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

    经城北人家指点后,宋祁鸢对于台逸山上的道地药材有了一定的了解,虽反复多次在城中与城北往返,难免身心疲倦,但对于几日后的决赛,心中的紧张情绪却舒缓了不少。

    只是她仍有一事不解:四姨娘是如何结识的这户人家?

    这些时日两人也经常借她手来交换些物什,碍于礼节,宋祁鸢虽心中好奇,但也从未将那些包袱打开瞧过,只是男人每每收到四姨娘转交来的包袱时,脸上不加掩饰的甜蜜又显羞涩的笑意,令她脑海中生出一丝莫名的感触,总觉两人之间似乎并非四姨娘口中的友人关系这样简单。

    但是无论如何,这都与她无关,她也不应多事插手,以免将此事弄糟。

    ——

    决赛前一日,宋祁鸢收到了微生澈的来信,一如往常的关心,令她心头一暖,只是在信的末尾,却见他写道:若我算得不错,当你收到此信时,便是决赛前日,遗憾我无法伴你身旁,但我心始终系在你身,无论结果如何,你皆是我心中独一无二的魁首,无论如何,我会护你周全。

    那日晚,睡梦中,宋祁鸢似乎隐约听到有人在她耳畔,轻声唤她“鸢儿”,额头落下一丝温热后,她撑起眼睑,环顾四周却不见人影,可她身旁残留萦绕的那缕若隐若现的熟悉气息,令她分不清虚实。

    只是微生澈此时当在外城,又如何能赶得回来?如此她也只能当作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

    决赛当天,青天朗日,山脚下围了一圈达官权贵,圣上与皇后娘娘在新建的高台之上乘凉观望,太子与一众公主皇子在稍矮处阶下落座。

    一时间,许多城北百姓也慕名而来,想要趁此机会来瞧一瞧平时难得一见的圣上与皇族是如何神气模样。

    于是台逸山不过午时便已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宋祁鸢在擂台之上,瞧着这人山人海之状,还觉有些壮观,忽地想起昨日收到的微生澈的信中写道的那句:“无论如何,我会护你周全”,她便情不自禁地在人群之中寻觅记忆中的那抹熟悉身影,但却未能瞧出半点端倪,心中竟有些失落,想她当真是多想了。

    或许只是一句话,竟让她这般想要见上他一面。

    钟声响起,宋祁鸢回神,视线停留在主持赛事的翰林官使身上。

    “药师大赛决赛正式开始,按照以往规则,需进入决赛的十位医者自行前往台逸山中,进行药草的采摘,限时三个时辰,最终结果由太医院三十名御用太医打分计数,按总分数排名。”

    翰林官使说完,便由几位宫女递上此次所需治疗病症的各种证状,以此来判断此人患上何种疾病,又该如何开出药方,同时还需得兼顾台逸山上的药草品种和道地性,经过配伍和不同的煎熬方法,将疗效提升至极致。

    “多谢”,宋祁鸢接过题目后,向身前宫女颔首道谢,却还未等看上几眼,便听到一旁的一个瘦削女娘,尖着嗓音,似是有意往她这处倾身,讽刺道:“哼,装什么装,一会儿上了山,我看你这个大小姐还有没有力气装模作样。”

    宋祁鸢闻言蹙眉,向那人那处望去,却被那人剜了一眼。

    她奇怪挑眉,想来她与此人先前也并未有过交集,只听人说过,此人似乎是先前赛中的万年老二,莫不成是因为在实力上不如她,便要在言语上下功夫,扰乱她心智?

    只是此法于她,当真是太过小儿科,若是因此人一句不明所以的恶语便令她心中难捱,那她这魁首不夺也罢,毕竟若当真进了太医院,为皇室诊治,这种恶人恶语还不知要再听多少。

    又听那人说了些什么酸溜溜的话语,宋祁鸢未有理会,只一心沉浸在题目之中,将各种证状加以汇总,结合这些时日来学到的种种药材,思索该如何配伍才能将药材之根本发挥至极致。

    那人似是见此法未有成效,终是噤了声,只是当她好不容易静下心来读题时,却听到钟声敲响,翰林官使开言道:“各位医者可以启程上山,期待我们三个时辰后再见!”

