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深不负众望，毕业这么多年没有丢掉当年在学校里学的那些知识，很快帮安装好了Stable diffusion。
几番尝试之下，唐笑感慨AI发展之余，危机感山呼海啸般扑来。
从她当下的感知来看，目前Stable diffusion发展的程度至少可以替代90%以上的初级画师，甚至部分中级画师，资本向来逐利，更廉价更易维护更快速的AI绘画势必会挤压画师们的生存空间。
唐笑颤巍巍地回头看顾云深，只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荧光照进他琥珀色的眸子里，透出几分资本家的思考。
“顾总，你不会开了我吧……”
这句话是玩笑，但对AI的忌惮是真的。
“你画的比AI好太多。”
顾云深的这句话并未安慰到唐笑，目前AI绘画的水平确实远远不及她画的，可是继续发展下去谁知道呢？
在操作AI的这短短半个小时里，唐笑终于明白上学时没有弄明白的问题——为什么女工们会如此抵制珍妮纺纱机这样伟大的发明，还袭击工厂，毁坏机器。
因为饭碗随时都会被进步的科技端掉的感觉委实让人毛骨悚然。
唐笑对自己的职业规划一直是做一名自由画师，毕业后选择上班只是想要体验一番上班的生活，原本打算做个一年左右就撤退，继续接商稿，但现在突然发现这条路的危险程度比她想象中要高出许多。资本逐利，AI绘画飞速发展，商稿的需求量只会越来越少。
怎么搞呢？
当颜值主播，直播画画？
不行，她不喜欢抛头露面。
继续读研读博，以后当老师？
算了，教学生好麻烦，上学时当过几天家教，一个学生都烦得要死，一群学生不得崩溃。
拍动画电影，实现长久的梦想？
不现实，拍动画电影的成本太高，她的构想要想拍出来，起来得两三千万，把她卖了都凑不齐这么多钱。
一瞬间，无数个想法从脑海中浮现，又都被唐笑按回脑内的深渊，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垂眉耷眼。
作为唐笑口中的资本家，在目睹唐笑一两分钟就操作出一张相当不错的画作时瞬间意识到AI绘画的价值，同样也很快明白唐笑的顾忌，这绝对是能够引起绘画界地动山摇的科技。
顾云深见唐笑面上的表情依旧恹恹的，思索片刻，沉声道：“科技进步是必然的，你现在不应该对立科技，你需要思考如何利用科技。”
“比如，人类发明出汽车，你要做的不是担心汽车比你跑地快，而是去考一本驾照。”
唐笑一愣，惯性思维和对AI绘画的本能抗拒让她潜意识里就将AI绘画当做是竞争对手，可科技真的和人类是竞争关系吗？唐笑思绪飞转。
一丝金线从中闪过，唐笑奋力去捕捉，可那丝金线却像是调皮的小鱼，甩着尾巴从唐笑的指尖滑了出去，沉进无边的海洋，再找不到痕迹。
唐笑有些烦躁地挠挠脑袋，不过从今天中午开始一直沉积在心脏里那无形的压力似乎松快了些，在画师如何应对AI绘画发展这个难题上，一定是有解的，她突然有了信心。
想通这个关节，烦心事消去不少，唐笑心思又活络了起来，瘪嘴一副可怜样看顾云深，“顾叔叔你都不爱我，这种情况下男主通常都会说，没关系，小傻瓜，我养你。”
顾云深认真的脸上瞬间浮现出无奈的笑容，这个小姑娘，可真是……
不过这状态上的转变应该是想通了关窍。
顾云深的目光在她因瘪嘴而显得肉嘟嘟的脸颊上流连几息，最后还是没忍住抬手捏上，果然是软软的。
唐笑哪想得到顾云深居然做出捏她脸颊这种学生小情侣之间才做的事情，漂亮的剪水眸瞪得溜圆，一脸不可思议。
顾云深毫无预兆地吻上她的额头，低声道：“你愿我如阿勒泰的风般自由而松弛，我怎舍得将你关进金丝笼中。”
“我不养你，我的一切都属于你。”
唐笑怔愣半天，才缓缓抬起像是在温泉里泡久了泡得酥软的手臂搂住顾云深的脖颈，整个脑袋埋进他的颈窝里。
半晌才闷闷地发声，“你真好，能让我摸摸属于我的腹肌吗？”
顾云深：……
“不能。”
。
和顾云深的这番对话让唐笑感触颇深，但也仅限于感触层面，唐笑并未深入思考所谓的“我的一切”具体指代些什么，她甚至没有想到“我的一切”还能有具体的指代。
因此，转天顾云深递给她一张银行卡时，她没接，茫然地看着对方，“是需要我帮你买什么吗？”
顾云深拉起她的右手，将银行卡放在她微凉的手心里，“不需要买什么，这是我银行卡的副卡，你拿着。”
冰冷的卡片落在手掌心上，唐笑突然想起昨晚关于“我养你”展开的对话，顾云深这是在展现“我的一切都属于你”的诚意？
