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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柳外传之三 嘤其鸣矣(1)

    【传三嘤其鸣矣】

    小夭一天天地懒洋洋起来,越来越容易睡,睡得越来越多。

    相柳在她熟睡的时候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小夭的手柔软温暖,不像生病的样子啊!

    “小夭,你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小夭醒来的时候,相柳俯身问她。

    “没有啊。”小夭慵懒地伸展一下身体,就势抱住他的腰,蹭进他怀里。

    “为什么这么嗜睡?”相柳抚着她的长发。

    “嗯,大概是春天来了,容易困乏。”

    小夭的胃口也变得有点差,有些原本喜欢的东西忽然就不爱吃了,甚至看着就会觉得腻。

    “小夭,我们回趟九重天。”相柳看着一桌子没怎么动的饭菜,心里更加不安了。小夭自己是个不算太蹩脚的医师,或者大海和大地上也有不错的医家,但相柳就是宁愿冒着再次被罚的风险也想带她回九重天请上神们看视她的状况。

    “你是被罚到南海静修的,不可以随意回去。你想家了吗,想父亲母亲了?”小夭一副知冷知热的贤惠样子。

    “你到底怎么了,每天睡这么多,胃口又不好。”

    小夭看着他,红晕慢慢浮上脸颊,眼睛里荡漾开一段春水,“相柳,”小夭两手按在他的臂弯,“如果你有一个孩子,你开心吗?”

    “孩子?”相柳忽然站起来,转过桌子,把小夭横着抱起,“我的孩子?”他的脸异常美艳,目光烫人。

    小夭揽住他的肩颈,含羞带笑,“我们,要有一个孩子了。”

    相柳挥手落下漫天锦绣般的雪花,小夭从没有见过这么璀璨,这么温柔,这么动人心魂的缤纷雪落。

    “小夭,你给了我一个完整的世界。”

    婆娑洲安宁静谧,生机蓬勃,最适合小夭休养调息。

    在她很放松很愉悦的三年孕期里,每天都会飞来一只极美的五彩神鸟,在她身边嘤嘤歌唱。

    “小夭,你还记得那年我们游历西洲,遇到的那个老人家么?”相柳看着神鸟若有所思,问小夭。

    “他救过你啊,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为何忽然问起?”

    “如果我没有看错,他是陆压道君。”相柳说着微微眯了下眼睛。

    “三境天上的陆压道君?”

    “正是。”相柳站起来,负手而立,面向窗外花木琳琅钟灵神秀的天地。

    很久很久以来,便有歌谣如此颂唱:

    鸿钧老祖第一仙,弟子盘古初开天。先有鸿钧后有天,陆压道君还在前。”

    在传世的神仙谱系里,陆压道君是鸿钧老祖最小的弟子,也是最受宠爱的弟子。他生性洒脱浪漫,不拘于形役,不困于戒律,随心显性,自由无羁。他的师尊舍不得管束他,任由他亿万年间渐渐脱出五行外,超然三界上。一切世务世情,都与他无关;一切神权王权,都于他无碍。人人尊之为:散圣仙。

    陆压道君行踪飘渺,道行难测,宇宙任游,逍遥无边。三境天之下,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迹,更没有人能与他攀谈畅言。

    陆压道君看似行迹飘洒,不可捉摸,但实际上他并非如别人眼中所见,一味只解放浪遨游。这世界并没有可以不用担负任何责任的自由。

    他一直记得师尊的话,“若没有人务实,世界就会无法运转;若没有人思考,世界就会陷入迷茫。你的师兄们都去做了有形之实事,你便去成就无名之奇功吧。”

