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庄严肃穆的皇宫里,守夜的禁军时刻不停地巡视着,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值房窗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又听见侍卫的刀撞到内甲的动静。

    入宫不久的小宫女怯生生的从被褥里钻出个脑袋,旁边的老嬷嬷赶紧伸手捂了她的嘴,摇了摇头。

    这架势,禁军好像在找什么人…

    小宫女畏怯地将脑袋缩回了被褥里,老嬷嬷盯着窗外的人影远去后,也跟着躺了下来。被褥露出里一双明亮的眼仁看着天花板,值房内又陷入了静谧。

    好奇心害死猫,任凭明日的天塌下来,也跟他们这些奴婢没有关系。

    宣德殿内,此刻灯火通明。青砖上摆着三个黑衣人的尸体,均是一剑毙命,齿中藏有剧毒。

    萧明台的绛纱袍上未染纤尘,红裳上不织章纹,大片的朱红将人笼住了,青砖上刺客的血瞧着都没他的衣袍红。

    萧明台难得低头瞥一眼自己丢在脚边的剑,思量着这把剑的出处 ,而禁军统领眼下正跪在殿上。

    他信步走到桌前,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原先入口正好的茶水已经凉了。平日里端茶倒水的王熙,方才替他挡了一剑。

    他的血,落在了奏折上。

    萧明台指尖捻了捻奏折上的血滴,刺客那一剑未伤心肺,王熙还有救。只是麻烦这几日,他身边没有贴心人伺候了。

    萧明台蹙了蹙眉,指尖叩击着桌面,“逃了两个刺客,禁军…现在找到了吗?”

    跪着的禁军统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萧明台不满的嗯了一声,这声像是叩进来禁军统领的心口,他不觉浑身一颤面上难掩的不安。

    颈间的冷汗很快流到了后背,打湿了统领的里衣,他跪得腿都麻了。已经过了几柱香的功夫了,还不见禁军把刺客拿进宣德殿。

    有刺客锦宣德殿是禁军失职,若是抓不到刺客便是罪加一等。禁军统领垂头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刺客尸首,今夜只怕自己也没命走出宣德殿。

    萧明台仰头盯着了一下宣德殿的大梁,大梁宽阔容下五个刺客绰绰有余,就是不知道刺客在宫里藏了多久。

    他像是困倦地眯了眯眼睛,眸光如猛虎锐利盯着横梁,是谁还想杀他呀。

    只可惜萧明台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依旧放不下行军多年的的戒备。领头刺客的第一剑被身旁的王熙挡了,第二招就被萧明台夺剑了。

    一共五个人,死了三个,逃了两个。

    萧明台慵懒地打个哈欠,这个时辰已经有些晚了,明天还要上早朝呢。

    他发话下去,“锦衣卫协同禁军,全金陵搜捕刺客。若有人藏匿,一律同罪,可先斩后奏。”

    “记住,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萧明台的话重重地压在禁军统领的身上,他的脊背不由往下又曲了几分。

    “是!”统领猛地提起十万分精神,一时声如洪钟。

    萧明台从他身边走过,他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直到看见陛下的身影迈出宣德殿,禁军统领才敢重重的喘气,他顺势坐在了地上,一双腿隐约有些发软。

    但他不敢耽搁,连忙吩咐人快些将宣德殿处理干净,随后立刻去捉刺客了。

    金陵城深夜有宵禁,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耸动的火把照亮了漆黑的巷道。

    全城约有锦衣卫三千人,今夜聚得差不多了。不少刚应征的年轻子弟瞧着还有些摩拳擦掌,准备一展身手,好像在耍威风。

    年纪大的都冷着脸,不过是两个刺客而已,难道还有元安二十年时,明安太子逼宫,陛下血洗金陵来得阵仗大。

    那时的锦衣卫,还是沈知柯在管事。

    微弱的风吹不动火把,黑烟一下一下向上冒。

    柳凭风身着玄色飞鱼服,腰间配好了刀。他低眉顺从地站在指挥使身边,面前人头攒动。

    连日来养不好伤,他面色难看。原本白净清隽的脸看着有些发灰,火光映得他的脸有一丝阴鸷。

    指挥使点完人,便一下令让十四名千户带队领人去搜城。

    柳凭风领了一支人马去了城东,恰好静安候府与祝府就在城东。

    静安侯府内的两名老仆巡过夜后,便安稳睡去了,夜里静悄悄的。

    祠堂里的三炷香都燃尽了,一切都同之前一样,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柳念青和西川两人,借力越过高墙,从那边回来空无一人的祝府。

