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护卫又在修路，20里地走出两千里的漫长感。这次是落石阻断山路，赖大运说这种情况在崐州常见得很，牢靠处挂根绳子荡过去。
郎中们听了直摇头，上山下海他们不想一趟旅程里全体验。
缪泠说：“太吓人了，胆子大才能过去吧！郎中们慢慢来不要紧，我先行一步看哪一颗头不好好做事，砍一下。”
郎中笑道：“激将法没用，我们胆大但不傻，这是玩命啊！”
侯府护卫也不赞同，劝着：“三娘再等等，兄弟们已经撸起袖子干，再有两三个时辰必定将道路清理出来。”
缪泠嘲讽道：“两三个时辰是多久，那是半天啊！有这时间，敌人都跑回老家了！”
林晟也来劝阻缪泠，想把她拉到一旁慢慢开导。结果缪泠一甩手离他三步远。她从来没有这么脏和狼狈，不想跟他挨得近。
林晟被拒绝时脸色很难看，一点儿藏不住事。
“借一步说话，我同你说正事。”林晟说。
“哪一件不是正事？”缪泠嘀嘀咕咕地配合着。
林晟即便生气也觉得她可爱，咕咕哝哝得好像有一肚子委屈，明明最嚣张的就是她。
“不要轻易处置官员，京官哪有软柿子？”林晟耐心地说，“就是父亲也不曾处置他们，父亲什么都知道。”
“所以让我来啊！”缪泠抬起头倔强地说，“我会怎么处理，陛下和太爷爷都是心里有数，让我来就是干这个。”
林晟：“那你就甘愿做刽子手？”
缪泠怒目圆睁，头也不回地走掉，话不投机半句多。
林晟伸手去拉她，被她一下子甩开，还被推得更远。
林晟不惧她用力，但没想到她会用力推，所以一下子有点儿趔趄。
俩人都是怒气冲冲，好像准备大吵一场。旁人想看热闹又觉得不好，脑袋向左转回避着，眼睛向右瞟偷看一眼。
“林晟，你在看热闹吗？”缪泠气吼吼道，“对，京城一战不让你参与，那就跟你没关系吗？无论陛下什么心思，重要的是京城必须夺回。一个连家都归不得的朝廷如何号令天下？要等到哪时候才能赶走俞国，统一凌国？”
“不要只是着眼于你们父子之间的小九九，皇帝是谁当都不重要，兄弟之争更加没人在乎！重要的是天子在做一件方向正确的事，对，为此我甘为刽子手！也许对你来说年底打回京城，明年打回京城，十年后打回京城都是一样的，但我不行，我等不起。”
缪泠在讲大道理，林晟却飞来一句：“你果然生病了吗？”
起初缪泠不在意，以为林晟说的是蹚水着凉的事儿。是有一些难受，但她以为更多是没能及时沐浴引起的心里难受。
“不打紧，小事，做事要紧。”缪泠悠悠地开口，有些胡言乱语。
心情乱糟糟的，不太想接受林晟的关心，他们就像前一阵子那样疏远挺好。靠近了情绪波动大，在这紧要关头很容易导致做错事。下令杀白茶清时，她都没现在这般激动。
“你带着药材和郎中慢行吧，我先去整顿军营。”缪泠快速说完愣住，迟缓地补充两个字，“有劳。”
她怎么可以对林晟这么不客气，把他当下属似的？
果然是太生气失去理智，都是林晟闹得，自讨苦吃！
缪泠安排好好的，但她刚荡过去，林晟便紧接着跟来。
“这时节没人抢药材。”林晟分析道，“前方敌军过不来，后方若有内奸，用一批药材把人揪出来也挺好。”
缪泠听着生气，谁跟他说这个？现在担心的是药材运不到，或者在半路折损。
“大王分析得对。”缪泠有点儿阴阳怪气。反正人已经跟来，总不能把他推回去，万一掉下悬崖呢？京城附近的山峰都不高，但悬崖一样会吃人。
难得的是九儿也跟过来，一落地就抱着林晟哇哇哭：“太可怕了！”
缪泠不知道他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可能是路上产生的情谊吧！她看一眼便走开，不是生气，是去点兵。
有两个侯府护卫掉下悬崖，生死未明，死的概率偏大。
缪泠还没说什么，九儿就抢着爬到悬崖边大哭：“你们都是好儿郎，虽不是牺牲在正面战场，也是为保家卫国而付出生命。朝廷不会忘记你们，大尚百姓不会忘记你们。”
缪泠看不明白这是闹哪一出，反正不是坏事就随她去发挥。
九儿哭完挺得意，朝缪泠扮鬼脸：“你不就是这么收拢人心吗？自己挑起战争，哭；将士百姓死了伤了，哭。我也会！”
原来是想学她啊，缪泠哭笑不得。
九儿又说：“你真的不喜欢大王了吗？那我就下手咯！”
缪泠疑惑：“下手？他跟你有什么仇怨？”
“我说的‘下手’是招为夫婿！怎么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九儿撇撇嘴，连这个动作也学去，“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后宫最爱聊这些，我听了好几套说法。总之你们相爱的是不是，但现在你不愿意了。你不愿意就别耽误人家，大王都多大岁数了。”
九儿嘴碎，叽叽咕咕的，缪泠打断道：“好，你下手吧！”