    于是翰林官使话音刚落,众人便往山上走去,那人还未有读完题目,原本便心中焦急,再瞧见身边之人皆往山上赶去,只有她一人留在原地,又怕被人议论她技不如人,又怕落后旁人,心想药材被抢,她便更加无法静心,只能现将题目收好,便也跟着众人脚步去了。

    宋祁鸢见旁人大多三两成群,结伴而行,想来这般爬山当是有伙伴帮扶,定是有好处,只是难免遇见些计较之人,若是只有一株药材,两人却皆心有所属,到时恐怕便不只是理论医术的较量了,怕是还要加上拳脚,为避免争执浪费时间,她便选择另外一条路。

    多亏先前城北人家指点,她对于台逸山的地形也了解不少,如此自己一人也无妨。

    按照脑海中的药方,她一路也瞧见不少心仪药材,比想象之中顺利不少。

    只是还有一味药,须得她爬上台逸山近山顶处才能摘得。

    而此药又是她方子中的君药之一,无比重要,有了它,这个方子才算有了生气。

    她在草丛之中捡到一根长木棍,还算结实,便用它借力支撑着向上爬。

    途中停下歇息时,她打开水袋,补充些许水分,却在抬头时瞧见在斜前方的林中闪过一个人影,心中警惕瞬间升起,只是她如今形单影只,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以免那人发现有异,反是不利。

    将水壶收好,宋祁鸢起身继续往山上走去,时不时会转身佯装整理背篓草药或是扶整树枝,来注意身后之人。

    终于那人一时疏忽,令她瞥到衣角与额上帽檐。

    宋祁鸢心中回想,将那衣角颜色与帽檐花纹对应先前与她共同参赛的九人,只有那个针对她的瘦削女娘有这般鲜艳颜色的装束。

    如是一切水落石出,只是那女娘这般鬼鬼祟祟地跟在她身后,必然不是什么好事,莫不是想要抄袭她的药方,又或是要趁她不注意将她的药材收为己有。

    宋祁鸢有意弯弯绕绕,终于凭借脑海中的记忆,寻到一处小路,再回头时,便已找不见那女娘的踪迹,只是头顶上方的林中有沙沙声响,她抬头,却只见几只鸟儿。

    无论如何,这般境地不能停留太久,她只能尽快往那最后一味草药所在之处奔走。

    将额头上的汗水擦了又擦,烈日高照令她稍有些恍惚,强忍下身上不适,好不容易在不远处的山坡上瞧见那味药草。

    “找到了!”宋祁鸢心中喜悦,将手中的木棍安放在脚边,便要往山坡上爬,眼见药草唾手可得时,却从空中忽的落下一支箭矢,划过她的手背,落在那株药草旁边。

    箭矢锋利无比,伤口不浅,瞬间淌出血液,顺势滴落在日光烤灼的沙地之上,宋祁鸢痛呼出声,手上不稳,便从坡上滚落,幸而坡下是平摊草地,只有零星尖锐树枝,却也足够划破她裙袄,堪堪划过她的肌肤。

    她还未来得及闪躲,周身便围上一群黑衣人,将她团团包围。

    宋祁鸢强撑起身子,蹙眉瞧见黑衣人之后那抹鲜艳身影。

    果然是她。

    “呵”,宋祁鸢冷笑,想她竟为赢得比赛使出这般卑鄙手段,“你为何这般针对我?”

    “为何?”那女娘走上前,蹲身在宋祁鸢身侧,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笑得奸邪,“因你挡了我们的路。”

    下巴被用力甩至一旁,宋祁鸢侧过身,手向后摸索,攥住镰刀后,勾起唇角,“你们?除了你,我莫不是还挡了旁人的路?”

    “哼,既然你也活不过今日了,我告诉你,你又能奈我何?”那女娘笑得狂妄,起身居高临下睨向她道:“要说也是你不懂规矩,不仅抢了我好妹妹的太子妃之位,竟还想抢走她兄长的家主之位,你这般蝼蚁小卒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我那好妹妹太过心善,不忍心对你下狠手,只能忍气吞声,可我不一样”,那女娘歪斜着嘴角,抱臂而立,“碍我者,都得死,今日,我便连同我好妹妹的仇怨,与你一同了结!”

