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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金缕衣

    秦萧萧和李牧的分别简短而利落,只一句话,一句话后,秦萧萧便舍下李牧,自己继续上山,往枕粱门方向去了。至于李牧留在半山腰,是要到观音庙问路借宿、寻仇结亲,她都无甚关心。

    因为她和他结伴同行的这一路已然到头。

    明明是李牧开口说的告别,留在原地看着秦萧萧远去背影的人也是他。李牧原以为秦萧萧会回头和他再说上几句,没想到她就这样走了。李牧看着秦萧萧的身影彻底隐匿在山林里消失不见,终于死了心,转身进了观音庙,自去办正事不提。

    另一方面,少了李牧,秦萧萧上山的脚步自然加快了不少,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秦萧萧来到了守护枕粱门百余年之久的大梅树下。出乎意料地,往常轮番在梅林值守的枕粱弟子如今一个人影儿也没瞧见,梅林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林的声音。

    秦萧萧心中腾地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担心门内生变,枕粱不再。

    “师姐,萧萧师姐。”熟悉的声音让秦萧萧将心底刚升起的担忧压了下去,梅林深处兴高采烈地跑出来一个少年,双手高举过头,用尽全身力气使劲向她挥舞着。

    秦萧萧一眼就认出对面飞速奔向自己的少年乃是小师弟宗蔚然,快步迎上去,问他:“怎么,才多少日子没见,你就这么猴急地想要见我了?”

    宗蔚然一见到秦萧萧,就乖觉地替她背着行囊,即使秦萧萧说了不需要,他也坚持着要替她背。就这样,师姐弟二人一人持剑、一人背包,并肩走在路上。

    与初见时的热络激动相比,宗蔚然与秦萧萧见面之后显得有些沉闷,他没有主动和秦萧萧搭话,只是埋头看路,一言不发。秦萧萧敏锐地捕捉到宗蔚然情绪的异样,试探地问:“小师弟,大家伙儿都还好吗?”

    “好……”宗蔚然不假思索,脱口就是一个好字,可当他对上秦萧萧洞察的目光时,不自觉又在后面添了一个“吧”字。

    “真的吗?”对于宗蔚然吞吞吐吐的回答,秦萧萧显然不信。

    和秦萧萧的成熟老练相比,宗蔚然显然没有经历过什么大事,心里藏不住秘密。被秦萧萧一问,宗蔚然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这几日枕粱门遭逢的变故说给她听。

    宗蔚然没有学过说故事的技巧,但是他打头第一句,就狠狠地把秦萧萧震惊住了:“萧萧师姐,大师兄退门下山了。”

    退门下山?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到要让梁闻喜自退门派,下山谋生?枕粱门众弟子都知道,梁闻喜作为掌门梁乐的大弟子,同时也是最为得意的门生,梁乐心中显然是属意他接任枕粱掌门这个位置的。

    因此,即使梁闻喜自己想要脱离枕粱门,另谋生路,掌门梁乐也未必肯就这样轻易放他离开。梁闻喜他们不过比秦萧萧早几天回到烂柯山,短短几天时间,梁闻喜怎么就下山了呢?

    说到梁闻喜,秦萧萧很快想到了和他心目成许已久的祝从容,连忙问道:“那大师姐呢?大师姐是和大师兄一块儿下山的吗?”

    “没有,大师姐在山上照顾大家,忙得脚不沾地的,哪儿有时间想大师兄的事情。”宗蔚然不知道梁闻喜和祝从容之间的隐秘□□,对于秦萧萧突然问到祝从容的去向有些不解。虽是不解,他还是将祝从容的近况告知了秦萧萧,补充道,“大师姐现在一人身兼数职,又管采买又管入库,又管外勤又管内业,好在还有封师兄和小关师兄可以帮衬大师姐,不然大师姐指定忙不过来。”

    宗蔚然说的是实情,心细的秦萧萧却听出了蹊跷,问道:“采买不是迟春早负责的吗?库房该是余泽同分管的部分吧?大师兄走了,难道其他人就可以把活都推给大师姐,自己做甩手掌柜吗?”

    宗蔚然连连摆手,向秦萧萧解释。原来,早在梁闻喜下山之前,迟春早、余泽同连同黄山、黄河兄弟俩已经私下撺掇了一批年轻弟子,向掌门梁乐强烈表达了自己想要退门的决心。

    不得不说,会昌灭佛的后果是巨大的,它不禁让天下佛寺为之一洗,也让无数与佛事相关的产业民众大受打击。拿枕粱门来说,如今维持门内主要日常生活的钱款来自于为周边佛寺干活的酬劳。

    会昌灭佛之前,半山腰的观音庙和附近的几间小庙都还欠着枕粱门的账尚未结清,说好等过了中元节,住持将寺里的香油钱清点了,就会派小沙弥将拖欠的款子送上山来。可是灭佛之策一出,佛门自身难保,寺中所有早被瓜分殆尽,哪儿还有余钱归还枕粱门?

