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泠飞速赶路,衣服都没换,直接穿在身上风干。她知道若非事情紧急,太爷爷不会让她出面。太爷爷这人非常懂得收敛锋芒,陛下若是顾得过来,没必要横插一脚。
缪泠赶到的时候,许多伤兵疮口都生蛆了。实在缺人照料,能走得动的都调去前线。
附近官员们正在军营大门口胡搅蛮缠,痛心疾首道:
“每天死这么多人是不是瘟疫?”
“不能瞒着,这是祸害百姓啊!”
“你们快搬走!”
各个说话抑扬顿挫,很有为民请命的慷慨激昂。
前来迎接缪泠的将士好像终于有了靠山,立刻告状:“这个县令刁得很,让他组织妇女来做些清理都推三阻四。药材郎中更是要什么没什么,去县里买点儿东西坐地起价,说震后就是这行情。”
缪泠二话不说挥舞马鞭在县令背后抽一道,太阳大,马鞭更辣,县令顿时满头大汗。但他还挺倔犟,一声不吭,也没退一步。
“我是木央县令白茶清,你是什么东西?”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信武侯世子,前琼州都尉,你姑奶奶!”
将士们看着直乐,这次是真的有靠山!
缪泠接着骂:“不知吏部怎么培养官员,没人教你不能在军营门口大呼小叫?也是我来得晚,不然早视你为寻衅闹事抓起来?”
不是将士们不想抓,是怕抓了惹众怒,他们如今甚至打不过县里的民兵。
白茶清打量一眼,见缪泠带的人不多,而且大半都是郎中。看清楚之后胆子就大了,横道:“你说是就是?我还说我是观音菩萨呢!”
缪泠拉着缰绳往后退一步,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地说道:“目无王法,贻误战事,该杀。”
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地方官不配合朝廷军作战就是不行。可能是这些年皇威不复存在,所以县令不当回事儿。缪泠能理解,但不纵容,不会做官就别做官,做了官就得承担风险。
缪泠杀伐果断,死刑判得突然又猛烈,旁人都还糊涂着不知该劝哪一方,张进已经手起刀落把白茶清的脑袋拎在手上。
“在县衙门口停棺三天,以作警示。想拜的就去拜,该哭的去县衙门口大声哭给百姓看!”缪泠淡淡地说,“旁边放一具棺材,给我的。此次京城若是攻不下来,我给你们白县令偿命。”
官员们失去领头人,茫然地面面相觑。
缪泠用温柔的声音说狠话:“县里有多少物资,回去马上点清楚,晚上不管多晚都送来。鸡鸣之时我若看不到,你们自觉地去跟县令躺一排,朝廷不需要废物。战时看不见你们出力,留着做什么?是和平年代离不开你们,只有你们能带领木央县经济政治文化等全面发展吗?”
把官员吓唬走之后,缪泠才对将士说:“把城门各处看死,从这一刻开始不进不出。”
将士为难道:“我们人不够,但凡拿得动刀,都调走了。士兵们自己也想去前线,建功立业的机会,我们也不能拦着人家飞黄腾达。”
缪泠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就是怕将士们给她来这一出,所以等到地方官走远才下命令。
“你就一个人一把刀,来一个砍一个,看谁敢闯?”缪泠疲惫道。
她没带过这么窝囊的兵,实在不习惯。
从前养的私兵都是亡命之徒,有需要的时候就疯也似地顶上去。譬如常辛,看到林晟翻窗也砍,反正吃小姐的饭为小姐做事,别人都不重要。
再后来的琼州军由徐勉主持招募和训练,他怕缪泠多心,总是刻意强调缪泠才是主帅。他经历的兵变不多,但是深刻,当初班恩哥带着离云寨冲锋陷阵,带着带着就带出私心,徐勉决定自己永远不会如此。
将士将信将疑去安排,上官的命令不能违抗。他们显得恭顺,但又在缪泠听得见的距离小声交流:
“祈祷事情顺利吧,千万别逼得县里起义。”
“刚死一个县令,也许地方上能被震慑住。”
缪泠听见了,但懒得搭理。
张进对危险嗅觉敏锐,问道:“要各处派一个人盯着吗?”
缪泠想了想,气馁道:“要的吧!”
还不如一开始就自己派人!