唐笑握紧手中的银行卡，脸上扬起明媚的笑容，一双杏眼盈满星辰，“我收下了。”
“嗯，”顾云深将她冰凉的指尖拢在手心里揉了揉，“买你喜欢的。”
唐笑欢喜地感受着手指传来的暖意，打定了主意不动用卡里的钱，顾叔叔的经济条件也挺一般的，她又不缺钱，没必要用他的钱。
。
接到公司放假通知时，唐笑更确定她家顾叔叔是万恶资本家里的一股清流，她虽然没见过猪跑但吃过猪肉，有哪家公司过年能放半个月呀？从二十九放到元宵节，这春节假期时间说句感天动地也不为过。
她家顾叔叔可真好。
在全公司同事持续性对顾云深的交口称赞中，今年的春节在所有人的期盼中奔踏而来。
唐笑的爷爷奶奶过世多年，每年的春节都是和外公外婆一起过，今年也不例外。
二十九这天，一家人都放了假，聚在外公外婆的小院里忙上忙下的打扫卫生，贴窗花，挂灯笼。
沈芮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捻起一幅窗花，“都怪我，怎么就突然想起来使唤你去买年货呢，谁会买这种五颜六色的窗花啊！你在哪儿买的呀？”
唐山海有点委屈地看着丈母娘，这东西摆出来不就是卖的吗？有人卖五颜六色的窗花，他怎么就不能买呢？
“在巷口那家超市买的。”
“巷口那家超市开了十多年，我每个星期至少要去逛两次，从未见过这样的窗花，你还真是个人才，第一次去就从犄角旮旯里扒拉出这个来。”
唐笑低头看了眼拿在手上的一幅窗花，那啥，她也觉得这窗花挺好看的，虽然红色喜庆经典，但五颜六色也很精彩呀。
将窗花端正地贴在客厅的推窗上，身后不远处的外婆和老唐还在掰扯，其间夹杂着外公和老妈在楼上打扫弄出来的动静，整个家里全是年味儿，唐笑突然就想起了顾云深。
顾叔叔的家人都不在了，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会不会太冷清。
现在家里有四个大人在，也不缺她一个添乱的，不如去看看顾叔叔？
念头一出，唐笑立马回头瞄唐山海和沈芮，见两人注意力都没在她身上，悄无声息地往外溜，到了院儿门口，才扯着嗓子喊了声，“外婆，我出去一趟！”
身后隐约传来沈芮的声音，“嘿这孩子，从小到大就知道躲懒……”
一溜烟跑到顾云深家门口，按上指纹，门一开就往里冲，准备给顾云深来个惊喜（xia）。
顾云深应声回头，见来人是唐笑，无甚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你不是说今天要去外婆家吗？怎么来了？”
唐笑换上拖鞋走到顾云深身边坐下，抬手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口，“想你了，嘿嘿。”
目光扫到他腿上摊开的素描本上画着的熟悉小院儿，心领神会，调侃道，“顾叔叔，你还怪自恋的呀，一个人没事儿就在家里看自己的素描。”
顾云深笑笑没说话。
唐笑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依旧是熟悉的模样，此刻却显得异常冷清，半点没有春节近在咫尺的氛围，外婆家和这里霎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顾叔叔，你准备什么时候买年货？”
“不买。”麻烦。
从这简单的两个字中，唐笑硬是听出了寂寥、孤单、悲哀，甚至在一瞬间就脑补出画面——窗外万家灯火，鞭炮齐鸣，屋内冷清灰暗，顾云深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却萦绕着孤冷的气息。
这个画面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唐笑立马搂着顾云深的胳膊，“怎么能不买年货呢，过年过的就是仪式感，连年货都不买，过年还有什么意思呢？”
“走走走，买年货去。”
买好多好多的年货，要把顾叔叔的家布置得喜庆温暖，要驱赶走所有的清冷与孤寂。
说着，唐笑这个行动派就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拉着顾云深往外走。
顾云深无奈地被
买完一大堆年货，回到家都没休息，唐笑又马不停蹄地拉着顾云深布置起来，这里贴窗花，那里挂灯笼，金桔盆栽放在这边，发财竹放在那边。