    这无名之功便是将天地间的大道明示苍生,启示众人明心见性。

    数年前。

    “相柳,这么多鱼群啊,捉几条烤来吃好不好?”小夭跟着洋流一路暖洋洋地向西漂流,看着海中无数洄游的鱼群,想起以前在清水镇和相柳一起烤鱼的时光。

    “前面就是西洲雪山,我们在那里上岸。”相柳说着,已然抱了一条海鲳鱼一条青花鱼在衣襟里。

    西洲雪山是一列南北走向的新山脉,高原冰川,雪野荒寒。平常人迹罕至,只有雪妖出没峰丛林间。

    雪妖生得人身人面,白皙美丽,却狡诈善变,凶残嗜杀,除了以高山雪兽为食,也常常会潜匿到山下村庄,劫猎家禽家畜,甚至生啖人类。

    雪妖一族雌雄同体,孳生很快,渐渐有与人族争夺生存领地的迹象。

    玱玹派出军队剿杀雪妖,虽然遏制了他们的入侵势头,却未能完全将他们赶回深山,雪妖依旧时时出来在民间为患。

    离海登岸,相柳轻轻一挥手,给两人换上雪白的貂裘暖氅,在雪原上也不会觉得入骨冰寒。

    圆月已经在雪山之巅升起来,月光照着雪光,一派通天彻地的明亮。万籁无声,只有空气里的清冷静寂,直沁入心脾。

    小夭痴痴地沉沦进这场从未见过的雪域月色,手中不自觉捏着雪氅一角,呆立不动。

    “你这王姬真是可怜,连个冰天雪地都没玩过,”相柳揶揄她,“你还没见过母后的月雪云宫吧?”

    “那是你娘亲的,与我何干?”小夭撇了撇嘴。

    “或许我也可以送你一座…”相柳略一停顿,“如果你不想要宫殿,也可以是别的。”

    “我想要你,就拥有了你。有了你,我就不想再要别的。”小夭搂着相柳的脖子,贴在他胸前,“你说过让我不要做王姬,跟着你四处流浪去。现在的日子,我很喜欢。”

    相柳看着她,冰蓝眼睛里升起一团火焰。

    小夭收拢石块,点燃火堆,串好鱼,就像清水镇的玟小六那般伶俐。

    觉得氅衣宽大飘拂有点碍手碍脚,小夭索性脱了下来,只穿里面的素纱罗衣,却瞬间冷得呵手。相柳抬手给她拈了个温暖舒适的结界,包围在她左右。

    篝火摇动中,小夭的窈窕身段愈加玲珑有致,妩媚清丽的面庞映着火光,一层薄薄的酡红朦胧摇荡,直荡进相柳眼里,心里。很多年前的那一天,他们第一次在水里悠游,她一身湿哒哒地从河里爬上来,生火烤衣服,烤鱼,她靠在他身边问他九个脑袋是怎么长的,他第一次咬她脖子吸血,她很疼,可她并没有多怕。他问她,“还敢胡说八道吗?”她说不敢,可她并没有真的害怕。

    小夭在火上架好鱼,轻盈地跳过来靠着相柳坐下。

    相柳忽然侧身抱住她,微微用力两人一起滚到旁边洁白的雪地上。相柳温热的唇吻落下来,他身上的炙热气息席卷而上,让小夭在他怀里透不过气却无可逃避。“相柳…”小夭眸中炀起一层薄醉,轻轻挣扎着推了一下他的肩窝,他却整个人压了上来,一手托住小夭的头颈,一手扯开小夭腰上的衣带。“在雪里会不会别有一种感觉?”他在她耳后迷离地低语。

    相柳抱着小夭坐起来,帮她理好些许散乱的头发,看着她娇红的脸颊,轻垂的睫毛,柔情在相柳眸中似海水漫漫把小夭拥浮起来。

    烤鱼的香味儿在清冷寂静的空气里传得更快更远。

    遥远的一个山头上,一双美丽幽暗的眼睛掩在半遮面的蓝色长发里,久久地注视着他们。

    晚上,他们没有回到大海,就在月光和雪光之间彼此拥抱着安寝。小夭自从解除了桃花印,灵力恢复了不少,她用驻颜花把两人的形貌定格为一对相互绕转相互辉映的双生星,就在月光和雪光之间。

    天亮了好久,他们才被雪山上折射过来的阳光刺醒。相柳调整了一下胳膊的角度,让小夭躺得更舒服一点。

    “相柳,我们翻过这些雪山怎么样?”