缪泠身边的护卫多,将近两百人,一大半曾经跟着她去凌国发疯。这些人是真能打,也是真的疯,一处派一个够够的。军营那么缺人,每处城门派十个,难以置评。
郎中们已经抓紧时间干活,招的时候就说清楚的,来了不必多交代。他们倒是挺激动,说难得有大显身手的机会。仓州被王诚控制过一段时间,王诚搞发展不怎么样,但是蛊惑人心很有一套。他说命运天定,能活几岁从出生时就定好的,所以生病不用请郎中,小病不必医,大病治不了。
他不能保证人人就医,剑走偏锋搞这一套,关键是老百姓还真信他。
“那些文人雅士也信,不吃不喝都等着成仙呢!”郎中吐槽欲爆棚,发泄完之后叮嘱着,“世子不要跟王诚走近,他这人邪乎。”
缪泠笑着说:“我不怕,我克邪祟。先生观这营中可是瘟疫?”
按理说伤口不应该溃烂至此,大热天的伤兵们都在冒冷汗,有的还打颤。
郎中把缪泠拉到一旁小声道:“按杜郎中的说法,这就是瘟疫,但太医署不认可。杜郎中认为能从一个人把病气过给另一个人,就是瘟疫。太医署则说会致死致残的疾病才是瘟疫,不让瘟疫扩大化。”
缪泠对医界的分歧不予置评,专心问道:“那这次的疾病就是会传染,但不致死,是么?”
郎中点点头,颇为赞赏道:“世子理解得很快,就是这样,而且不会传染给普通人。它就是有一种我们看不见的微小的虫子专吃腐肉,它们吃高兴了就制造更多的腐肉。这些小虫子的目的就是吃腐肉,并不要人死,人活着才有源源不断的腐肉吃。只是伤兵情况太糟,所以扛不住。”
“是那些蛆虫吗?”
“不是,蛆虫是后来被吸引的。”
“先生既看明白,一定能治吧!”
“不能。”
应得响亮,理直气壮。
郎中嘿嘿笑:“我就是在杜郎中的医书上看过。”
缪泠正色道:“你不要绕着弯,也不要说机灵话,进了军营就按军医的标准做事,说话简单明了些。为什么不能治,缺人还是缺药?如果不能根治,我们现在可以做什么?”
郎中被骂两句终于严肃起来,说:“世子不必忧虑,只要重视起来就不严重,不会再死人。我们虽不能治,但能养。现在能做的就是保证每日清创,吃得清淡卧铺通风好,若有条件每日以浓茶清洗伤口更佳。杜郎中有一味药是以茶叶制取,我们不会。浓茶也行,就是效果慢一点。”
缪泠不解,问道:“没有其他药材能治伤口吗?”
郎中:“也有的,但不对症,效果微乎其微。我是觉得用掉浪费,这才第一个伤兵营,后面不知道怎么样呢!”
“好,听你的。”缪泠微微笑道,“你这人说话讨厌,但做事不马虎。”
缪泠往回走,郎中愣了一下追上去问:“哪一句讨厌?”
缪泠:“你说太医署坏话。”
郎中又愣住,继而哈哈大笑:“对对,该死该死!”
他确实是说太医署坏话,缪泠不是厉害嘛,所以想让她支持杜郎中。这支持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反正先争取。杜郎中是民间的,她敢跟太医署叫板,郎中们都特别支持。
确定病因后缪泠立刻召集将官,说道:“你们谁与城中关系好去透个口风,就说军中需要大量茶叶,把这一项物资备足便可将功补过。”
一位小将军被推出来,众人哄笑着说他与县令女儿定情。
缪泠说:“那倒是我的不是,杀了你的老丈人。”
小将军摆手,连说:“不不不!”
最终也没“不”出个好说辞,看来是真年轻,还没学会油嘴滑舌。
缪泠叹一口气,责问道:“军中的情况也是你透露给县令吗?军队拉多少屎都不让人知道,何况埋多少人!”
小将军跪下说:“我我我我……”
同样的,他也没学会推卸责任。
“多大了?”缪泠问道。
一位有些年纪的将军走上前汇报情况:“郑司徒族亲,第一次当差,来混军功的。”
缪泠当机立断:“削去官职,家中反思,等待朝廷发落。”
可能是缪泠今天杀过人,众人对她的处置都没异议,只有张进不高兴地反复确认:“现在送回家啊?”