    宋祁鸢听着她说什么“太过心善”、“家主之位”、“忍气吞声”只觉好笑,没想到像宋冉那类人,在她同僚口中竟是这般的好口碑。

    想不到三姨娘的手,竟敢伸到此处,就在圣上和达官权贵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不知是该说她愚蠢还是说她大胆。

    若是她今日当真在者台逸山上出了事,这可是皇室亲办的比赛,又引来这么多的百姓围观,如若不能给出个交代,圣上之誉,又如何能得保障,更何况……

    她还有微生澈。

    她相信,微生澈定会将这背后之人寻出,为她报仇。

    只是如今形式,她只能先靠自己搏一搏。

    “哦”,宋祁鸢拉长尾音,甩了甩手佯装无力,与她说道:“既如此,那件事我便也不瞒你了。”

    “什么事?”那女娘闻言皱紧眉头,奇怪问她。

    宋祁鸢有意用眼神打量一番周身的黑衣人,之后向那女娘招了招手,“你走近些,我与你说,让他们听到对你没有好处。”

    那女娘果然上套,便上前蹲身,宋祁鸢趁机用手臂揽上她脖颈,继而将镰刀架在她脖子上,之后顺势借力起身。

    “啊!你个奸诈小人!竟敢哄骗本小姐!”那女娘尖利着嗓音,便要挣扎。

    “别动!”宋祁鸢臂上用力,将镰刀在她面前比划,冷声道:“你若是再敢乱动,我便与你同归于尽!”

    那女娘果然噤声,只是宋祁鸢携她向后退步,黑衣人却紧跟她脚步上前。

    宋祁鸢见状,厉声出言:“你们若是再上前一步,我便在你们主子的脸蛋上划上一刀!”

    一众黑衣人却完全不受她威胁,反是仍步步紧逼,宋祁鸢心中奇怪,再仔细一想,却心冷半截。

    莫不成这些黑衣人并非这女娘手下势力,而是三姨娘所派,此行目的便是要她性命,至于其他,不过都是三姨娘的棋子罢了,生死无妨。

    那女娘见黑衣人不肯后退模样,脸上瞬间觉麻木,惊恐吼道:“你们没听见她说什么吗!快退下!退下!”

    可那些黑衣人哪有半点听话的意思,反倒是将手中箭矢高举,竟有射出之意。

    宋祁鸢冷笑,“你被利用了,傻姑娘,此事若成,你要背锅,替人入狱,此事若不成,你便要与我同归于尽,如何来看你都不得善终,当初为这一时蝇头小利,毁了自己后半辈子,你可真是聪慧至极啊。”

    “我……我…”,那女娘如今看着箭矢对着自己,早已被吓傻,只口中重复念着:“不会的……不会的…她怎么会是在利用我……”

    见她这幅模样,宋祁鸢摇摇头,看着眼前的箭矢,她一瞬竟觉可笑。

    想她如此重生一世,竟还是没能斗得过三姨娘。

    只是脑海之中突然闪现出微生澈的笑颜与那句“等我回来”,竟让她对这世间多了一分留恋。

    箭在弦上之时,臂上沉重,那女娘早已吓昏过去,宋祁鸢将她安放地上,阖上双眼,静待痛楚时,却忽觉面前划过一阵凉风,睁眼时,便见方才黑衣人皆已颈上出血倒地毙命。

    “鸢儿!”

    宋祁鸢抬眸便见微生澈跌跌撞撞往她这里奔来,手中的镖盘上还淋沥着鲜血。

    “微生澈……”

    见到他,宋祁鸢才放下心来,此时回想先前种种,才后知后觉的腿软。

    在跌坐地上之际,微生澈跪身,将她揽进怀中,不停抚着她的背脊,在她耳畔柔声安抚,却带着颤声:“鸢儿……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

    宋祁鸢将脸埋进他肩窝,眼泪不自觉便浸润在他衣襟上,她紧紧攥着他的衣袖,呢喃着:“微生澈……”

    熟悉的气息令她安心许多,感受到他的轻微颤抖,宋祁鸢轻声问他:“微生澈,你怎么了?”

    微生澈摇摇头,脑海中又一瞬闪过方才见到宋祁鸢被黑衣人用箭矢瞄准时的场景,与前世最后见她那几日的可怖景象重叠。

    他在方才一瞬,回想起了前世种种。

    她如今的洒脱与前世的怯懦一同冲撞进他脑海之中,令他一时难以分辨那所谓前世记忆是否真的存在。

    只是心中溢满对她的歉意与疼惜,令他不禁加重手上力度,将宋祁鸢紧紧锢在怀中,生怕她会在他面前再次香消玉殒。

    前世他已经历过那番蚀骨之痛,如今定要保护好她,前世苦楚万万不可再重演——

    那日一别,便是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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