    这一点,梁乐清楚,钱释道、庄亦谐清楚,迟春早、余泽同等几名大弟子心中也清楚地很。所以他们看到枕粱门失去寺庙这一支撑,早早判定枕粱门无法维持下去,与其守在烂柯山上等山穷水尽,不如主动下山离门,为自己谋一条生路出来。

    “生路,他们给自己谋的是哪条生路?”秦萧萧狐疑地问,她算是枕粱门弟子中下山历练次数较多的了,深知世道艰难、谋生不易,见迟春早等人如此雀跃地急于下山,深觉他们对于山下的世界过于乐观。

    这个问题,对于宗蔚然来说太难回答了。他答不上来,有人却替他回答了:“自然是两不知这条生路。”

    秦萧萧和宗蔚然齐齐向上看去,只见关山度兴意阑珊地坐在廊前,手里支着裂云剑,像是在等他们走上来。

    听了关山度的话,秦萧萧才知道,不止枕粱门,许多江湖门派这两年本就对弟子去做两不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在武林大会上把这件事说开了,也算过了明路。众弟子越发肆无忌惮起来,趁着这个机会从本门自退,光明正大地做起两不知,甘愿为朝廷驱使。

    “那大师兄也是去做两不知了吗?”宗蔚然一知半解地问。

    关山度摇摇头,否定了这个可能,“大师兄应该是去投靠萧家那位小姐的夫婿。那人不是在长安做大官吗,同样是做打手,还是做他的打手更有前途。”关山度半是戏谑半是认真地说。

    比起做严子陵的打手,梁闻喜还是去做李诗裕的门客更让人容易接受。只是秦萧萧不理解,各大门派的弟子不理世事钻研武学那么多年,为何到头来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武学追求,转而追逐世俗名利。

    “还不是因为严子陵开了个好头。”关山度见怪不怪地说,“严子陵的成功让习武之人看到了希望,把他们心中对于权利、对于金钱、对于名望的欲念全部激发了出来。”

    说话间,仿佛为了印证关山度所言不虚,山间不知何处传来一阵清越的歌声,歌里是这么唱的:“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关山度借歌词说明:“你瞧,有花堪折直须折,他们等不及了,也不想等了,谁想等到垂垂老矣,再换一个空折枝的命运。”

    三人正说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祝从容叫住了他们,说是掌门在罗英堂召集大家,有要事宣布。秦萧萧拣祝从容不注意的时候,细瞅其脸色。祝从容的两颊深陷进去,现出她高而挺的颧骨;嘴唇上起了皮,冒出一粒粒白色的痘来;只有一双眼睛又大又亮,不知疲惫地转动着,支撑着她不曾倒下。

    看着这样坚强自立的祝从容,秦萧萧对于这位大师姐的钦佩又增加了几分。

    宗蔚然原是和他们一起过去的,不料乔松石来传信,说是有位宗蔚然的友人在梅林等他,请他过去一见。关山度看着宗蔚然离去的背影,苦笑道:“这年头,连我们小师弟都有了山外友人,江湖人心,早晚得被花花世界搅散不可。”

    罗英堂里,掌门梁乐并几位师长都在,下首的弟子们却稀疏了不少,零零散散的,穿着各自的旧衣裳等待掌门发话。秦萧萧、关山度和祝从容都是聪明人,不消梁乐明言,已经猜到今日召集大伙儿来此,大抵是要宣布清谷剑的归属。

    清谷剑,一向被视为枕粱门的传派信物。历代弟子谁执清谷剑,谁就是下一任的掌门人选。本代弟子中,梁乐早早地将清谷剑传给了梁闻喜,显然是对他寄予厚望。然而,梁闻喜退门下山,将清谷剑归还枕粱,谁成为清谷剑的下一任主人,谁便要担起风雨飘摇中枕粱门这副重担。

    梁乐的目光在祝从容、秦萧萧和关山度三人之间摇摆不定。论持重,自然是祝从容稳妥;论武功,秦萧萧一骑绝尘;论变通,没人及得上关山度灵活。选谁作为枕粱门的下一任当家人呢?梁乐有些犯难。

    在弟子们等待的不耐烦由细小的抱怨演变成更大的不满前,梁乐心一横,念一定,清了清嗓子,准备宣布清谷剑的传人。宗蔚然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无视上头的掌门师父,径直走到秦萧萧身边,拉着她的衣袖,对她说:“萧萧师姐,外头有人找你,说是有大事要和你说。”

    “蔚然,有什么事等我说话了你再说。”梁乐不满地看向宗蔚然,语气中已经带了几分严厉。

    宗蔚然看看梁乐,又看看身边不为所动的秦萧萧,只得悻悻地向屋外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梁乐满意地看着宗蔚然退回自己该在的位置,弟子间恢复了秩序,静默着等待他宣布结果。他重又清了清嗓子,重新落座,准备将他最后的决定告诉诸位枕粱弟子。

    一个沙弥打扮的青年走了进来,他的声音抢在了他前头,只听他对秦萧萧说:“赵姑娘,永和十五年你缘何家破人亡,个中真相,你不想知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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