缪泠疲惫地点头:“回吧,太耽误事。”
这一路不好走,安全起见至少得派一支12人的完整小队,总不能让人死在路上,那就是缪泠的过错。虽然送回去最终也要被陛下砍头,但那样就跟缪泠没关系。
把人送走之后,那位年长的将军不安地强调一遍:“那是郑司徒的……”
缪泠打断道:“若非因为郑司徒,现在就把人推出去砍头!我是缺这把刀吗?”
这些人是林朗从乌城带来的,陛下登基没多久,他们还没改掉敬畏京官的坏毛病。
众人心里都门儿清,为什么县令敢嚣张,定是摸清楚了伤兵营守卫空虚。这些情况是被谁泄露,众人私底下一碰头立马能推算出一二。以前不处理,还不就是因为“司徒”二字?
同袍拉一下年长的将军,制止道:“世子连司徒的女儿都打,打了就打了,放心,一点儿事没有。”
人处理掉,事情还没办。缪泠再问茶叶的事儿,这次没人应声了,都觉得缪泠在下套。
缪泠冷冷地说:“朝廷不养没用的县令,更不养没用的将军!”
最终还是那位年长的将军站出来:“我去吧,也没多么关系好,但都打过交道,毕竟吵了好几天。”
缪泠露出一丝笑意:“也对,光吵吵不打架,也吵出感情了。”
议事完毕,将士们走出大帐时腿都是软的。
“世子才多大啊,太吓人了!”
“怎么一来就什么情况都门儿清呢?我想了一下,也不像是安插人啊?”
“咱们什么东西,还值得人盯着?”
最终众人想起一件大事:“世子好像没打过败仗!”
然后有人疑惑:“这么厉害怎么不去前线呢?”
旁人发出一致的嘘声,议论这干啥?太子和大王都没上前线,世子怎么可能有份?
这些将军因为各种原因不能打先锋,有的因为伤病,有的因为年纪,有的因为出身、资历等等。他们不打仗,所以更可以站在旁观的角度看得清楚,闲时便指点江山,谁有帝王相,谁是帅才,谁是猛将……
缪泠看着这些人不觉得讨厌,因为跟她老爹从前一样。
这里有些人是真有能力,但家里安排着不让冒险,就做一些后勤的工作。
缪泠一刻不歇,确定茶叶充足之后又开始检查军务,各种册子简直一团糟,连伤兵人数都记不清楚。收了多少人,治好多少人,牺牲多少人,这么简单的三个数据都含含糊糊。
子时了,蚊子都吃饱了,她让人去把将军们都叫醒。
“就站那儿,别靠近了。”缪泠伸手挡一挡,疲惫地说道,“我整个人都是馊臭的,不爱你们靠近。”
她这一辈子都没这么疲惫过,跟宵从忆藏在酒窖里被陀山五万兵马包围都没这么无助。终于明白林晟为什么不爱用这些兵,而是自己成立先登军。
这些兵,真的很难带!
“每日收治多少伤员,这个数字为什么写‘若干’?”缪泠逐渐暴躁,骂一句,“若你大爷!”
一位青年将军还有些血性,愤怒地捅出来:“前方军队不让记,他还没理清楚有多少逃兵,万一最后数字对不上。”
“所以这个数字打算最后补是么?”缪泠无奈道,“同样参军打仗,你们没有矮人一等,不必看前方军队脸色。这么做事,只会更加让人看不起!”
“你们不是我的兵,轮不到我教育,可你们应该懂得一个道理,越是认真做事,才是帮助前方将士。”
缪泠毕竟年轻,众人被她这一通教训都有点儿脸上挂不住,让一个小姑娘看笑话。
一位脸皮厚的老将军嬉笑道:“世子,这些事儿陛下都知道哇!我说句实话哈,你可能不理解,但就是这么着。本来阵亡将士都应该发抚恤金,但事情这么一搞吧,没有抚恤金家里人也不闹,都盼着五年十年之后人能回来。人有可能是牺牲了,也有可能逃了藏了,家人要是闹,以后就真没办法回来。”
缪泠拿起毛笔照脸扔,怒道:“少给陛下泼脏水,你有几颗脑袋!陛下是神州之主,会缺将士的抚恤金?你会不会看形势?”
天色真的很晚了,夜风吹来都是清凉的,缪泠却感到一串串汗水往脖子里钻。
真热,被气得。
她苦口婆心道:“你们就盼着陛下起不来吧,还像从前一样为难,确实是一刻也离不开你们。但陛下若是强大起来,他就需要一支高效的军队。那时候军中还有没有你们的位置,自己想想!”
