴致,只要未来继位之人是明君,可保百姓安宁,便也无他,可如今听到这般消息,她心中想的却是要尽快告于微生澈,因他若殿试通过,便要入朝为官,到时“站队”便是他的第一步,选择太子还是三皇子,或许将决定微生澈未来存亡。

    这些都是她前世在陪微生澈处理公事时,听他手下禀报的,他那时从来都不避讳令她听到朝堂之事,甚是他的规划谋略,宋祁鸢那时也懵懵懂懂,心想他是因为知道自己不懂这些政事,只是没想到如今竟能用上几分。

    细细想来,微生澈前世借刀杀人要了岁长卿的命,当是并非与太子同伍,只是后来并未有听说过三皇子登基,反是圣上十子,最后只有五皇子和最小的十皇子幸存,登基之人乃太子之子岁豫。

    宋祁鸢觉有些头痛,她并不擅长政事,只要将这讯息传达给岁长卿,剩下种种,便交由他谋划便是。

    前世的微生澈战场杀敌万千,军功赫赫,亦有非凡军事头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并非只是虚名,而是他实力取得。

    她相信他。

    只是她不知道,前世在她走后,微生澈带着摄政王的名号又驰骋沙场多久,是否有长命百岁,又娶来几房妻妾,可得多少香火......

    “太医,草药已经吩咐煎煮上了,等会会有专人送去”,中药房的管事见宋祁鸢还立在原地,以为她是刚来不知流程,便上前与她说道。

    宋祁鸢听到声响,这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将方才头脑中的胡思乱想抹去,摆出笑颜,应道:“好,多谢。”

    从中药房走出,宋祁鸢在长廊便听到不远处有兵器交锋的声响,便鬼使神差往声源处走去。

    果然瞧见有一队士兵装扮的人在前方列队,听那领头之人的号令,当是刚刚结束训练,马上便要往别处去。

    微生澈在信中写过,参加殿试的十五人按照排名被分成两个队伍,由两个教官来回监管训练,她数了数这个队伍共七人,只是不知微生澈是否在这个队伍之中。

    这是在宫中,她无法光明正大的上前寻找,只能假意经过,再用余光瞄向队伍之中。

    不知是什么缘由,她此时竟万分期望微生澈便在其中。

    思念的萌芽在此刻萌发,令她不禁放慢脚步。

    忽地一瞬,她在人群之中瞥到那一双黑眸,幽深黑漆一如往常。

    只是黑眸与她视线交汇那一瞬,犹如万千星光汇集于此,明亮如昼。

    宋祁鸢不敢将视线停留在那处太久,便想个法子假意手滑,将药盒掷在地上,这般声响,便会引来那处众人投来目光。

    此时,她与他相顾便也无妨。

    “哎呀”,药盒随宋祁鸢的轻呼声落地,果然引来众人瞩目。

    她将药盒拾起,起身向那教官致歉,目光却是停留在那双黑眸上,“多有得罪,抱歉。”

    教官看她这身装扮,便知是太医院的人,不好多言,便也只应道:“无妨,太医小心。”

    宋祁鸢颔首,转身霎那,她隐约瞧见微生澈正满眼笑意地望着她。

    虽不着一语,但是却能瞧出其中欣喜。

    她想,他那样聪明,当是能猜到她的小心思吧。

    不禁嘴角上扬,脚下的步子都轻快许多。

    没走出多远,她听到教官的点名声,“微生澈,微生澈,微生澈?!”

    直到教官喊了三遍他姓名,宋祁鸢才听到一声应答:“到!”

    “想什么呢?叫你三遍才出声!去旁边扎马步,半柱香的时间!”

    “是!”

    ——

    武举殿试在九月中旬,微生澈近来训练时间越发紧凑,传信来的次数却不见削减,宋祁鸢有时都会怀疑他是不是有偷懒,才得以闲暇给她飞鸽传书。

    他在信中写过,教官有请来一位老将军给他们讲述殿试的规矩和要求,而这位老将军正是宋祁鸢的外祖父,柳蚩。

    宋祁鸢从前也听说过外祖父在朝中仍有威望,只是不知真假,如今才知,传言属实。

    微生澈还说,柳蚩趁休息时给了他一本小书,上面都是柳蚩自己总结的殿试技巧和相关拳法刀法。

    信中写道:“感谢主公倾囊相助,待我完成殿试,定登门拜访,以表感激之意!”

    宋祁鸢瞧着这些文字弯着眉眼写下回信,只几字:“尽力便是,莫要有压力,外祖父愿意将这秘籍予你,便也是对你的认可,此番定会顺利。”

    明日便是殿试,宋祁鸢不知微生澈如今心情如何,她倒是万分紧张。

    先前药师大会上她都未有这般忧心,当真是奇怪。

    午时用餐,宋祁鸢又只是吃下几口便觉没了胃口,石邪也注意到她这几日的情状,担心她是否身体不适,便小声问她:“怎么了?怎么不动筷子了?”

    “哦,无事”,宋祁鸢宽慰笑笑,借口道:“天气转凉,一时未有适应,胃口便也渐少。”

    “等饭后我去请个大夫给你瞧瞧”,石邪蹙眉,起身给她盛上一碗鸡汤,放在她桌前,声线多了几分强硬,“把汤喝了,只吃这些,身体怎能受得住?”

    “不用了,我自己就是大夫啊”,宋祁鸢了解石邪的性子,若是她不把这鸡汤喝下,不知他又要为此唠叨多久,便也顺从取过瓷勺,喝上一口。

    “医者不自医你没听过啊?你也就知道叮嘱旁人注意身体,自己倒是各种不在意”,石邪撇嘴,又给她夹了一块东坡肉,随后小声道:“这东坡肉不如我做的味道好,等明日你来我酒楼,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一桌子佳肴,保准你胃口大增。”

    “谢谢你,石邪”,宋祁鸢知道石邪关心自己,心头一软,只是明日是殿试之日,她还要去武曲庙给微生澈祈福,实在耽误不得,“可我明日有事,去不了。”

    “啊?什么事?非去不可吗?”石邪的嘴角一瞬便耸拉下来,他失落时实在挂脸。

    宋祁鸢点点头,给他夹了一只鸡腿,以作安抚,“明天就是殿试了,我之前打听过,说只有当天去庙中祈福,才最灵验。”

    石邪看着碗中的鸡腿本还算欣喜,可听到“殿试”二字,他才意识到宋祁鸢是要去给微生澈祈福,嘴里的鸡肉瞬间便没了香味,他用筷子戳了戳碗中的白饭,闷声问道:“你怎也这样迷信了?”

    “讨个好兆头嘛”,宋祁鸢闻言一愣,突然意识到自己竟也信了这般说法,只好揶揄道。

    石邪闻言不再说话,等到宋祁鸢将鸡汤喝完,准备离开时,石邪突然拉了拉她的衣角,她侧目瞧见石邪低着头,快要垂进碗中。

    “怎么了?”她奇怪问他。

    “我明年去参加殿试,你可会去为我祈福?”石邪闷了半刻,这才瓮声说道。

    “当然了”,宋祁鸢闻言松了口气,脸上笑意轻松,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是我最好的兄弟!”

    “哦”,石邪闻言却胸口沉闷,只能故作轻松应道:“是啊,最好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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