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她躺在了纯白的病床上，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味道。

    有人低声道：“先天性心脏病，以后一定要注意，避免剧烈活动。”

    隐隐约约传来女人的抽泣声，以及男人沙哑的回应，“我们以后会注意的，辛苦乔医生了。”

    系统001:「徐鹤归没有参加考试，按照规定，这是我们对你的惩罚。」

    001言简意赅解释完再次消失不见，鹿回费力睁开双眼，很快，吴春华和鹿望华围了过来，吴春华双眼通红，伸手轻轻握住她打针的手。

    鹿回嘴角轻扯，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她想开口说自己已经没什么事了，但嗓子眼像是被堵着了一样，一开口就感到尖锐的刺痛。

    鹿望华揽过妻子的肩膀，温声说：“小回，刚刚一中那边打电话来，说你这次考了第一名，可以进珍珠班，好样的。爸爸下半年就可以调回江城，等你出院了，我们就搬到一中旁边去……”

    吴春华伸手勾过她落在鼻尖的乱发，轻声道：“到时候，你干什么，爸爸妈妈都陪着你。”

    鹿回比了个口型，无声回了句“好”。

    出院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她陪吴春华回来清理行李，路过隔壁时看了一眼，大门紧闭，门把手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小鹤他们家很早之前就搬走了。”吴春华解释道。

    鹿回：“不是才搬来没多长时间吗，怎么又走了？”

    吴春华含糊道：“不清楚，好像是家里有什么事。”

    想到鹿回和徐鹤归前阵子走得很近，以为鹿回这是难过了，她安慰道：“有缘的话，你们还会再见的。”

    不过吴春华这是多虑了，鹿回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徐鹤归，她怕她会忍不住宰了她，言而无信的魔头，竟然放她的鸽子，害得她被系统处罚，在医院待了一个月，她现在手臂上全是大大小小的针孔。

    重逢之日，她必要徐鹤归加倍奉还。

    大件的行李早就由搬家公司拖去了新家，吴春华和鹿回这次回来，就是再清点一下一些需要的小物件，两个人忙活了一个下午，清楚了一个纸箱子的东西，大部分是吴春华的特色厨具。

    两个人将箱子搬下来，拦了辆出租车，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一年的地方。

    江城一中有两大特色，其一是它的管理严格，校规校律写满了一面墙，有专门的纪律部清查学生的违纪违规现象，校风十分严谨；其二是它的教学连贯性，与江城高中都是江城师大的附属学校，在升学上有天然的优势。

    当然，这也就意味着，能进江城一中的学生，综合实力和家庭背景都不会简单。

    鹿回在这里待了三年，凭借优异的成绩毫无悬念靠近了江城高中的重点班，为了庆祝她中考圆满结束，暑假里，鹿望华带着一家人去海边玩了一圈。

    等再回来时，三个人都黑成了一块炭。

    鹿回在镜子前左右端详，片刻，面无表情张嘴露出一口牙，在黝黑的皮肤下白得晃眼。

    门外传来吴春华的催促，鹿回应了一声，麻利换上了江城高中的校服。

    从今天开始，她就迎来了高中生活，也就意味着，她的寿命开始正式进入倒计时。

    她伸手按向自己的左胸，感受着心脏一下一下热烈的跳动。自小升初考试之后，系统001也很少再出现，心脏也没有再出现过问题。

    或许，徐鹤归也在哪个地方，迎接着他的高中生活吧。

    她拧起书包，在吴春华的说教中，往嘴里塞了个包子，匆忙出了门。

    公交车缓缓驶过，车上挤满了身穿各式校服的学生，她挤在门边，跟着车子的轨迹左摇右晃。

    四路公交车的终点站是江城高中，从她家出发，大概二十分钟车程，其实也挺方便的。到了站，学生们一窝蜂往外挤，鹿回几乎是被推着出来的。

    绕过车站，一眼就能看到江城高中恢宏的大门，上面写着“博学求知，力行致远”八字校训，门口摆着一个思考者的大理石雕像，旁边围满了人。

    鹿回挤了进去，在布告栏上搜索自己所在的班级。

    旁边有人扯了下她的袖子，鹿回转过头，发现竟是一个暑假未见的徐玲英。

    徐玲英是她在一中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关系最好的那一个。只是一中按成绩分班，徐玲英和她只做了一个学期的同学就被迫分开，但她经常串班找她玩，两个人反而关系越来越好，初三下学期时，她在三楼，而鹿回在五楼，徐大小姐嫌每次爬上爬下太麻烦，干脆让她爸爸捐了个化学实验室，硬是把她塞进了重点班。

    不过这次，她是实打实考进来的，以音乐生的身份。

    徐玲英：“鹿鹿，我在哪个班？对了，你怎么黑成了这个鬼样子。”

    鹿回自动忽略了她的后半句话，回道：“二班，你呢？”

    徐玲英咧嘴一笑，“我三班，刚好在你隔壁。”