“别浪费今夜皎洁的月亮,去底下站着想,未来何去何从?”
啊,这是罚站?
他们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这十几年好混得嘞,从来没被这样集体处罚。
张进把人押出去执行得认真,清荷命人点上驱蚊药草,照顾得细致。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把戏将士们都看得清楚,虽不领情但也好受点,觉得至少还被当人看待。
第二天人们议论时,将军们都不说是做事太混被罚,而是说治愈率太低心甘情愿领受。
爱面子嘛,缪泠成全他们没有说破。
可能是浓茶真有效果,也可能是缪泠的到来给伤兵们信心,总之两天过去军中气氛渐佳,死亡人数直线下降。伤兵之间都会互相打气,说:“撑过这趟鬼门关啊!世子在呢,以后都会好的。”
缪泠感动得直哭,辛苦没白费。她都有两天没洗澡了,臭气能熏死蚊子。
也不是没机会洗,是太劳师动众,有这时间不如多安排人手给伤兵洗洗。
林晟终于缓缓赶到,缪泠说:“歇一歇,去往下一个伤兵营。”
她说话的时候都没靠近,只是远远的看一眼和动一动嘴皮子,然后是清荷过来传话,顺便关心一下九儿。
缪泠觉得自己太臭了,林晟觉得她更见外了。
九儿趴在清荷肩上撒娇:“逃亡时都没这样!”
林晟看一眼,好像没他的事儿,便去跟老将们打招呼。培忻说好些是从前跟过他的,他去说两句话,假装都还记得。
老将们不叙旧,一个个忙着告状。林晟觉得这样挺好,不会漏馅儿。
“世子她……哎呀年轻气盛!”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林晟虽然心中埋怨缪泠,但做事不拖后腿,说道:“你们就按世子说得做吧,父亲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为什么是世子来伤兵营呢,还不明白吗?”
“大王不是来了吗?”
“道路奇险,世子实在运不动药材,我这才一路护送。先登军什么样的地形没走过,就这样还晚了世子两天。”
缪泠很快去往下一站,只留下几个郎中指导,以及几个亲信监督。与林晟错身而过时她只是点点头,一点情绪都没有。还是清荷过来传话:“大王先行吧,三娘去城中一趟,事毕再赶上队伍。”
林晟真的听话分开了,然后各种心不在焉,培忻体贴地出主意:“白茶清是尤太尉妻弟,世子别是闹上门把人欺负狠了。三公九卿她是打算全部撩一遍啊?”
林晟立刻说:“对,我们去盯着点儿。”
大部队仍然匀速向前,带队的人全去办私事了。
赖大运也以为缪泠是上门闹事,给她打气道:“啥太尉啊,我早想把他给撤了!朝廷军没一支能打的,你就看得出来他都给我出的什么破主意!还好京城内军队我自己看得着,都还不错,是吧!”
缪泠不客气道:“金吾卫跟着林焕走,指哪打哪,你还觉得不错?”
赖大运啧一声,心中挺难受的:“也是,都没人较真我的下落,报仇更是没有。以前的皇帝不都有几个忠臣为他搞搞刺杀几十年吗?”
几百人骑着马在街道上缓缓而行,马也累了,能不跑就不让牠们跑。河水趟过,泥泞走过,大太阳也晒过,休息一两天是缓不回来的,何况伤兵营中吃得并不好。
经过客栈时缪泠就想着让马儿去吃点精细料,一家客栈存量有限,就分开好几处安置马匹。
“你们要是累了乏了,自去歇着,晚些集合。”缪泠对护卫们说道。
走到白县令家时,缪泠身边就只剩十多人。
她是不怕,张进和赖大运可抵千军万马,但旁人不知道,看她人少就嚣张起来。
太尉夫人前来吊唁,看到缪泠时眼中露出杀气,被缪泠处死的可是她的亲弟弟。
缪泠杀人的时候并不知道白茶清的家族背景,但她心里清楚能在京城附近做县令的都不会是等闲之辈。若是没有背景,早被人挤兑下去。
难怪太爷爷让她走一趟,这事儿别人还真干不了。京官永远你好我好大家好,不愿意得罪人。谁知道下一次谁当皇帝,又是哪一群人得势?
