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校规，迟到的学生要去扫厕所。

    顶着路过的男生复杂的目光，鹿回在高一男厕站了半个小时，终于等到了脸色发白的徐鹤归。

    在他旁边，周旭然捏着鼻子道：“鹤哥，味儿太冲了。”

    “滚。”徐鹤归将拖把靠在墙上，拧开水龙头，反复搓着自己的双手。

    周旭然眼巴巴贴上去，“鹤哥，我哪敢啊。”

    他注意到身后站着的鹿回，见徐鹤归对自己爱答不理，忙说：“鹤哥，有人找你？”

    徐鹤归略显疑惑回头，看到那熟悉的蓝色校服，脸色一黑，转身继续洗着自己的手。

    周旭然：怎么感觉他心情更差了。

    他一把抓住徐鹤归的左手腕，无奈道：“鹤哥，别洗了，没味儿。”

    水龙头开关被拧紧，徐鹤归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手脚僵硬地出了厕所。

    路过鹿回时，他特意挺胸抬头，背影看起来像一只好斗的公鸡。

    鹿回喊道：“徐鹤归。”

    公鸡停住了它前进的步伐，但倔强地不肯回头。

    鹿回走上前与他比肩，扫过他被汗粘湿的额头，“早上的事，我跟你道歉。”

    徐鹤归歪过头，保持沉默。

    “如果我没有拦住你，你就不会迟到，所以，这事赖我。”

    “所以呢。”徐鹤归终于有了点反应。

    “所以……下次补课我给你打九折？”鹿回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道歉这个事情，她也是第一次做，当时在门外，确实存了逗他的心思。毕竟当初在归墟山上，徐鹤归可是威风得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更是多次把她压的头也抬不起来。

    来到现世，完全没有灵力支撑修炼，徐鹤归就像被拔掉指甲的老虎，脾气虽然依旧暴躁，但是杀伤力几乎为零。鹿回发现了这一点，看徐鹤归吃瘪成为了她的最大爱好。

    不过徐鹤归现在是她的大客户，也不能总是欺负。在现世，她学的最快的就是认怂，不过对方似乎并不领情。

    徐鹤归干脆利落拒绝了她的情谊，他将校服外套脱下来随手丢给身后的周旭然，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高大修长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楼梯口。

    刚下楼，他脑海中就响起一串聒噪的声音。

    系统008:「啊啊啊啊，宿主，攻略对象主动跟你道歉，你为什么要拒绝，你在傲娇什么？」

    徐鹤归：“这不是傲娇，这是做人的基本底线。”

    系统008极为不解，“可是宿主你是天生地养的魔，不算人，魔头也有底线的吗？”

    徐鹤归双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两颊微鼓，一字一顿道：“就算是魔头，也不会发神经去扫厕所！”

    提到“厕所”两个字，他仿佛又闻到了那股浓烈刺鼻的味道，喉头涌上一股恶心的感觉，他右手抓住扶栏，深吸几口气，将其强行压了下去。

    系统008:「宿主，你要努力啊，连厕所都不愿意扫的男人是不会有人要的。」

    见徐鹤归还得缓一会儿，它继续输出：「你连厕所都不愿意为她扫，凭什么让她爱你，感情是要讲究对等的，你付出多少，就会得到多少。就你现在这个态度，难怪几年过去了，她对你的好感度还是零。」

    难怪几年过去了，她对你的好感度还是零……

    这句话宛如一个核弹，沉甸甸砸进了徐鹤归的心中，给他幼小的心灵带来了毁灭性的伤害。

    系统008再接再厉：「宿主，努力的前提是要态度端正，不然任务永远完成不了。你难道甘心在这灵气贫瘠的世界十年如一日地扫厕所？你难道不想做回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王？」

    徐鹤归瞪着迷茫的双眼，先点头，后摇了摇头。

    半晌，他颤颤巍巍开口：“我应该怎么做？”

    系统008言语里满是“孺子可教也”，「你现在的态度非常好，记住，这只是开始，之后都按照我说的行动。以我金牌恋爱系统的丰富阅历来看，想要让女孩子爱上你，首先，你要有个与众不同的人设。」

    “人设？”

    系统008:「对，人设。大数据分析发现，百分之六十的女性喜欢霸道专一的人设，拆开就是霸道□□的行事风格，以及从一而终的感情观，懂了吗？」

    “额，大概懂。”

    系统008:「懂了就动起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现在就拿起手机，问她周末有没有空，约她出来玩。」

    徐鹤归机械点头，伸手给鹿回发了邀约，对面过了好久，发过来一个问号。徐鹤归如梦初醒，才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做了什么，下意识就想撤回。

    「咳咳！」

    他手一抖，硬着头皮回道：“周末早十点，人民广场。”思索了下，他补充了句“补习”。

    鹿回：OK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在学校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周六。高一与其他几个年级不同，一个星期放一天假，周六下午不上晚自习，周天下午返校上课。

    学生们在放学铃声下，如猛兽出闸，争先恐后跑了出来。

    鹿回边走边看吴春华发给她的消息。

    「鹿鹿，今天爸爸要来吃饭，你早点回来。」

    这是真把自己当皇帝了，今天选到她们家了。

    鹿回将手机关机，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脑海里思索着明天要讲的内容，如何把知识点讲得通俗易懂，对她来说是个大问题。