    “这里的山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听说有雪妖在此营巢,虽然才几十年,力量已经不可小觑,你哥哥玱玹都没收拾得了他们。”

    “雪妖?有那么了不起?没关系,有你呢。”小夭眼巴巴地看着相柳。

    “那你可要听话。”

    “我保证!”

    相柳一笑把她揽过来贴在自己胸前。

    小夭为了体验攀登雪山的乐趣,放弃使用任何灵力,像凡人一样用脚步丈量大地与云天的距离。

    开始自然都是好的。人迹渺杳的雪山,却可以是其他生灵的乐园。他们路过了各种动物,植物,林地,荒岭,孤村,废墟,遇到了各种比想象还要惊艳的东西。新奇,有趣,兴奋,不知困倦。

    如此走了几天,疲惫指数日渐上升。终于小夭拽着相柳的手,哭唧唧,“相柳,这山上怎么连个茶坊、酒馆、客栈都没有啊。”

    相柳拉着她,“过来,上来。”

    安安稳稳趴在相柳背上,小夭呵起他一缕头发,“相柳,你在极北苦寒之地待了一百多年,是不是很辛苦?”

    “还好,不去想苦还是不苦,就不会觉得苦。”

    “如果我陪你,你就不会苦了。”

    “那我只怕是要更加辛苦了。”

    正说着,相柳忽然停下脚步,“小夭,我们遇到麻烦了。”

    “什么?”小夭从相柳背上滑下来,跟着他的目光张望。

    周围已经完全变了模样,没有了他们来时的路,没有任何痕迹,只有万仞雪壁,斧辟刀削一般垂直悬挂在雪地和碧天之间,映射着千万条耀眼白光,把他们围在方圆不过百步的狭小空间里,时时滚落的硕大雪珠哗啦作响。

    巨大的压迫感让小夭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不知何时,他们落入了一个被精心布置的陷阱,而猎人尚未出现。

    相柳从身后半拥着小夭,以免她受到突如其来的攻击。小夭镇定了一下,“我现在灵力恢复了五六成,也差不多有中等资质了,射箭可以不受次数限制。”说着,已经把弓箭拿在手上。

    除了他们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四围一点声音都没有。就在他们稍要放松的时候,一阵极清越极动听的笑声响起,一个年华正好的女子的笑声。

    “你们,胆敢闯进圣雪域,”一片清澈的深海飘落在相柳和小夭面前。一个白皙娇艳的少年女子,蓝衣蓝裙带风扬洒,一头海浪般的蓝色长发随意飘散,言语举止间别有一番动人的妖媚,“是不是不想活了?”

    小夭举起弓箭对准她。

    相柳拱手一揖,“我们只是路人,不慎误入宝地。倘若姑娘放我们离去,必有后报。”

    “放你们?好啊,我放你出去,”蓝衣少女身形一动,已经站到相柳面前,青碧瞳子辗转着幽幽的光,看着他的眼睛,“她,留下,给我当晚餐。”她朝小夭一努嘴。

    小夭气上心头,拉满弓对着她。蓝色影子围着小夭旋转,之轻之快如同魅影,小夭的箭镞根本无法捕捉到她。

    “她长得这么好看,吃起来味道一定鲜美,哈哈哈~”

    她在小夭左侧出现,抬手摸了一下小夭的左颊,小夭狠狠甩给她一巴掌,却打了空,她早又瞬间出现在小夭右侧,极美极媚的眼睛像生了倒钩,死死盯在小夭脸上,“你为什么这么美?”她的身子也跟着凑上来,贴着小夭胸口蛇一样往上游动。

    小夭脸色大变。比蓝衣女子还要快,相柳刹那飘动把小夭抱进怀里,离开蓝衣少女一箭之地。

    “哈哈哈,哈哈哈~”蓝衣少女自己笑得前仰后合,“你这么爱她。”忽然喃喃道。

    小夭和相柳对视一下,心里默言,“疯女人!”

