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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尽头

    在李牧告知秦萧萧自己准备回长安之后,正如李牧料想的那般,秦萧萧明确地告诉他,她会回烂柯山去,不与他同行了。

    李牧既已在百丈山寻得了杜秋娘,也从她口中得到了答案,没有借口再在宜春郡滞留下去,次日一早,秦萧萧便套好马车,载上李牧,带着二人的所有行当风风火火地往余杭郡去了。

    从方位来看,长安位北,烂柯山居南,秦萧萧和李牧本该在烂柯山山脚分别,不想李牧半道上想起先前与香严禅师的约定,提议秦萧萧不要急着回烂柯山,而是再往北行几十里路,待到涌泉寺见过了听大师之后,两人再踏上各自的归途不迟。

    秦萧萧念及香严禅师与了听大师二人师兄弟一南一北分离多年,又想到武林大会之时多承涌泉寺各位师傅盛情款待,不忍拂了李牧这番心意,便同意绕道而行,待去过涌泉寺后,自己再回枕粱门。

    马蹄哒哒,萧萧思归。李牧娇矜的身子骨才有些适应颠簸的马车和粗硬的床板,秦萧萧已经驾着马车驶入了余杭郡,并且在集市上找了个懂行的车马贩子,商定了一个还算公道的价钱,将马匹连同车驾一并卖了出去。

    “不必这么着急把它们卖了吧?”李牧看着秦萧萧行云流水般娴熟的动作,不免苦笑,看得出她已经做好了和他分别的万全准备。

    说话间,秦萧萧已经从商人那儿拿到了商定好的银钱,爽利地从马车上取下她和李牧的行囊,自己的扛在肩上,与清谷剑背在一处,李牧的则挂在手上,走到他身边径直递给他。

    “剩下去涌泉寺的路全是乡间小路,马车进不去,与其等去了涌泉寺再把它们卖了,还不如去之前就把它们处置了,更为省心省力。”秦萧萧一边向李牧分析着两种选择的利弊,一边将卖得车马的银子全数倒在李牧手里,“当了你的东西换来的车马,如今卖得的价钱全给你了。”

    秦萧萧知道这笔生意李牧是亏了,买车马的费用远大于卖车马的费用,可是马儿和车子毕竟跟着他们走了那么远的路,少不得有些折损。她心虚地补充道:“虽然钱是少了点,不过再多我也没有了,你看着办吧。”

    “不妨事,只要你别后悔把它们卖了就成。”李牧说着,走到先前才与秦萧萧做完交易的商人跟前,耳语了几句,便与秦萧萧一道往涌泉寺走去。

    若不是数月前亲到过涌泉寺,李牧和秦萧萧断然不敢将眼前残破失修的建筑和印象中庄严恢弘的庙宇联系起来。寺前的青石砖上爬满了喜阴喜湿的苔藓,浓厚沉郁的墨绿色代替了原先的洒金朱红,显现出森然鬼气。

    一只花斑猫儿高耸着尖利的耳朵,翘着炸了毛的尾巴,趾高气昂地从寺门经过,在见到秦萧萧和李牧这两位不速之客时,微微驻足,像是回忆着它与他们的过往。

    猫儿有没有记起他们,秦萧萧不知道,她却一眼认出这只猫儿是先前寺里的几个小沙弥养在伙房边上的,凡有油水,皆小心翼翼地带到这只狸奴面前供奉,将它养得皮光毛亮,好不神气。

    养猫的小沙弥是最先离开涌泉寺的,他们年纪小,力气大,灭佛之策一出,就被官府记入名册,跟着即将开拔赶赴前线的部队上阵杀敌去了。没有了伙房好吃好喝的供着,失去了主人无微不至的照顾,再次出现在秦萧萧眼前的花斑猫一下子瘦了许多,露出嶙峋的骨来。身上的毛又硬又脏,像是许久没有人给它顺毛了。

    秦萧萧和李牧上前一步,猫儿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呲溜着爬上院墙,消失在二人的视野之中。

    猫尚如此,人何以堪。

    李牧和秦萧萧停在入寺的台阶上,久久没有再跨出一步。秦萧萧望向李牧,正好对上他的双目,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对方都在迟疑,迟疑着不敢进去面对如今的涌泉寺。

    “你们,是来拜佛的吗?”住在寺庙边上的村民关注这两个生面孔很久了,看他们一直在寺外徘徊不前,主动上来和他们攀谈,“这涌泉寺原先可灵了,信的人多,拜的人多。但是现在早不成了,寺里的和尚都跑光了,佛像也被人毁了。”

    李牧想起今日的来意,连忙向热情的农人打听:“这位老丈,敢问这儿的住持了听大师可还在寺中?”

    “了听?没听说过。”他放下手里的锄头,脱下头顶的草帽抓在手里扇风,费神想了一会儿,说道,“你问的是寺里那个白头发白胡子的老和尚吧?他呀,小和尚们跑了之后,他一个人在寺里守了段时间。官府的人敬他是个有道行的,没怎么找他麻烦。

    阎王易躲,小鬼难缠。那群地痞流氓才不管得道不得道的,叫了一大帮烂人占了这座寺庙,又把老和尚狠狠打了一顿,将他轰了出来。这还没完,他们又将台座上的佛像全都推倒,砸了烧了,在寺里饮酒烤肉,寻欢作乐,那污糟,真是想也想不到。”

