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柳凭风起身冷漠地收起了刀,连一个多余眼神都没有施舍给跪在他面前的人。

    他心里有些不痛快,这感觉就像是被人摆了一道。

    余然缓缓倒在地上,眼里倒影着柳凭风离去的背影,他嘴角扯出了一抹苦笑,眼中似有痛苦。

    明月高悬,他躲在月亮的影子里,也是眼前人的影子。

    血止不住地从指缝往外渗,余然费劲的捂着小腹,两眼控制不住的迷离。

    冰凉的地上,廊下的风拂过他的拱起的背脊。余然脑子里回响着先生的话,心软的人成不了大事。

    进东宫的刺客是先生身边的听泉。

    那年天寒地冻,瘦弱的他四处流浪。先生将他从战场上捡了回来,还给他一个新名字。

    当时,听泉就在先生身边了。

    东宫里有刺客不奇怪,刺客先生的人也不奇怪。余然知道先生的筹谋,也明白听泉的意思。

    可当听泉递给他匕首的那一刻,他犹豫了。伤了听泉,让柳凭风带他入诏狱,就能洗脱自己的嫌疑吗…整个金陵就他最可疑了。

    先生尽量将余然身上的干系撇干净,是不信他,还是想保他。

    有时候,余然自己也看不清楚。

    他们都说他心软,可余然自己却不这么认为,起码他敢捅自己一刀。

    听泉入诏狱会死,他入诏狱可不一定会死。赌场里只要有一半的胜率,赌徒就会下注。

    毕竟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余然强撑着笑了笑,暖风阁顿然陷入了寂静。

    偌大的东宫仿佛乱作一团,到处都很嘈杂。羽林卫和锦衣卫行事凌厉,毫不留情。

    萧知临下令一间一间地搜宫,他们可不敢懈怠。

    走前听泉意味深长地看了余然一眼,眼里带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余然看不懂,只见他断然离了暖风阁。

    东宫此时像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太子想要将网里的鱼困死了,活捉。

    他躲在阴暗的角落,静候着眼前一队羽林卫经过。

    长时间的奔逃,他忍不住里摘下面巾轻喘了几口气,喉头泛着腥涩。

    听泉匀了匀气息,重新戴回了面巾。计划已经被余然打乱了,他就不能被锦衣卫抓住了。

    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可惜,这是一子绝处逢生,亦是余然的绝处逢生 。

    他对自己下狠手,在暖风阁拖着柳凭风,将自己拉入棋局,早知这是他的死局。

    这也算是舍己为人吗,听起来可真够蠢。

    *

    清风扰过烟云阁,卧房的门窗虚掩着的。

    柳念青无声无息地就溜进去,霎时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绿萝忙着去开门,嘴上还嚷着:“谁呀?,我家姑娘早就休息了。”

    黑灯瞎火中,柳念青井然有序地脱了衣裙,散了头发,佯装早已就寝的模样。

    羽林卫从院前进来,绿萝谨慎地跟着他们身侧,下意识捏紧了自己手腕。

    她好言道:“主子今日疲乏,早就睡了,奴婢们也不好惊扰。”

    谁想带队的将她的话挡了回去,“今夜东宫进了刺客,我等得一一搜查过,才能确保主子的安危。”

    “烦请姑娘入内请主子出来,”这话一说,绿萝也不好推诿。她无奈靠近门边,正欲推门而入。

    倏然,门自己开了。

    幽暗柳念青身披外衫,手持一盏油灯,微弱的灯火在她眸中跳跃,依稀见她面色潮红。

    风一吹,她虚弱的咳了几声,“昨日在宣德殿中着了风寒,入夜就休息了。怠慢了诸位大人,诸位大人请进。”

    柳念青一侧身,外面的人就可以看见屋里。可屋里一片漆黑也看不清楚,前来搜查的人有些坐立难安。

    绿萝进去将灯点起,门窗打开。暖风阁都搜遍了,羽林卫碍于柳念青的身份,不敢进她的卧房。

    绿萝送远了羽林卫,回去见柳念青坐在镜前,不疾不徐地擦掉脸上的胭脂。

    关上门来,绿萝莫名觉得心虚。

    “下次别上这样浓的胭脂,景王不喜欢,回来也不好遮掩。”柳念青没什么表情,言语间也没什么起伏。

    绿萝一怔,悬着的心好似突然落了地。

    她缓缓行了一礼,体面地道了一声是。

    *

    蓊郁的玉兰树下,西川初次见到了柳凭风。

    一张尚且有着少年稚气的脸,冷峻的眉眼看起来没有善意,锦衣卫里摸爬滚打多年,身上隐隐透着严酷。

    早几年,他也是这个模样。

    西川暗自摩挲着指尖,端量着这凭空冒出来的弟弟,这就是当年柳家流放的孩子吗?