缪泠不一样,她一心一意做事,不会做事的都闪开!
白夫人是敢怒不敢言的状态,看到缪泠来便揪着女儿指桑骂槐:“这是你亲爹,为何害他?小丫头片子读了几年书就以为自己能耐了,能指挥你爹做事?”
白家女儿这几天肯定不好过,已经被打骂得麻木,白夫人一拽她就倒在地上任由□□。
凛冬过去把女儿扶起来,还教训白夫人:“打骂女儿也是殴打,再这样治你的罪。”
白夫人立刻嚎哭着:“没天理哟,你们想杀人就杀人,我教训女儿两句还犯法了?”
“若是个糊涂人就闭上嘴!”缪泠呵斥一声,转而看向白家女儿道,“实在对不住,一夜之间让你痛失父亲和情郎。你若对这世间没什么留恋,便跟我走吧,以后想报仇也方便些。”
缪泠本来想把白夫人也安排一下,如今看来是不需要。
女儿缓缓转头看向缪泠,终于有些回神,呆呆地说道:“不,我想清楚了,怪不得世子。是我糊涂,自以为忧国忧民,其实什么都不懂。”
缪泠:“你最不应该自责,这件事与你不相干。你父是县令,郑家儿郎是将军,两个人官儿都不小却如此糊涂行事。若官员就是这觉悟,大尚有何未来可言?你又不为官,便是糊涂些又有什么要紧?”
白夫人是真糊涂,被缪泠几句话转移焦点,视女儿为仇敌般疯狂指责:“是她是她就是她,怂恿得她父亲去军营闹事,说什么一片丹心深国虑,数茎白发为民愁。读过几本书就指指点点,把她父亲给点死了,扫把星!”
缪泠来之前查过,这是亲闺女,不知哪来这么大仇。
“一县之令若是女儿说两句就照做,那可如何是好?”缪泠幽一默,“以后大尚得出个新规,县令不能生女儿。”
太尉夫人在一旁发出冷笑,拍手说:“好哇!说得好!一向听说世子伶牙俐齿,如今算是见识了,我等无知妇孺自然不如你。世子见的世面多呀,懂得大道理。小小年纪便跟降将廖汾私通,廖汾另娶之后又去卢国公府小住,跟二公子做对有名无实的夫妻。我们这些只嫁一次一辈子的人自然不如世子豁达,丈夫死了还不能伤心吗,这就成了世子说的糊涂人?”
她豁达吗?也没有吧,还没从失去林晟的悲痛中清醒过来。
好吧,那就让白夫人多伤心一会儿。
大热天白烛摇曳,缪泠觉得灵堂热,便速战速决地问女儿:“你跟我走吗?”
太尉夫人看缪泠没有反击,以为踩到她痛处,更加得意洋洋道:“怎么,世子敢做不敢承认?”
缪泠坦然道:“我的事情随意旁人议论,左右我没有祸国殃民,不曾破坏别人家庭,不与旁人相干。你高兴说,我还懒得听呢,我每天过得比你编排的更精彩。若我在世子之位做得不好,你去跟信武侯说,去跟陛下告御状都可。就你嘴里那点儿破事,京兆尹都不受理。就是你带进棺材里,到了地府说给判官听,判官也得摇头,关他屁事啊!”
林晟已经赶到门口,正担心缪泠会吃亏,却马上听到她反击得漂亮,这时候他再出声就显得多余了。
他常常有多余之感,家里不需要他,缪泠也不需要他,没他一样过得好,有他反而煎熬。但他又总是自负,从一个渔民到大王,进步飞快,适应良好。
若是从前打渔的伙伴知道他当上大王肯定很惊讶,当然更是羡慕不已。
他这么厉害,怎么一个两个都不需要他呢?
在林晟沉思的工夫里,灵堂内胜负已分,缪泠魅力更高,白家女儿决定跟她走。
没有了弟弟的血脉,太尉夫人对白夫人的去留就不感兴趣,只说让她好好的,再不提接去太尉府的事儿。
缪泠带着人走出来,看到林晟仍然神情淡淡的,都没有刚才跟太尉夫人吵架时那般活泼。
“此间事了,大王不必挂怀。”缪泠说道。
他挂怀的是此间吗?
林晟再一次觉得真心被无视,甚至被揍上两拳。
他不应该再追着缪泠跑,否则个人魅力全无,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林晟在心中第八百零百次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