    听着老丈的话语,秦萧萧和李牧的心先是为了听大师的命运揪了一口气,然后又为他的安然离开感到欣慰。望着面前满目疮痍的涌泉寺,不禁有物人两非之感。

    “那您可知道了听大师离开涌泉寺后,去了哪里?”秦萧萧向老丈打听道。

    “听说他有个师弟,在其它寺庙修行,没有受到灭佛之策的牵连。我估摸着他是去投奔他的师弟了。”

    莫非了听大师想要投奔之人就是秦萧萧和李牧在百丈山中遇到的香严禅师?秦萧萧和李牧不由松了口气,算算他们从百丈山出发到这儿的时日,现下了听大师或许已经抵达百丈山,与香严禅师故人重逢,于寒潭坐而论道。

    这对了听大师而言,不失为一个欢欣的归宿。

    从老丈口中得知了了听大师的去向,秦萧萧在山下该做的诸事已毕,是时候该回枕粱门了。正在她打算与李牧辞别的时候,余杭郡济民医馆中与她相熟的药童黄岐一路小跑着追上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黄岐抢先将手里的一纸信笺递给了秦萧萧。

    这个时候,能通过济民医馆和她传递信息的,只会是李少赓了。许久不见,他有什么消息这么着急让黄岐送来呢?

    秦萧萧疑惑着,打开了手中散发着浓郁药香的信笺。黄岐缓过气来,在一旁说着自己追赶秦萧萧的不易:“萧萧女侠,自我收到小神医来信之后,每日都在医馆门前瞪大眼睛等你。

    小神医可说了,让我一定第一时间把信给你,不能耽搁。我等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今儿等到你了。就我回屋里拿信笺的一溜烟功夫,你已经走出了老远,害我是走了又跑,跑了又跳,可算把你找着了。”

    “你早知道了,是不是?”秦萧萧看完信,不动声色地问道。

    “不,我知道什么了?我什么都不知道。”黄岐见秦萧萧神情严肃,不知信中说了些什么,连忙撇清自己。

    “她不是问你。”李牧解释说,“是,我早知道了。”

    “一路上你有那么多机会告诉我,为什么一直没说?”秦萧萧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李牧了,“一定要通过那么多人,绕这么大个圈子来知会我吗?”

    是,李牧在心里默默地回答了秦萧萧的问题。他不敢赌,也不能赌,赌秦萧萧会信他的一面之词,会跟他一起回长安。

    “我要找的东西,真的在长安吗?”秦萧萧向李牧确认。

    “千真万确。”李牧肯定地说。

    黄岐对于发生在秦萧萧与李牧之间的对话丈二摸不着头脑,想到医馆里还有一大摊子事情等着自己回去料理,匆匆和他们告了辞,火急火燎地跑回医馆去了。

    小神医寄来的信笺上,究竟写了什么内容呢?在回去的路上,黄岐止不住地好奇。

    在那封信上,李少赓只写了五个字:剑谱藏于宫。对于不明就里的人而言,这只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可是对秦萧萧而言,却是至关重要的线索。这意味着秦萧萧苦寻多日的乾坤一剑第五式剑谱就藏在皇宫之中。

    李牧知道,倘若秦萧萧想要得到它,必然不会甘心这样回烂柯山,势必会再赴长安。可是他怕秦萧萧不信任他说的话,所以他绕了好大一个圈子,让许彦将这个消息放给李少赓,再借由他的手告诉秦萧萧,关于乾坤一剑第五式的下落。

    秦萧萧低头看着手上的信笺,抬头看到李牧期许的眼神,它们无不在向她发出邀约:到长安去!

    “好,到长安去。”秦萧萧像是下定了决心,郑重说道。然后她向李牧摊开手掌,像是要从他那儿拿到什么东西。

    李牧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从怀里取出先前秦萧萧卖马所得的银钱,又从袖中取出其余的碎银子,和她说:“既然决定了要去,车马得选的更齐备些。”

    “包在我身上。”秦萧萧接过银钱,忙碌地预备去集市上选购车马的事情。望着秦萧萧远去的身影,李牧的心情却没有随着秦萧萧决定随他一块儿回去而变得明媚起来。

    平心而论,李牧虽不支持当今圣上用如此雷霆手段灭佛毁寺,但是对他借由灭佛一事打击僧众,充盈国库的结果还是认同的。易地而处,若是换他坐在宝座上,他同样会选择打击佛教,巩固皇权。

    不仅如此,他还要再做一件事——荡平武林。

    见识过严子陵作为江湖中人假借严华之名在朝堂兴风作浪多年的手段,近些年他又通过两不知巩固自己的政治势力,不仅可恶,更加可恨。秦萧萧想要除去严子陵为亲人报仇,而李牧想除掉的不止一个严华。

    一个严华倒下了,来日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严华站出来。远的不说,秦萧萧的师兄梁闻喜退出枕粱门后,不就毫不犹豫地投诚到李诗裕麾下,成了他手中忠实的一柄利剑吗?更别提其它门派的弟子纷纷下山入朝,违背武林传承多年不得与朝廷中人往来的铁律,与各路朝臣打得火热。

    但凡有武林这方培育剑客的温床存在,就会有严华之流源源不断地在朝堂上冒出来。只有铲平武林,才可以永绝后患。

    这份心思,李牧自然不敢让秦萧萧知晓。于他私心而言,他只想让秦萧萧一直待在他身边,这样即便来日武林生变,至少她不会卷入其中,守得住一世平安。

    永昌五年漫长的春天过去了,短暂而炽热的夏天眼看着也要走到尽头。秋天,又是一年秋天来了。白云苍狗,世事悠悠,命途几何,还待来日分说!

    【第四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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