    两人按照指引牌找到高一教学楼，二班在三楼，一楼有电梯，但是门口挤满了人，鹿回果断放弃，三楼又不高，爬一爬当锻炼身体了。

    一口气爬到三楼，徐玲英递过来一瓶水，“鹿鹿，没事吧。”

    鹿回比了个OK的手势，她平缓了下呼吸，接过水喝了两口。随着任务期限越来越短，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差，体力也比不上小时候，老鹿每半年都会带她去检查，得到的反馈都是“没什么大问题，平时注意避免剧烈运动”。

    然而可怕的不是心脏病发，而是无法阻止生命力的流失。

    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背后传来的骚动声打断了她的思考，半晌，清冽沙哑的男声自身后响起。

    “借过。”

    鹿回微愣，这才意识到她们挡在了楼梯口，她侧过身，低声道：“不好意思。”

    徐玲英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小声说：“天啊，鹿鹿，这个人好帅。”

    鹿回心想能有多帅，在修真界，帅哥一抓一大把，她都看腻了，但还是很没骨气地抬头看了过去。这一眼，就愣在了原地。

    高大清瘦的少年双手松散地插在裤兜里，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校服外套松松垮垮系在腰间，黑色的短发凌乱而张扬，露出一张精致的脸，星眸漆黑，鼻梁高挺，透着少年人的凌厉桀骜。

    “徐鹤归？”她呢喃出声。

    男孩沉默着从她身前走过，目光并未停留。

    徐玲英伸长脖子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问道：“鹿鹿，你认识他？”

    鹿回眸光微动，摇头道：“我认错了吧。”

    毕竟，有那惨不忍睹的数学顶着，徐鹤归能考得上江城高中？

    这一个小小插曲，鹿回并没有放在心上，一上午，她都在忙着开学的各种准备事宜，十点的时候还跑到外面去听了一场国旗下的讲话。

    回到教室，她的新同桌杨璐神秘兮兮给她看了一张照片，“怎么样，帅吧，这颜值，肯定是江高新一届校草。”

    照片里，少年规规矩矩把校服拉链拉好，整个人站在阳光下，如一株挺拔的白杨，仅仅一个侧脸，就给人无限遐想。

    鹿回从课本中抬起头，看了一眼，“还可以。”

    杨璐得到了认可，更兴奋了，“我刚问了我朋友，他叫徐鹤归，是十三班的。”

    “啪嗒”，铅笔芯折断，鹿回问道：“你刚刚说，他叫什么？”

    杨璐：“徐鹤归啊。据说之前是在首都上学，不知道为什么跑到我们这来了，家里很有钱，我们马上要修的新图书馆就是他爸捐的……诶，你上哪儿去？”

    鹿回拖长语调，一字一顿道：“去找一个言而无信的傻叉！”

    十三班在一楼，鹿回下了楼直奔向那里，在门边搜寻了下，没在教室里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拦住要进门的一位同学，“你好，请问徐鹤归在吗？”

    那个男生嘟囔了句“又来”，回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不过你可以问周旭然，他应该知道。他出去买水了，过一会儿应该就回来了。”

    鹿回道了声谢，转身出了教室。

    现在是大课间时间，加上开学，走廊里到处都是人，鹿回靠在墙上，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喊道：“周旭然，班主任喊你去办公室！”

    “诶，我马上去！”有人高声应道。

    鹿回循声望去，一个少年穿着黑衣黑裤，染着一头扎眼的红发，站在十三班门口。

    她走过去，喊了声：“周旭然？”

    周旭然愣了下，点头，“你找我？”

    鹿回轻抿嘴角，有点不太好意思道：“我找徐鹤归。”

    周旭然闻言面色古怪地往后看了一眼，“你找他干什么？”不过他也只是随口说说，不是很想知道原因，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继续道：“不好意思，我现在有事，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跟他说吧。”

    “诶？”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背后有人开口问道：“你找我？”

    鹿回后背一僵，转过身去，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比起小时候愚蠢直白的目光，现在的徐鹤归多了几分她看不透的深沉，这让她到嘴的质问咽了下去。

    徐鹤归见她没什么反应，微微俯身，伸手在她面前晃了下，“鹿回，你在发什么呆？”

    鹿回愣了下，问道：“你记得我？”

    徐鹤归用力弹了下她的脑门，“我们两个应该是化成灰都能一眼认出对方吧。”

    鹿回捂着发红的脑门，幽怨地看着他，“那你上午怎么没认出我？”

    本以为抓住了徐鹤归言语上的漏洞，结果他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意味深长道：“我哪知道你现在改走这种风格了，你是故意弄成这样好以后去参加有嘻哈吗？”

    这种风格？哪种？她眨了眨眼，后者伸手在自己脸上戳了下，她立马反应过来，这人是在拐着弯儿说她黑，偏偏她又不能反驳，只能无能狂怒，眉尾高挑，骂道：“滚，你个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