    “若是没有我的引导,大罗神仙也出不去。”蓝衣少女音声娇俏,“你们想好了就叫我。”话音未落,蓝色影子已经飘上高高的雪壁,“我叫蓝无艳。哈哈哈~”

    相柳看着她飘上去的路径,抱紧小夭纵身跟上,却见雪壁随着他的飞升而迅速长高。“不要跟着我哦,你出不去的。”蓝无艳的声音在空中飘荡。

    “蓝无艳!”相柳落回地面,紫瞳烁烁,对着天空高喊,“你——”

    “这么快就想好了?”相柳话刚出口,蓝无艳已经紧紧地靠着他站在他面前,真如鬼魅一般。

    相柳拉着小夭后退几步,“你带她出去,我可以留下来做你的食物。”

    “这个主意不错,我答应了。”蓝无艳抿起粉嘟嘟的唇,浅浅一笑。

    她对着小夭一扬手,小夭像被一道力量击中,摇晃了一下,紧跟着被托举而上,升出雪壁的包围。

    “相柳,不要!”小夭却身不由己,转瞬已在雪壁之上,她伏身大声哭喊,“相柳,相柳,不要啊!我们可以死在一起!”

    “小夭,等我!”相柳大声回答她。

    蓝无艳腰身扭动,缓缓走到相柳面前,魅惑的眼睛里噙满情愫,“你愿意留下来和我在一起吗?”

    相柳身子往后挺了挺,“我留下来是做你的晚餐的。”

    “抱我。像抱她那样。”蓝无艳忽然发出一个无理的命令。

    相柳嘴角荡出一抹邪邪的笑,“除了她,我谁都不抱。尤其是你。”

    “为什么?”蓝无艳美丽的脸上浮出一层霜色。

    “你太丑了。”

    “你——”蓝无艳气笑了,“哈~我这样你喜欢吗?”她忽然变出一副青面獠牙,猛地出现在相柳面前。

    “不喜欢。”相柳纹丝未动,面无表情。

    蓝无艳痴痴地看着相柳,相柳目视前方,好像她根本不存在。

    蓝无艳慢慢脱下衣裙,脱掉所有衣物,站在相柳眼前,去拉他的手,“和我做你和她做的事。”

    相柳眯起眼睛,看着她的脸,妖邪却又纯净,□□却又痴情,“你不懂。穿好衣服。”声音低沉阴狠地警告她。

    她好像一下子意识到什么,身子一旋,已经穿戴整齐。

    “你不喜欢我吗?”

    “是。”

    “你很爱她吗?”

    “对。”

    “你不可以爱我吗?”

    “我不爱你。”

    “为什么?”

    “你的晚餐打算怎么吃啊?白煮还是红烧,糟卤还是烧烤?”相柳希望她说点别的,他也好找一找出去的机会。

    “也许她没有那么爱你,我现在就可以让你看到。”

    “好啊,那我们就出去看看。”相柳心里暗暗着急,但愿眼前这个胡搅蛮缠的疯女人能听他的话。

    “不必。”蓝无艳轻盈地转了转身子,“我已经喂给她离情无忧散,这可是我们雪灵族的圣物,算她有幸咯。”

    离情无忧散?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相柳心下默念,不觉大惊,“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和我在一起。你若答应,我马上给她解药。”

    “你找死。”相柳咬牙切齿。

    “我找死?哈哈,只怕你的心爱之人就要死了。”

    “你真是疯了,小夭若有什么差错,我绝不放过你,不放过雪妖族任何一个!”他面目扭曲,拳头上青筋欲裂,紫色眼睛里燃烧着无尽黑暗的怒火。

    “你知道我是谁?”

