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基本没有什么事，班主任照例讲解校规校纪以及注意事项，安排好值日表，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中午，食堂里各个档口挤满了排队的学生，鹿回随便挑了个看起来人少一些的队伍排队，到了她时，已经没什么菜了，随便打了两道菜后，她端着餐盘纠结在了原地。

    “鹿鹿，这里！”徐玲英朝她招手。

    鹿回走过去，将餐盘放下，坐在了她旁边。

    徐玲英瞄了眼餐盘，“你就吃这点？”

    鹿回拿筷子戳了下面前的米饭，淡然道：“还不饿，吃不了多少。”

    徐玲英也习惯了，换了个话题继续道：“鹿鹿，我听说你上午去找徐鹤归了，你俩真认识啊？”

    鹿回点头，解释道：“小时候跟他做过一年邻居。”

    徐玲英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问道：“那我怎么以前从没听你提过他？”

    鹿回伸手拨弄碗里的芹菜，闷声道：“我跟他也不是很熟。”

    “这样啊。”

    突如其来的男声靠近，有人坐到了她的对面，空气中传来淡淡的柑橘香。

    鹿回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随着男生的动静逐渐向她们这一处靠拢，她不太适应被这么多人盯着的感觉，蹙眉开口，语气里夹杂不耐，“你怎么来了？”

    徐鹤归恍若未觉，黑眸弯起好看的弧度，“还能干什么，除了你这，没别的空位了，我总不可能端着吃吧。”

    “你好菜，我们江城人都可以端着饭边走边吃。”徐玲英吐槽了一句。

    徐鹤归故作惊讶，吹捧道：“那你们好厉害，鹿回也会吗？”

    鹿回偏头冷哼一声，“无聊。”

    桌面被人轻叩了几下，不疾不徐的男声传入耳中。

    “鹿回，这就是你对待老朋友的态度吗？”

    鹿回：“我是什么态度？”她反问了一句，突然想到什么，话锋一转，面上难得认真，“对了，徐鹤归，这几年你有没有认真学习？”

    徐玲英瞳孔睁大，实在搞不清楚好友这波骚操作，哪有老友一上来就先问学习的？

    徐鹤归眼神瑟缩了下，“凑合。”

    “凑合？”鹿回眉毛轻挑，“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可是给了我好大的惊喜呢。”

    徐鹤归：“……”

    鹿回放下筷子，抽出一张纸慢条斯理擦干净嘴，站起来，眉眼低垂，散漫开口；“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老朋友。”

    “等等。”徐鹤归端起餐盘跟了上去，边走边说，“我找你确实有事。”

    “什么？”

    “帮我补习。”

    鹿回停下脚步，睨了他一眼，“凑合还要补习？”

    这是讽刺他前面说过的话，徐鹤归双手插兜，坦然承认：“这几年我确实没怎么认真读书。”

    鹿回：“那现在怎么又突然决定痛改前非了？”

    徐鹤归含糊道：“一时半会儿解释不了，你就说你补不补。”

    鹿回干脆利落回道：“不补。”

    徐鹤归：“一节课两百。”

    鹿回挽起徐玲英的胳膊，“我们走吧。”

    徐鹤归：“……五百。”

    两人身影渐行渐远，眼看着就要走到门口了。

    徐鹤归咬牙，“一节课一千，一次两节课，包吃包接送，节假日酌情放假。”

    前面两人静止了一瞬，飞速转身回头。

    鹿回：“什么时候开始，在哪儿？”

    徐鹤归：“明天下午放学，校外咖啡馆。”

    今天默认没有晚自习，放学后，学校门口停满了私家车，临近学校的公路被挤得水泄不通，刺耳的喇叭声此起彼伏。

    在大门旁边，有一家不起眼的咖啡店，里面此时只有三四个人。角落靠窗那里，两个身穿江城高中蓝色校服的学生凑在一起争论不休。

    他们面前，是一本摊开着的草稿纸。

    “学新知识之前，我要先看一下你的初中基础怎么样。”鹿回从书包里翻出一张试卷，“这是去年江城的中考试卷，做完它，限时120分钟。”

    徐鹤归生无可恋接过试卷，“你上辈子是个试卷精吧。”

    “嗯？”

    徐鹤归：“没什么，你能接受的最低分是多少？”

    鹿回眼睛半阖，“你最高能考多少分？”

    “当我没问。”

    鹿回冷嗤一声，身子后仰，双手环胸开始闭目养神。早起加上忙着补习的准备工作，她至今都没有休息，眼睛刚闭上，睡意很快席卷全身。

    再次睁眼，她站在自家客厅里，餐桌上一片狼藉，碗筷砸在地上，碎片到处都是，吴春华双眼红肿，失声尖叫，她左手拿着一把水果刀，颤抖着指向对面沉默不语的鹿望华。

    鹿回反应过来，原来是梦。

    初三上学期，吴春华发现鹿望华出轨多年，对象是楼下花店的老板娘。当年，他胆子极大，将两个女人安排在了同一栋楼里，每天往返于两个家庭，享受着齐人之福。每次表面说是外出学习，其实都是在另一个家里陪着妻儿。直到有一天，吴春华买菜回来，在电梯里与本该在邻市学习的鹿望华迎面相撞，他的手心牵着一个与他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男孩。那一瞬间，任何言语都很苍白，事实血淋淋摆在了吴春华面前。