    他姐姐死在的教坊司,他却活到了现在。

    真是世事无常。

    柳凭风出了暖风阁就跟丢了刺客,都怪他一时轻敌,想放长线钓大鱼,结果鱼饵没了。

    那样好的轻功,眼下听泉犹如一滴水汇入汪洋,杳无踪迹。

    西川在一旁默默瞧着锦衣卫例行公事,他的院子里,从来都没有这么多客人。

    柳凭风还算未沾染锦衣卫的恶习,搜院子的时候叮嘱手下人手脚轻些,莫要碰坏了先生的东西。

    树上洁白的玉兰花有些已经开始泛黄萎缩,徒留花萼边翠绿的叶子。

    柳凭风同西川一起站在了树下。他见他脸色不好,肉眼可见的疲乏不堪,想来是跟着听泉四处奔袭的有缘。

    西川笑着开口,“柳大人,今夜抓到刺客了吗?”

    柳凭风冷着一张脸,也想是被冻住了。

    西川自讨了个没趣,偏偏他还不甘心,“柳大人生得一表人才,家中可还有兄弟姐妹。

    他言语里带着若有似无的暗示,柳凭风抬眸地认真地看了西川一眼,终于说了两个字,“没有。”

    西川抿唇一笑,意味不明道:“是吗?”

    柳凭风不耐烦地盯着西川,他持刀抱臂站在西川面前,“我生在金陵,父亲就是锦衣卫。可怜家父在我幼时因公殉职,所以我十五岁就进了镇抚司,至今独身已然多年。”

    “先生说的兄弟姐妹,我要是真有,也不至于如此孤苦。”

    柳凭风的话一下多了起来,他从容不迫地将自己的前因后果说得详实。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一见如故互诉衷肠

    西川故意转移了视线,他抬头看向玉兰树,稀碎的月光从树叶的缝隙漏了下来。

    “可能是我记错了,我也有位故人生在金陵中,恰好也姓柳。”

    柳凭风冷哼道:“先生记错了,你生在塞北,怎么会有生在金陵的故人。”

    “怎么不会有?”西川转头笑着看他,“看来柳大人你什么都知道呀。”

    柳凭风假意附和着,跟着西川笑。像他这样的人最是讨厌,话从来不说清楚,喜欢留半分让人猜。

    只见西川从贴身处挑出一块温润的玉佩,柳凭风的笑僵住了,下一刻再也笑不出。

    他拽着西川的衣襟将人抵在了树上,“你怎么会有这块玉佩?”

    西川抬手拍了拍他的手,柳凭风不肯松,“姐弟俩怎么都一个德性。”

    柳凭风这才松了手,他想要去拿玉佩,西川顺势躲过了,“这玉佩可是我的,你姐姐那块在她手里。”

    柳凭风眉头紧锁,他见西川这张脸更加面目可憎,“藏在承乾殿侧室的人是你?”

    姐姐,腕上的齿痕也是他咬的。

    柳凭风脑门上的青筋突突地跳,西川默认地点了点头,而他只想将西川的头拧下来。

    “大人,搜完了。”来人打断了柳凭风与西川的交锋。

    柳凭风强压着心中的怒气,咬着牙跟着锦衣卫离开,眼神似乎想杀人。

    西川淡然的站在树下,他同柳凭风道别,“柳大人,我们会再见的。”

    很快,就会再见了。

    诏狱里要有新的客人了,你可要对他客气些。

    听泉从檐角遁入小院,他单膝跪在西川面前,“公子,属下办事不力。”

    西川挥手让他起来,“猜到余然那小子下不了手,不然你也站不到我的面前。”

    “对了,不要喊我公子,还是喊我先生合适些。”

    听泉是静安候府的人,从前是白松玉的副将。他跟着白松玉侥幸从白石洲活了下来,而后就成了西川的护卫。

    刚才他一时心急喊错了称谓,但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他担心的是余然受不受得住诏狱的酷刑,能不能翻出白家的旧事。

    西川瞥了一眼听泉的神色,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放心,余然不会让自己受苦的,该说的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若是你进去,肯定要吃好些苦头,甚至连性命都不保。”

    西川的声音冷静寡淡的,言语间似乎早已将生死看淡了。

    “性命而已。”听泉不由笑了一下,“也就余然那个小子傻,先生…你将他养得太好了。”

    白石洲的八千条性命,都是命。

    他的命也是命,余然的命也是命。

    西川困倦的闭上了眼,“是我将他养得太好了吗?”

    “他心思透亮,本不该进这金陵,但他还是来了…”

    西川话里似乎透着些无奈,听泉明白这一局早就布好了,不可能因为棋子的不听话而弃局。

    棋局的最后,赌的是生死。

    心软的人成不了大事,成大事者总要舍弃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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