    相柳不答。

    “十二个时辰之内,只要她对你生出一点点怀疑、一点点动摇之心,离情无忧散就会散进她的血脉,进入她的脑髓,帮她斩断情根爱欲,她就再也不知道你是谁了。”蓝无艳在相柳耳边幽幽地低语。

    “你的话我岂会相信?我知道小夭她一定是安好的。”相柳眼里早就凝出千万把霜刃,嘴角却牵出一丝讥嘲的冷笑。

    “那就让我们来看看吧~”蓝无艳眼波微荡,侧过脸向相柳一笑,抬手在空中画了个圈,一个光斑随着她的手指向周围铺成圆盆大小,“光阴□□会让你实时看到她,她可以听到你讲话,”她一停又阴阴笑道,“只不过,她看不到你,你也听不到她说话。而她能听到什么,就不一定了哦~”

    她放下手臂,□□中相柳看到小夭被缚在一个洁白空旷的雪洞里,洞中素净别无长物,只有一榻一几一桌一椅。小夭靠着床榻,支着双膝独自坐着,目光落向前方,面容镇静,看上去还算安好。

    “小夭!”相柳急切地唤了一声。

    小夭应该是听到了相柳的呼唤,抬起头张望四周,“相柳,相柳,你在哪里?”她急切中想要站起来,却被缚住手臂的绳子拖得一个趔趄,差点儿撞到床脚。

    “小夭不要动!我在外面,不远,我很快就来救你。你不要怕,不要怕。等我。”

    相柳的五脏六腑都揪在了一起。

    “嗯嗯,我不怕,我等着你。我没事的,你要小心,小心那个疯女人。”小夭使劲儿点头,哭了。

    相柳听不到小夭的话,他眼里的雾气浓重起来,终于结成泪珠滚落脸颊。

    蓝无艳一把收了光阴□□,“我可不喜欢看你们情深爱重。”她贴近相柳耳鬓,“你越爱她,我越想让她死得更痛一点,哈哈哈~”她转身飘出去。

    相柳靠着雪壁坐下来,一条腿伸展,一条腿支起,手臂伏在支起的腿上,看着对面簌簌落下的雪珠。轻叹一声,

    “我们素不相识,秋毫无涉,你何以如此?”

    “我喜欢你啊,我只看了你一眼,就知道我有多喜欢你。”蓝无艳站在另一角,媚眼如炀地笑看他。

    “呵,”相柳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你真是。”

    蓝无艳飘到相柳身边,挨着他坐下。相柳往旁边移开,她却又跟上来。相柳目视前方,不再理会她。

    “你为什么不叫我妖女?”她凑上来。

    “妖,又如何?”

    “可是神族,姑母的那个爱人,在姑母临死的时候,一直都叫姑母妖女。”

    相柳抬起幽冷的眼眸,“你的姑母?”

    “我姑母是九重天的雪灵圣母,她有个特别好听的名字,她叫雪姬。”蓝无艳眸底流动起一股清泉,“姑母和九重天月雪云宫的云姬是最好的朋友,”她没注意到相柳眼中一闪而过的怒意,“云姬公主喜欢在月圆之夜舞剑,我的姑母会陪着她,为她洒下漫天雪花。”

    “后来呢?”相柳语气中温和下来。

    “姑母看着云姬嫁得良人,她自己也很渴望一份这样的情爱。”

    “在一次三界大战中,姑母救了一个大地神族,他引诱了姑母,发誓要娶她为妻,永不分离。”

    “他说大地神王们纷争不已,而他想要一统八荒,让人间再也没有战争,没有杀戮,没有流血和苦难。他要姑母帮他。”

    “姑母身为雪灵族长,为了他举族迁往凡尘大地。她的好朋友云姬痛哭着让她不要这么不清醒,但她还是决然离开天界,随着那个人堕凡。”

    相柳点了点头。脸转向一边。

    “我姑母神性虽高,但修为平凡,在坠落凡间的时候抵挡不住浊气侵蚀,修为守护不了神识,落下来就化为了妖。你不知道那有多痛苦,但她为了她深爱的人挺过来了。”