    当她一气之下把刀架在鹿望华脖子上时，鹿望华藏在眼镜后的目光残忍又挑衅，他撕开了温柔丈夫的人设，露出了内里肮脏的灵魂。

    “春华，你想清楚，这一刀下去，你是开心了，但是小回怎么办？”他将脖子凑近了些，几乎抵上了刀刃，眼里近乎癫狂，“我可没什么东西留给她，毕竟女孩都是赔钱货。”

    吴春华气得发抖，“你……她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鹿望华：“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她要不是我的孩子，我又怎么会养她十几年呢。只是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到时候就是别家的人了，我的东西自然是要留给儿子。”

    “所以，你出轨是因为想要一个儿子？”

    鹿望华：“是，也不是。我只是突然有一天发现，你不再年轻，不再貌美，身材也开始走样，一想到要一辈子都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就觉得生活索然无味。”

    他突然一把拽住吴春华的手腕，夺过她手里的刀，丢在地上，“就这样，春华，你要乖一点，今晚你好好想想，我就先去温馨那住。”

    他整理了下松散的衣领，转身离去。路过客厅时，看了一眼站在原地一声不吭的鹿回，冷笑一声，“跟你妈一样，无趣。”

    鹿望华的脸逐渐跟记忆深处那个女人的脸重合，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戴着锁链，身上全是青紫的伤痕，女人近乎癫狂地掐着她的脖子，红唇一张一合，宛如地狱恶鬼低语。

    “跟你爹一样，下贱，你为什么不去死。”

    她费劲掰着脖子上的手，哭着道歉：“我不跑了，对不起，娘，对不起。”

    ……

    她猛然睁眼，从椅子上坐起，胸腔剧烈起伏着，有水滴顺着脸庞滴落下来，砸在了地上。

    有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如梦初醒，开口时嗓音低哑，“几点了？”

    “七点半了。”徐鹤归看了眼时间，状似不经意问道，“噩梦？”

    鹿回没回答，而是拿起了他的试卷，“做完了？”

    “早做完了。”

    她指向空白的地方，“那这是？”

    徐鹤归瞥了一眼，坦然道：“不会。”

    “那这个，这个，还有后面这几道题呢，都不会做？”她伸手，白皙修长的指尖在试卷上来回点了几下。

    徐鹤归点头，补充道：“第一个大题不是。”

    “那为什么不做？”

    “算不出来。”

    “……”鹿回卷起书用力敲在徐鹤归头上，“解方程都不会，徐鹤归，你初中去地里抠泥巴去了吗？”

    她将桌上的东西整理好，塞进书包里，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冷漠道：“今天就先到这里，我要回家了。”

    “先等等。”徐鹤归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我刚刚叫了车，马上就要到了。”

    鹿回当即将书包放下，问道：“你微信多少？”

    徐鹤归以为她要把车费转给自己，“不用，我说过了，包接送。”

    鹿回：“噢，所以你微信多少？”

    他眉头微皱，“说了不用，不差这点儿钱。”

    鹿回：“我差，你今天的钱没给我。”

    “……”

    回到家，鹿回躺在床上，满意地看着零钱包里多出来的一千块钱。

    她现在感觉干劲十足，赤脚下床，打开台灯开始批改徐鹤归的试卷。

    五分钟后，她难以置信地拿着这张18分的试卷，仔仔细细将每一道题的答案又对了一遍，发现分数丝毫没有变化。

    系统001:「没想到三年过去了，他的数学还是这么硬核。」

    “你舍得出来了？”

    自从小升初考试后，它可是从来没出现过。

    系统001:「任务对象消失，我没有出来的必要，现在他再次出现，任务继续进行，我有必要全程监督。」

    “光监督没有用，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建议你换个任务对象。」

    鹿回眼睛一亮，“可以吗？”

    「当然……不行，还请宿主认真完成任务，少抱怨，多努力。」

    它撂下这句话后，又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次日早晨，鹿回打着哈欠在校门口拦住徐鹤归，将一个塑料袋交给他。

    “这是？”

    “初中知识大全和必做计算题。”她言简意赅，伸出左手，“一共一百零八块九毛五，给你去个零头，给我一百一。”

    “呵呵，我真是谢谢了。”他拍开凑到眼前的手，“微信转你。”

    鹿回比了个ok的手势，转头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过纸笔，递过来，“迟到一分钟，签字。”

    徐鹤归脱口而出，“凭什么就我签？”

    “啊，忘了。”鹿回一拍脑门，接着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的袖章带上。

    阳光下，烫金的“值日生”三个大字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