一通忙活下来，整个家大变样，年味浓郁，喜庆非常。
唐笑叉着腰，得意地望向顾云深，满脸写着“求表扬”。
自父母以及妹妹离世后，顾云深就没再过过年，也习惯了不过年，时间一长，他甚至觉得过年这几天当做普通休假放松也挺不错，不用在人挤人的超市里买年货，不用做一大桌吃不完的饭菜，不用布置些没用的装饰。
此时此刻，目之所及皆是春节的意象，原本失去了意义而变得苍白的春节在一瞬间又重新染上色彩，熟悉的客厅竟然让他有了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错觉。
“谢谢你。”
唐笑豪气挥手，“我们俩什么关系，谢什么谢，”接着话音一转，“让我亲一个，就当谢礼。”
顾云深扶额。
二十九这天，唐笑忙碌了一整天，累得腰酸背痛，晚上不到九点就已经洗漱好躺上床玩儿手机。
微博里又有了99+的@，唐笑随手打开。
唐笑心情好的时候会画一些粉丝@她的照片，所以她的粉丝看到好看的照片都有@她的习惯。
一张张翻看着过去，唐笑挑了几张喜欢的下载下来，准备有空的时候画。
眼皮越来越松弛，唐笑打了个哈欠，再看五条就睡，她这样想着。
1,2,3,4，翻看到最后一条时，唐笑半眯的双眼睁大了一点，这张图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昏昏欲睡的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唐笑又看了好半天，惺忪的睡眼骤然睁大。
！
照片里是一男一女的背影，女生侧头和男人说话，男人低头倾听，这分明就是她和顾云深的！
看样子是下午逛超市时被偷拍了。
这是谁这么没有道德，偷拍别人的照片还上传微博！删掉！必须删掉！
长按保存了照片，唐笑正准备联系博主，不经意瞥到这条微博的配文：我好像看到了小说的结局。
接着又点开评论区，一条条夸奖看得唐笑嘴角咧到耳根，酝酿好的睡意荡然无存。
【看不清脸，但我觉得这俩好配啊！】
【以我阅人无数的双眼担保，这两人绝对是帅哥美女！】
【救命，氛围好甜，磕到了！】
【恋爱果然要看别人谈才有意思，别人是王子和公主，我和男朋友是汤圆和野兽……】
【这家超市我认得，就在我家附近，我要去偶遇啊啊啊啊啊】
【真的很有小说的感觉，这两位放小说里怎么也是男女主角的水平吧。】
【想看正脸。】
【这张构图不错，背景虚化突出主体人物，但又能看清背景里的人来人往，有一种浮世三千，唯爱你的感觉。】
……
唐笑点开博主的私信：【小姐姐你好，我叫竺天，是一名画师，你这张照片我很喜欢，可以画吗？】
得到博主的授权后，唐笑也不想睡了，打开笔记本，抱起数位板就唰唰唰地画了起来。
大年三十凌晨三点半，竺天的微博偷偷更新一幅画。
配文：【不是结局，是开篇】
这不是他们故事的结局，是他们故事的开篇。
心满意足地关上电脑，唐笑仰头倒在柔和的床上，带着笑容很快入睡。
唐笑一觉醒来已经是早上十点，家里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个人。
爸妈呢？
唐笑拿起手机一看，果然看到林巧给她发的微信。
【昨晚又熬夜了吧？叫都叫不醒】
【我们先过去了，你醒了自己快过来。】
唐笑晃晃脑袋，好像是有些老妈叫她起床的记忆残留。
揉揉眼睛，她迫不及待地点进微博，查阅大家对这幅画的评论。
一条条翻下去，满是夸赞，除了夸她画技好，更多的是夸她和顾云深般配。
我的粉丝果然有眼光，唐笑心情好地哼起了《好日子》。
544一大早就发来了私信。
用户98765544：【很好看，我很喜欢。】
唐笑觉得这句话怪怪的，但又找不出是哪里怪，索性挠挠头不再想，礼貌地道了句谢，又闲聊了几句，见老妈弹视频来催，也不敢再耽误，匆忙洗漱后就往顾云深家跑。
解锁进门，客厅里空无一人，唐笑试探叫了几声，还是没人应答。
难道还在睡？
贼兮兮的笑容立刻攀上唐笑秀丽白皙的小脸，美男初醒图，这是什么新年福利！
唐笑蹑手蹑脚挪到顾云深卧室门口，扶着门框，悄无声息地推开门，预想中的画面并未出现，深蓝色的床铺干净清爽，被子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头。
唐笑失望的推开门，果然没有顾云深的踪影。
昨天说好一起去外婆家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