    还未等两人出去,便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西川靠着墙,清晰地听见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他噤声不语看着柳念青。

    深夜金陵中有如此动静,必有异样。

    柳念青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看外面,明亮的火把仿佛点亮了半边天。

    她猜,这个动静一定是锦衣卫。

    十年前的夜里,锦衣卫也是如此围住了祝府,这样的情景,她连梦里都无法遗忘。

    柳念青狐疑地看向身边的西川,低声道:“外面是锦衣卫,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西川眉头紧锁,“若今夜回不去东宫,可就麻烦了。”

    柳念青心底一沉,与他对视一眼,“不是回不去麻烦,是东宫恐会生变吧,先生。”

    她说得轻悠悠的,西川不明她的意思,眼里一片茫然。

    柳念青摇头嗤笑一声,有他那一句话,她心里已经有结果了。

    西川看似一无所知,和她一起被困在祝府。但这风平浪静的金陵中,最大的变数不就是他吗

    景王的火器前些日子被炸了,昨夜东宫又遇了刺,今日萧知柯怎么着都该安分了。

    而他就不一样了,他是日日夜夜盼着金陵永不安生。

    这不,今夜城中又有大事发生。

    西川忙着笑了笑,他徐徐道:“我们可要快些,不然可就不好进去东宫了。”

    柳念青白了他一眼,怨艾地说:“外头那么多锦衣卫,怎么可能比他们早到东宫。”

    “先生那么神机妙算,怎么算不到这个时辰,我们被锦衣卫拦在了东宫外。”

    西川耸了耸肩,“我下午去找过去,嘱咐你要小心太子和景王。却不想你偷着出来找景王了,我担心你,就只好跟你出来了。”

    “你…”柳念青指着他的鼻子,狠狠的吐出四个字,“强词夺理。”

    西川这话意思,好像是都怪柳念青不听他的劝告,执意如此行事。他见她着急,自己面上倒是显得风轻云淡,仿佛根本不担心后面会发生什么。

    ……

    外头柳凭风带人从祝府门前的街道穿过。

    有一名年轻小的锦衣卫指了指寂若死灰的祝府,自言自语道:“好大一座空府邸,刺客会不会藏在里面。”

    “那是前朝逆臣的府邸,空了好多年了…”柳凭风回身看了一眼他,少年紧张地收回了手。

    身旁又有人附议,“大人,要不我们进去看看。”

    柳凭风死死地盯着祝府空荡荡的大门,上头的牌匾已经蒙尘,看不出来历。

    他神色晦暗不明,后跟着柳凭风的锦衣卫面面相觑,他们一时也揣摩不出这位千户大人的意思。

    倏然,一个黑影不知从哪个檐角窜出,朝着东边飞奔而去。

    柳凭风手心攥紧了刀柄,视线紧紧跟着刺客,他抬手一挥,“追——”

    数十人的队伍跟着跑了起来吃,众人加速跟着黑衣人。刺客身轻如燕地在屋檐上跑,锦衣卫笨拙地在地上追。

    柳凭风仔细地控制着距离,离刺客不远也不近,他就是想看看,这人今夜究竟要逃去哪。

    祝府内,柳念青听到了锦衣卫离开的动静。西川好声好气地带着她准备快些回去,免得引起他人的注意。

    出门时,柳念青蓦地拽住了他的胳膊。她沉着脸扯着西川的衣襟,迫使他低头看向自己,“说,你今夜干了什么?”