“答应得这么爽快？”九儿突然没兴趣下手，缠着缪泠问，“你为什么不愿意？大王英俊潇洒，有实力有地位。”
“我也不差。”缪泠说。
九儿恍然大悟道：“越自卑越自信，我知道了，果然是陛下不让你们在一起。”
“哪来的‘果然’，谁同你说的？”
“王荇之呀！”九儿答道，“她天天往先登军跑，旁人笑话她，她就说缪泠又没戏，是皇后和陛下让她多走动。”
缪泠轻应一声，没甚在意。
王荇之上进且会钻营，若是与林晟结亲也挺好，她应该会非常维护林晟。
“你果然有病吗？”九儿问。
“什么病？”缪泠终于重视起来，怎么一个两个都说她有病？
九儿看缪泠反应大，便以为是真的，遗憾道：“太可惜了，不能根治吗？王荇之说生的孩子仍然会带病，所以陛下不允。可我看你好好的，缪夫人也不见发作，就是从文迟钝些。”
缪泠终于意识到事情不简单，王荇之显然是从陛下那里听到只字片语，可是陛下没必要背后说她坏话啊！陛下编这个干啥？若不是编的，那是谁告诉陛下，陛下为什么会信？
假如王荇之告诉陛下缪泠有病，陛下肯定不信，还会斥责王荇之。
答案呼之欲出，只能是侯府跟陛下这么说。
侯府是在什么情况下说这个？
难怪陛下把她带在身边，是想观察她病得轻重？难怪太爷爷那么乐！她问呆在陛下身边要注意什么，太爷爷说注意收敛脾气。
幸好她没闹腾，否则陛下会以为她发疯……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林晟消失以后不必说，林晟归来时各地被雪灾所困，没工夫说这个。后来她跟林晟疏远，侯府更不必辛苦编借口。陛下登基之后再说这个就是欺君，更不可能。因此只能往前倒推，这事儿得有几年了吧！难怪她把林焕抓起来，乌城方面没意见，都把她当病人，跟病人计较什么？
林晟以前肯定也知道，所以盯着她挑食的毛病不放。以为她是傻子，饿了不会吃？
他还想喂她吃饭，笑死个人！
林晟从前总是教育她，不会是当作教傻子吧？
真见鬼！
缪泠问国家大事，他总是一语带过，是觉得跟她说不着吗？
去你大爷！
缪泠内心火山爆发，但面上云淡风轻。等此间事罢，再去跟太爷爷算总账！这么大的事儿，老爹不可能擅自做主。
林晟在欢爱时总是小心翼翼，一再确认她是否愿意，事后还问她舒服否，有没有难受。最诡异的是林晟一再强调她没病，把房事跟她描述得特别清楚，跟她解释各种生理反应都是正常的。
她当时太害羞，还觉得林晟啰嗦，一点儿没看出不对劲，只当林晟就是爱教育人。
他太赔小心，不想刺激着缪泠，更怕她将来长大后悔，结果闹得缪泠这么长时间真以为自己有病！
一群神经病啊！
“缪泠，我看你现在挺好，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嘛！你现在绝对配得上大王，你们再跟陛下争取争取。”
“闭嘴！”
九儿被吼不觉得冤自然不恼，继续唉声叹气道：“哎，果然天妒英才，你这么好的人偏偏要得那怪病！”
她突然灵机一动：“缪泠，不是说杜郎中厉害吗？我们找找杜郎中！”
缪泠止不住她，总不能把人打一顿，便快走两步把九儿远远地甩开。
马匹荡不过来，他们只能在山间步行，蜿蜒的山路上一串“泥人”，特别像苦行僧去朝拜。
清荷已经笑疯，说：“病得好，三娘再病久一些，我们直接杀去京城。”
清荷虽然从未争取，显然也想参战。这种大事，但凡会点儿拳脚的都想出一份力。
山风乱七八糟地吹，有时候从前面来，有时候从后面吹。清荷的心情也跟着乱起来，说话有点儿没讲究。她说：“想来从前二公子就有误会，这样一看更显得他可贵。”
她从前都会注意不说这些惹得缪泠伤心，只是现在心里太感慨。林晟多难得，他是真喜欢，怪病也吓不走。
缪泠应一声，这一声好像是堤坝溃一个缺口，出声时眼泪跟着扑簌簌落下。
她知道林晟有多好，如今连他对待姬妾态度模糊这唯一的缺点都能解释得通了，他简直完美！他是想生个健康的孩子吧，这样缪泠压力小一些，父母也不至于太反对。
不知道是她笨，还是林晟呆，从前互相爱得那么热烈，怎么都不愿意多交流两句呢？林晟到“死”都以为她不爱，或者不懂爱，他一定很遗憾吧！
“我像傻子吗？”缪泠问。
清荷笑着说好话：“谁不是带几分傻气？”
缪泠做事极端，要说有病也使得。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呢？”缪泠警惕地问，“你是不是早已知情，就瞒着我？”
清荷喊冤：“若说小姐身边有人捂着消息跟府里打配合，那一定是陈公！”
对，陈颖嫌疑最大！
他一定是看事情肯定要暴露，所以主动请缨去新州躲起来！
“一群疯子！”缪泠骂骂咧咧，觉得不过瘾又往天空射一箭。
她知道太爷爷是出于爱护，但更清楚他有多调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