    相柳看着蓝无艳,她好像很享受沉浸在回忆里的时刻。

    “那个神族让姑母帮他联络各大妖族,一起攻打别的神王,后来他又和其他神王结盟,反扑妖族。他还让姑母用自己的美貌帮他收服人族。”

    “他最后娶了一位大地神族的王姬,违背了对姑母的誓言。”

    “姑母本想屠了他的王城,但他约姑母相见,说给她一个交代。姑母盛装打扮去赴约,可那个人是带着他的新婚王后一起前来的,他一字一顿对姑母说,妖女,我从未爱过你。”

    相柳使劲儿抿了下唇,好像是咬了咬牙,却一言未发。

    “我是偷偷跟着姑母去的,听到他们说的每一句话,”蓝无艳脸上现出哀伤悲戚,“姑母疯了一样大叫他的名字,说要杀了他,却被他轻而易举地一剑刺穿胸口。”

    “他叫什么名字?那个神族。”

    蓝无艳看了相柳一眼,没有回答。

    “他说,妖女,你不要怪我,也不必再来纠缠,我们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姑母手握着他的长剑,鲜血洒满雪地,像一片片揉碎的桃花。姑母叫着他的名字跌下绝心崖,魂飞魄散,万劫不复。那个人站在崖边,向下看了片刻,一句话也没有说。然后带着他的娘子离开了。”

    蓝无艳向着相柳伸开手,一朵小小的白云在她掌心盈盈飘旋。

    “这是云姬送给姑母的,让她危难之时用以自救。”

    是母亲的一脉神魄,生于三境天的神魄,挽救一个堕落的天神应该是足够的。

    “不知为何,姑母宁可去死也没有用它。反而把它留给了我。”

    “姑母被刺的时候,我本要冲出来,可是被她推回藏身的树丛。她落下悬崖后,我冲过去喊她,她没有回应我,但在悬崖边上我看到这朵白云,它飞起来落在我手中,就一直陪伴着我了。”

    “那个人没有看到你吗?”

    “看到了啊,但他只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相柳把蓝无艳的手心握起来,“那就让这朵白云继续陪着你吧。”

    蓝无艳翻身跳起,谑笑道,“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我就再让你看看你的心爱之人。”

    光阴□□里,小夭依然靠在榻边,双腿伸平,双手交叠在中腹,闭着眼睛。

    “小夭。”相柳轻轻唤她。

    “相柳,”小夭睁眼往外看,“你在哪儿?”

    相柳站起来,手摩着光阴轮,“小夭,如果我没有那么快赶来,你也一定要等我。”

    蓝无艳忽然出现在相柳旁边,对着光阴轮恻恻笑道,“小夭,相柳不会去找你了,他和我在一起。你不如放下他,马上就可以得到解脱。”

    相柳抽出海月霜刀,逼近蓝无艳,“我要你现在立刻放我出去。”

    “杀了我,你可就永远出不去了。小夭只好哭死了。”

    刚才那个悠悠诉说的蓝无艳不见了,还原了她无赖的嘴脸。

    相柳真想把蓝无艳砍成几段,不,几十段,拿去喂鱼精。

    蓝无艳又收了光阴轮。

    相柳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和她商量,“说说你的条件吧,怎样才可以放了我?”

    “我没有条件啊,我也没有不放你嘛。你想走随时可以。”蓝无艳娇滴滴的眼神儿看着相柳。

    “你——”相柳一刀斫在雪壁上,一阵嗡嗡的巨大回声,雪珠雪球坠落纷纷。

    蓝无艳捂了捂耳朵,媚颜如花,“你叫相柳?”