    西川心虚地摸了摸后脑勺,嘟囔着:“这一整夜,我不是都和你待在一块,我能干些什么呀。”

    “还不说实话。”柳念青的眼神越发凌厉,她红口白牙地威胁道:“白松玉,你是想死在我手里,还是想死在外头的锦衣卫手里。〞

    柳念青松了一只手,缓缓放在了自己腰间,一般人不知她腰间还藏着一把薄如蝉翼的软剑。

    可西川知道,他立刻偃旗息鼓,“卿玉,你别生气…”

    他附在柳念青耳边低语,她知道后呼吸一凝,“好大的胆子,你竟敢直接派人潜进宫中刺杀萧明台。”

    这事不过是听着胆子大,没人去刺杀萧明台,也是因为刺杀这事成功几率太低了。

    但若是成了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西川解释道:“我不让你知道,也是怕牵连你。”

    柳念青满脸不相信,这只老狐狸恐怕早就布好了局,有了后路。

    从他想让自己离开金陵起,柳念青就明白西川不想让自己与他牵扯太多。

    柳念青知道他是有备而来。

    可他不知,她一直在局中。纵使西川一厢情愿不牵扯她,她也依然在局中。

    柳念青嘴角多吃了一抹苦笑,她推开他,“别再骗我了,你根本就骗不了我。”

    他根本就骗不了她,只要看眼睛,所有谎言与欺骗都无处遁形。

    心照不宣…是两人都习惯了的默契。

    “我说真的。”他靠近她,似水般温柔地牵起她的手,“若是可以,我送你出金陵,往后天高海阔任你行走。”

    柳念青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她抬眸看他眼里仿佛坠满了月光,她的声音冷冷清清,“你若是输了呢?”

    西川的掌心空落落的,他嗓音虚浮,“十年前,你不是就想走吗,现在为什么又要留在这?”

    “我有我的理由。”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不如好好想想,我们怎么回东宫,现在整个金陵估计都是锦衣卫,刺客插翅也难飞。”

    “我们也不可能立刻回到东宫。”

    西川松了松眉头,“那就在祝府呆着吧,等天亮就好了…与其出去被锦衣卫抓住,不如留在这里。若是被人问起,就编个借口。”

    “锦衣卫里还有柳凭风,景王和太子也会替你遮掩过去的。至于我…”

    “一个普普通通的幕僚,不会有人注意的。”

    柳念青垂下眸子叹了口气,她面上瞧着有些疲倦。过了片刻,她温声道:“跟我走,我知道有条密道可以回去。”

    西川默然无语,他对东宫内有条密道并不意外,就像他知道钟鸣寺内有条密道,直通金陵城外一样。

    这两条密道,是祝卿玉当年逃出金陵的生路。

    ……

    风声萧萧,刺客绕了小半个金陵。锦衣卫像犬似的,被人遛了好几圈,几队人马都撞到了一块。

    正当柳凭风匀了匀气息,正准备动手。刺客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锦衣卫,他过了南城朝着东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柳凭风心里一紧,暗道不妙。

    他加紧追了上去,眼前的刺客却像是故意的,他好像就是想吸引更多的锦衣卫去东宫。

    刺客…到底想干什么?

    东宫

    昨日萧知临着了风寒,他饮过药后依旧坐在承乾殿里的窗边吹风。

    有人替他把狐裘翻了出来,他便披在了身上,这样吹风也不至于加重风寒。

    萧知临脑子昏昏沉沉的,眼皮也像是有千斤重,可他就是想坐在窗前。茶水滚烫可以提神,他好像担心睡着了,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一样。

    承乾殿内安置上了一张小榻,是近日有人为了方便萧知临休息准备的。

    宜春宫的烛火还未灭,佛堂点了一支香。王钧瑶跪在蒲团上,默念着晦涩的经文,旁人都听不清。

    今夜确实有些晚了,从来不见太子妃礼佛到这个时辰。

    王钧瑶面色如水,平静祥和。

    为俗事求神佛,她也不过是俗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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