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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氏秋娘

    赵姑娘,谁是赵姑娘?宗蔚然不解地转过头,看向他在涌泉寺新结识的友人李牧,不知他刚才是在和谁说话。枕粱门中,并没有姓赵的弟子,也没有赵氏师长,那么李牧,是在和谁说话呢?

    祝从容同样不知李牧对话的这位赵姑娘是何许人也,但是她比宗蔚然年长几岁,经历的事儿多一些。既是姑娘,必定是位女子,罗英堂内一众弟子中,女弟子除了她,便只有秦萧萧了。

    梁乐的目光倏地变冷,厌恶地看向枕粱门的不速之客——李牧。一贯安于现状、乐得自在的庄亦谐面色凝重起来,担忧地望向秦萧萧。就连平日里乐乐呵呵的关山度都严肃起来,目光在李牧和秦萧萧之间逡巡不定,留意着二人的反应。

    祝从容善解人意地带着宗蔚然等人离开了罗英堂,看这样子,那个沙弥是来阻止师父今日宣布下一任掌门人选的。他与自己和关山度素不相识,想要阻拦的,无非是秦萧萧。

    那个沙弥或许想错了,秦萧萧岂是他想阻止便能阻止得了的。除非,秦萧萧自己不想被枕粱门门规所缚,情愿跟着那沙弥离开,去寻找他口中所说的,关于永和十五年的真相。

    罗英堂里只剩了秦萧萧和李牧,其余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秦萧萧竟然没有留意。她喑哑着嗓子,冷眼望向李牧,问道:“光王殿下,你是何时知道我的身份的?”

    什么时候?李牧苦笑着,将事情原委如实告知秦萧萧。原来,率先发现她身份的并非李牧,而是慧眼如炬的许彦。

    “你还记得在京郊的猎场里,见到过一个吐蕃人服饰打扮的青年人吗?”李牧问道。

    秦萧萧点点头,那个吐蕃打扮的青年盯着她看了好一番功夫,让她想没有印象都难。

    她还记得,在他对上自己的目光之前,宰相夫人、萧家小姐萧訚訚一直失魂落魄地盯着他看,像是和他交情匪浅。

    “那人不是吐蕃人。”李牧将他的身份来历告诉秦萧萧,“他原是土生土长的汉人,永和十五年家里遭了难,幸得旁人援手,将他带到吐蕃养育长大。他如今全然为吐蕃效力,算是改头换面做了吐蕃人了。”

    又是永和十五年。秦萧萧听得这五个字,心下一惊,不知那青年与自己有过什么渊源。幸而,李牧没有对她卖什么关子,他告诉她,那青年是原定西军主帅赵起之子——赵胥。

    换而言之,那青年就是与萧訚訚有缘无分的那个人。怪不得那日在猎场,萧訚訚死命地盯着他瞧了许久,那人却愣是不为所动,自始至终没有回应过萧訚訚含悲忍泣的目光。

    赵胥和萧訚訚之间别扭的互动没有逃过旁观者许彦的眼睛,他顺着萧訚訚的目光瞧见了异族人打扮的赵胥,从赵胥惊疑的眼神里瞧见了在远处潜伏的秦萧萧。

    秦萧萧的身份便是这样被许彦无意起底的。许彦调查了当年跟随赵胥一路潜逃到吐蕃隐姓埋名的随从,发现了一名和秦萧萧长得很像的男子。据悉,该男子姓赵名谷,父亲是定西军中的一介参军。永和宫变时,年幼的赵谷正好与赵胥待在一块儿,便跟随赵胥一路北上,去了吐蕃。

    既已顺藤摸瓜查到了赵胥与赵谷,一向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许彦怎会放弃这个送上门来的机会,在秦萧萧与李牧南下游历的时候,许彦已经将赵谷的身世背景查了个底朝天。

    无论是年龄、样貌还是经历、家庭,秦萧萧都像极了赵谷的同胞姐姐——赵函。更令他确信的是,与赵函、赵谷姐弟俩平平无奇、泛善可陈的父亲相比,当年与这家人打过交道的人们都很清楚地记得,他们有一位剑术高超的母亲。这一描述,与当年“枕粱双子”之一的梁愫严丝合缝,很难将之归结为巧合。

    秦萧萧没有反驳,因为没有人比她更确信自己的身世。在陆婉遗给她的那只红木匣子里,安放着一块刻有“函”字的石头,那是陆婉救起她时从她身上去下的物件。不仅如此,在枕粱门昼夜学剑的日子里,她曾背过众人,悄悄找过掌门梁乐,向他求证了自己的身世。

    梁乐笃定地告诉她,当年他的师妹梁愫曾在信中告诉他,她在函谷关内生下了一对孩子,为了定西军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她给两个孩子取名为赵函、赵谷。

    秦萧萧,或许此刻我们该称呼她为赵函,用沉默回应了李牧。她的沉默让李牧心中为之一痛,永和十五年造成的孤儿又多了一个。可是永和十五年宫变那日的真相,依然悬在空中,云深难知处。

    “你知道真相?”秦萧萧直盯盯地看着李牧,想要从他脸上看穿他的内心,“你能找出永和十五年的真相?”