    相柳已经在角落里坐了好久好久,蓝无艳怎么逗他他也不看不听不理睬。

    “好吧,又一个时辰了,小夭她还好吧?”蓝无艳打开光阴□□,小夭保持着之前的姿态,仿佛入定。

    “小夭,你等我,你要相信我。”相柳不忍再看光阴轮,低着头掩去泪痕。

    蓝无艳瞟了相柳一眼,学着相柳的声音,“小夭,你不要等我了。我不爱你了。”

    相柳狠狠一挥衣袖,把蓝无艳重重打翻在地。

    蓝无艳慢慢抬起身子,拭去嘴角的血迹,眼睛向上乜斜着相柳,“呵,真是好玩。”

    第三个时辰结束,小夭还是一动未动。相柳叫她的时候,蓝无艳听到她说,“我等你。”

    第四个时辰,蓝无艳不让相柳说话,自己用法力将虚幻的相柳的声音传声到小夭耳中,“我喜欢别人了,我要留在这里陪伴蓝无艳。”

    第五个时辰,小夭换了个姿势,半伏在床榻上,好像睡着了。

    相柳朝蓝无艳勾勾手,“我们来做个游戏,如何?”

    “什么游戏?”蓝无艳歪着头,一派天真无邪。

    “赌博,会吗?”

    蓝无艳点头。

    “我赌小夭必赢,你必输。”

    “好啊,倘若小夭赢了,我就输了。赌注是什么?”

    “若是你输了,就跟我走。”

    “跟你走?为什么?你难道改变心意了?你愿意爱我了?”

    “我送你去一个属于你的地方。”

    蓝无艳看着相柳,忽然放肆地大笑。

    第六个时辰,相柳对小夭温柔地说,“小夭,你是不是很累,你都睡了这么久了。”

    蓝无艳烟行媚视,站在相柳面前,双手搭在他的肩上。

    “如果你现在开始爱我,还来得及。”

    “你做梦。”

    蓝无艳突然握着一把寒冰短剑,深深扎进相柳胸前。鲜血顺着剑锋汩汩涌出,一会儿就在雪地上浸出一片洇红。

    相柳看着蓝无艳,身子一沉,微弓站住,左手捂住伤口,右手缓缓抽出剑身,把短剑用力扔了出去。一口血喷出。

    蓝无艳定定地看着他,不言不动。

    相柳抬手点住自己的血脉和灵脉,可是没有用,他的血在雪地上寂寂生出一棵夭桃,无声地开着灼灼的花。灵力也一点点被桃花吸去,他无法护住。渐渐昏沉过去。

    相柳在第九个时辰醒来,蓝无艳靠在他身上,好像刚从一个好梦中醒来。

    相柳胸前已经止了血,还做了包扎,灵力也都恢复。地上的桃树桃花都已消失不见。

    相柳站起身来,蓝无艳差点儿被晃倒。

    “你就是这么感谢你的救命恩人的吗?”她带着点儿幽怨拉住相柳袖口。

    相柳甩手摆脱她。

    “小夭,小夭,”蓝无艳打开光阴□□,“相柳已经活过来了,我救的他。相柳感谢我的救命之恩,他已经决定以身相许于我。”

    相柳一把推开蓝无艳,“小夭,”相柳忽然控制不住自己,哽咽着,“你还好吗?”小夭明显哭过,哭了很久很久,眼睛红肿,头发乱了,衣衫有些不整,缚在她手臂上的绳子似乎松散了一些,看得出来她经历过很剧烈的挣扎,想要挣开绳子的捆缚。她轻垂着头,靠在榻边。应该是太累了,睡着了。

    “小夭。”相柳声音很轻很轻,想唤醒她,又不想打扰她。

    相柳转身走开,不看光阴□□。

    蓝无艳也没有再收起它。

    第十个时辰,小夭醒了一会儿,她哭着,“相柳,你怎么样了,是不是遇到很大很大的麻烦,你放心,我会等你来。”

    第十一个时辰,小夭听到了相柳的声音,“小夭,我在想办法,我…你如果熬不动了,就忘了我吧,你忘了我,她就会放了你。”

    小夭不要命地向门口挣过去,绳子勒进她的如雪皓腕,殷红的血染上襟袖。

    “小夭你快停下,快停下!”相柳肝肠寸断。

    第十二个时辰。相柳坐在地上,有些恍惚,十二个时辰之后又会怎样?