    想得入神时，一声汽笛响起，她的思绪被打断，默默往马路边靠。一辆惹眼的银色SUV缓缓驶来，最后在她面前停了下来，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熟悉俊美的脸。

    徐鹤归指向后座，“上车。”

    鹿回看了眼被学生围得水泄不通的公交站台，毫不犹豫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一路上，两人就上车简单交流了下，便没了后文。司机也很有职业修养，不主动攀谈，车内静的只能听见清浅的呼吸声。这一段路开得无比漫长，车子一路从城郊开到了市中心，中途遇上下班高峰期，司机绕了段路，等到小区门口时，早已华灯初上。

    008:「宿主，继续保持，高冷霸道的人设不能塌，让小姐姐折服在你强大的气场下吧。」

    徐鹤归：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很不放心的感觉。

    鹿回下车，对徐鹤归说了声“谢谢”，徐鹤归嘴巴微动，对上那双清亮平静的杏眸，又把话咽了下去，只轻轻“嗯”了一声，车窗升起，银色的SUV安静又平稳地驶入夜色中。

    待车子消失在视野里，鹿回转身回家，却意外在门口撞到一个她不想看见的人。

    鹿望华躲在眼镜后的眼睛露出精光，一开口就令人厌恶，“我说你怎么不回家吃饭，原来是跟朋友有约。”

    鹿回没有搭理他的想法，自顾自从书包里掏出钥匙，开了小区的通道门。

    恶心的声音如影随形，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我看那辆车最少值个两三百万，你那位朋友家境肯定很好。当然你们现在是学习阶段，最重要的是成绩，家世都是其次。不过……能考上你们学校的，成绩都不会差到哪里去，爸爸不是个迂腐的人，高中生情窦初开很正常，不会去阻止你们来往，想当年，我跟你妈妈也是……”

    前面一直沉默不语的人突然回头，一双眸子好似淬了寒冰，目光带着森然寒意，她恶狠狠开口：“别提我妈，你不配。”

    电梯下至一楼，从里面跑出来一个小男孩，一见到鹿望华就甜滋滋地喊“爸爸”，那张肉肉的脸蛋跟鹿回有七分相似。

    在小男孩身后，女人身着素色长裙，一头柔顺的黑发用一根木簪稳稳盘在脑后，她眉眼舒展，一双红唇泛着水光，看起来年纪也就三十出头。她的目光紧紧落在男孩身上，温声叮嘱道：“扬扬，慢点儿。”

    声音温润，和她的长相一样，让人想到了烟雨朦胧的江南。

    姜燕云，她是鹿望华的情人。

    姜燕云没想到会在这里跟鹿回碰上，整个身体瞬间紧绷起来，她轻扬的嘴角浅浅被压了下去，一双眼睛警惕又狼狈地看着她。

    在她身后，她的儿子鹿承扬抱着鹿望华的大腿撒娇，“爸爸，妈妈说你今天不能陪我吃饭了，为什么啊。”

    鹿望华伸手将他抱起，“爸爸今天有事，明天再陪你吃好不好。”

    “我不要，我就要今天跟爸爸吃饭。”

    姜燕云呵斥道：“扬扬，别闹，爸爸今天很忙，我们先回家。”

    “我不”，鹿承扬双手抱着鹿望华的胳膊，眼眶泛红，眼泪要落未落，“我想爸爸。”

    声音里带着哽咽，听起来可怜极了。

    鹿望华笑着揉了下他的脑袋，一脸慈爱，“好好好，爸爸也想扬扬，爸爸待会儿也不去，就在家陪扬扬。”

    他转头，充满歉意道：“回回，你回去说一声，我就不去了，帮我替你妈妈道个歉。”

    鹿回围观了这一出父慈子孝戏码，内心没有起丝毫波澜，宛如一潭死水的眸子看了一眼父子俩，以及欲言又止的姜燕云，她淡淡道：“噢，本来也没指望你。”

    电梯门缓缓关上，她最后看到的，是鹿望华将鹿承扬高高挂在肩头，身边姜燕云含笑看着二人。

    电梯再次打开，一瞬间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她刚到家，吴春华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笑着将她的书包接过来，眼神落在她身后时，笑意淡了几分。

    “妈，他说他不来了。”

    被戳破了想法，吴春华笑得有些勉强，“不来就不来，我今天做了好多你爱吃的，咱娘俩吃。”

    她低头要去厨房端菜，左手却被人拉住。

    鹿回长叹一声，“妈，离婚吧。”

    她静止了一瞬，抬起头，笑着打了下她的头，“你这孩子，成天在想先什么？快去洗手吃饭。”

    鹿回知道不能勉强，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半夜，她摸索着出来找水喝，厨房里传来异样的声音。

    她心里一紧，小心翼翼走到厨房，将门打开了一条缝，看清里面的情形后，她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清亮的月光洒在昏暗的厨房里，吴春华的脸一半隐在了黑暗里，她手臂高高举起，手心的水果刀泛着寒光，下一秒，刀尖狠狠扎在了菜板上。

    细碎的声音响遍狭窄的厨房，为这个夜晚平添了几分恐怖。

    “去死，去死，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