    李牧看着异常坚毅的秦萧萧,话到嘴边,不知该如何称呼她。思虑再三,他还是照着原来喊她:“萧萧老大,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找出真相。”

    细数起来,永和十五年至今,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年的光阴。李牧和秦萧萧当时一个尚且才满十一岁,一个不过七岁有余,而今两人都已长成二十多岁的青年。

    当年亲历过永和宫变的人们,有些死于残酷的宫变当晚,有些死于其后的政治倾轧。宪宗朝后,又有穆宗、敬宗、文宗三朝,才到了本朝,能够历经五朝而不倒的知情人,实在少之又少。

    李牧告诉秦萧萧,许彦历经波折,终于找到一个永和宫变当晚,在大明宫中近身服侍宪宗皇帝的宫女。当年在大明宫中服侍的宫女太监,绝大多数都因服侍不力被杀,只有这名宫女是与人临时换班顶替到大明宫服侍的,是以当值簿中还没有来得及更改记录,永和宫变便发生了。

    事后宫中混乱,宪宗暴毙,这名宫女无人问津,继续在宫中生活了数年。一直到长和四年,谪贬浙江的李诗裕奉旨将她遣送回原籍,安置在烂柯山中的观音庙安度晚年。

    说来也巧,这名宫女的下落,原本就这样淹没在宫中的故纸堆里,即使李牧和许彦费心想找,也很难在浩如烟海的宫人卷宗里找到这位宫人的下落。然而,会昌灭佛之策一出,全国各地的佛寺庙宇清点人数,重新将这位宫人的名册报到京中,其后又被许彦翻查到,拾得了她的踪迹。

    “在陆家,你时常出府,就是为了去驿站寄取信件,好和许彦互通有无?”秦萧萧想起在陆龟年家中,李牧总是跟着全叔去市集采买物品,现在想来,赶集是假,取信是真。

    “是的。”李牧果断地承认了这一点,他不无惋惜地说,“原以为到了烂柯山,去了观音庙,就能找到那位杜宫人,从她口中得知永和宫变的真相。然而,我们不幸来晚了几天,她已经从这儿离开,前往闽中建安郡的庵堂暂避。”

    “原来如此。”秦萧萧轻声说,对于李牧口中的这位杜氏宫人,她依稀有些印象。这位师太右脚微跛,体态丰盈,一张银盘脸生得白净光洁,说起话来操着一口地道的长安口音,很不像是从小长在江南的姑娘。只有在她唱起歌儿来的时候,才能在词头歌尾,捕捉到些许吴侬软语的调子。

    “杜师太腿脚不便,上山下山需要有人抬着。她前往闽中,脚程必然不快,倘若我们抓紧时间,还有可能在她到达建安郡前找到她。”秦萧萧微一思索,快人快语道。

    李牧听着秦萧萧的话,心中暗喜。他激动的并非是有可能追上宫人杜秋娘,而是因为秦萧萧在话中说的是“我们”。既是我们,想来秦萧萧愿意和他一同前往闽中,寻找杜秋娘的下落。

    “萧萧老大此言正合我意,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前往闽中吧。”李牧就势向秦萧萧发起了邀约。兵贵神速,许彦能够找到杜秋娘这个漏网之鱼,当年带她前来江南的李诗裕未尝不会醒过神来,发现自己疏忽了杜秋娘这一环,派人前来封她的嘴。

    秦萧萧有些心动,可是她环顾四周,一向熟悉的罗英堂里陈设着的尽是破败不堪的家具,帷幔早就破了脏了,一直没有时间找人来清洗。置身堂内,先前枕粱门人才济济,弟子们齐聚一堂的场景历历在目,转眼间,梁闻喜等人或走或散,留在门内的弟子不过十数人。

    现如今,她也要跟着李牧再度下山吗?

    梁乐比秦萧萧更早地做了决定。

    “萧萧师姐,师父命我送清谷剑给你。”宗蔚然恭敬地捧着清谷剑,走到了罗英堂中,代梁乐传话给秦萧萧,“师父还说,若你主意已定,无需辞行,只管下山便是。”

    秦萧萧心情沉重地从宗蔚然手中接过宝剑,揉了揉他的脑袋,已然明白梁乐的心思。如果她要回来,来日她做完自己该做的事情,自然会带着清谷剑一并归来;如果她不打算回来,清谷剑跟着会使乾坤一剑的她下山经历一遭,也不算埋没了这柄宝剑,待她功成,自然会将宝剑送回枕粱门。

    想明白了这点,秦萧萧拿上清谷剑,对着罗英堂三个大字郑重一拜,随后头也不回地跟着李牧离开了枕粱门。至此,一代剑客秦萧萧重又下山,汇入世间滚滚红尘,继续着她的漫漫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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