    “蓝无艳,你的姑母如此悲惨,你为何还要相信神族,喜欢神族?”

    “我只是喜欢你,而你恰好是个神族。”

    “你不想为你姑母报仇吗,你不是应该去杀那些负过你们的神吗?”

    “我不想报仇,我只想要一个可以爱的人,永远不变的人,我只想得到姑母没有得到的爱。”她音声里带着无限美妙的憧憬,青碧瞳子闪着夜星般的光。

    “你为什么不肯爱我?”她问相柳。

    “你如果真的懂得爱,就不会去破坏别人的爱。也不会不懂得爱自己。”

    “你爱我,我要你爱我。”

    “你们雪妖雌雄同体,完全可以自理,还需要求取别人的爱吗?”相柳苦笑一下,漫不经心地说着。

    蓝无艳忽然站立起来,那柄寒冰短剑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她手中,“雌雄同体?你是因为这个不爱我的吗?”

    相柳心里一沉,待要出手夺下短剑,她却已经更快地挥剑刺向自己的身体。片刻之后,蓝无艳摇摇欲坠地站着,满手鲜血淋漓,“我现在是个纯粹的女体了,没有雌雄同体,你可以爱我了吗?”

    任是相柳这般强悍的内心也几乎要崩溃。

    他运转灵力克制住心神,看蓝无艳已经倒在地上。

    相柳终是不忍,耗费自己大量的灵力为她疗伤。

    蓝无艳虚弱苍白地靠在相柳身上,“十二个时辰了。”

    光阴□□里小夭安静地坐在地上,她在等,等他来。

    蓝无艳有些吃力地收了光阴□□,贴身放进相柳衣领,“送给你。”

    蓝无艳用尽所有力气拉着相柳飞上雪壁。

    她回头指着身后的万丈深渊,

    “这是万艳窟,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又指着脚下的无极雪壁,

    “这是绝心崖,谁跳下去都会灰飞烟灭。”

    “你陪了我十二个时辰,谁也没有陪过我这么久。”

    蓝无艳放开手,看着相柳笑了起来。“相柳,我好喜欢你啊!”

    她面容如画,眉目间的妖媚逐渐褪去,只余一片明媚的欢欣和无忧的向往。

    “相柳,我叫蓝无艳,你记住了吗?”

    蓝色长发如冰蓝火焰漫天飞舞。

    蓝色衣裙如无边海浪翻卷飘飞。

    蓝无艳仰面向天落下绝心崖。

    一片澄澈青碧的大海,跌落无极悬崖。

    相柳久久地伸出手,什么也没抓到。

    多年前,她的姑母也是这样落下去,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万劫不复。

    相柳看到母亲的一缕神魄悠悠返回九天。

    脚下开始晃动,相柳从无名伤感中稳住心神,低头看时,哪里有什么万仞雪壁绝心崖,哪里有什么深暗无底的万艳窟,他还是站在雪山上,身后是他和小夭走来时的路,他们的脚印已经落上了一层薄雪,若有若无。

    “小夭!”相柳转身却看到了小夭,她偎在他的白衣边,梦尚未醒。

    “小夭。”相柳紧紧抱住小夭,一声悲啸。

    云姬和白浮黎飞落雪山。

    云姬含泪道,“故人之子何在?”

    “故人之子?蓝无艳?她不是雪灵圣母的侄…侄女吗?”

    “是她的亲骨肉,只是不想让他面对那么复杂的局面,才以姑侄相称。”

    “原来如此。”相柳沉默片刻,“她,她不在了。”

    云姬召唤了雪灵族所有族人,为他们重塑神识,带他们返回九重天。

    小夭和相柳的雪山之旅却并未结束,他们相扶相依,走完了整列大山,也看过山间所有深谷险壑,并没有一片蓝色可以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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