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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辰时。

    颂阳城浸在一片绚丽的朝霞中,板桥人迹,鸡鸣东日。

    “温娘子,用早膳啦,”春桃端着汤饼走进屋里,“诶,人呢?”

    她放下汤饼四顾,手擦擦围裙,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甚是惊诧,眨眨眼愣在原地了,“秋华,秋华!”

    与此同时。

    “阿郎,”队正禀报,“您要的人带来了。”

    晏修和微斜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女子身上,颇是贵气。

    “此女子,昨夜行迹诡秘,确系盗窃,赃物已全数追回。至于口供等,其为聋哑,未曾有获。”

    “她只是说不来话。”

    队正微微怔然,试探道:“您……您认识啊?”

    “是啊。你先退罢,钥匙留下。”

    晏修和起身,双手扣住玉带,踱步至女子身前,俯视这小小一团。

    弱小,可怜,又无助。

    “我信王府养了几日的姑娘,竟一朝成了梁上君子,”他戏谑道,复蹲下身子,盯着她的双眼,似要看清那如小鹿般褐色双眸中的情绪,“温娘子,昨夜在监牢里休息得可好啊?”

    纳仁抬起沾满灰尘的面容,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尴尬地笑,将枷锁往人面前靠靠,示意他帮忙打开。

    人却摊摊手,“我可没钥匙。”

    她听人语气似拒绝,见他也没动作,便咬住下唇不再笑,蹙着眉好副可怜样。

    同初见时一般,灰头土脸的,又透着那股执拗的生气。

    “又恼了?”晏修和笑道,伸手要扶她起来。

    纳仁直起身来,本要一口咬上去,他却已抽回手,她由是失去重心,直接扑在面前人腿上。

    丝绸袍子绵软,她的脸贴着只觉贴入细沙之中,衣裳淡淡的熏香萦绕鼻翼,紫苏与松香君臣间次,相辅相成,还有一股甜丝丝的蜂蜜味。

    少女的发髻散乱,毛绒绒的脑袋在乱拱,像秋风里的蒹葭般倒伏在他腿前,细嗅着袍上的香味。

    他即刻拉开距离,心里似被小猫挠了下,散乱的心绪铺陈开来,似丝丝蚕线交织缠绕。

    纳仁觉得这香气是她入府后闻过最喜欢的,忍不住多吸两口。

    小猫毛吸大狗勾。

    晏修和的眼神渐渐幽深。

    纳仁总唐突冒犯不知礼数,像几年前的他,也像只粘人又不知轻重的猫儿狗儿。

    旁人若这样,早已拖下去捶楚多少回了,可纳仁她有丹书铁券——她是孤女,她打小没在千娇万宠中长大,她是一路熬过来的。

    所以晏修和几乎每次都让着她,也是包容着昔日的自己。

    “衣裳,”她娇软的嗓音响起。

    他眉目染上笑意,“是,衣裳。衣裳上有香。”

    “衣裳,香。玉清,香!”

    纳仁也想要这个香。

    晏修和未解其意,他挑挑眉,“小猪是臭的,不香。”

    听语气像被骂了,但她抬头看看晏修和一脸笑意,倒不像在骂她。

    交流真的好困难。

    晏修和伸手将人拽起来,给她解开木枷,将钥匙丢到一边,“下回别再这样了。”

    随着沉闷的开锁声响起,纳仁也渐渐却下脾气。

    她噘嘴瞧面前人,心下受感。

    晏修和对自己其实真的挺好的,会给自己吃好吃的,还会让她出去玩,她不识字便让她慢慢学,哪怕是还没有法子根治血诛,也都自己受着。

    纳仁注视面前人,不免觉得他的身影愈发伟岸——上回他在庖厨晕倒后自己又给他把脉,虽脉象较显,想来只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他故作坚强不让人担心,对她也好,虽然的确可以放弃治疗了,但也没有抛下他离开的道理。

    她严肃地望向人,似下定了甚么决心——她纳仁还是要做个讲情义的人,哪怕他大老婆那么凶,也要陪他走完他人生的最后一段路。

    晏修和眼见她的眼神从郁闷变得豁然开朗且坚毅,甚是摸不着头脑。

    正说着,春桃秋华便赶到此处,见纳仁正在,一时哑言,赶忙请罪。

    晏修和拂拂袖,“人是半夜跑的,不干你们的事。只是她为何要逃,你们可知晓?”

    春桃秋华得到宽恕,方才起身立定,左思右想都未得答案。

    春桃似是想到甚么,“只怕是受惊了。温娘子近来总是一惊一乍的,合该是逃亡路上不易,如今还未平定心绪罢。”

    也只能是这个原因。

    他笑意慢慢淡去,少年幽深透亮的眸子倏然闪动了下,似是不忍。

    “带她下去歇息罢。”

    于是,纳仁就这样被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了。

    翌日巳时。

    晏修和与晏云安在书房大眼瞪小眼。

    “你学不学?”

    “不学,云儿要和阿姊玩!”

    晏修和甚是不解,支着脸问:“她给你灌甚么迷魂汤了,你那么喜欢她。”

    “她打弹弓超腻害!”

    “我打弹弓也很厉害啊,”晏修和坐直身子,颇为神气,“你家二郎也是能百步穿杨的。”

    晏云安回忆起了某人教自己时,那莫名其妙而起的胜负欲,然后把自己晾在一边和王全打了整整半个时辰的场景,便嗫嚅着说不出话。

    不太好评。

    晏云安从椅子出溜到地上,开始打起滚,“我要找阿姊……阿姊!”

    晏修和看看外边日头,想昨日温玉清休息了整日,应当也回过神了,便差人去请。

    纳仁来时穿了件新衣,发挽堕马髻,上着丹红垂领衫,下边套四破裙。她的衣裳总是很鲜艳,衬得人粉嫩灵动,像朵恣意盛开的桃花。

    当真是信王府的贵气养人。

    晏修和滞了两息,又马上敛下目光。

    “阿姊是仙女!”

    “读你的书。”

    纳仁坐在新搬来的椅子上,半个身子被笼在日头底下,脑袋黑绒绒的,翘起来的碎发变成了金黄色,面目也清晰可见,是个可爱模样,因为身子矮椅子高,坐上去腿还能晃啊晃。

    春桃教得好,她也学得快,才一刻过去便已认识十株草药。

    而晏云安那已经画上星星月亮了,正在向广袤的天地想象奔驰而一去不返。

    晏修和看屋内的融融景象,不免忆起他六七岁一家人尚团圆时,兄长带着他念书,母亲在旁边温柔地看着边焚香,父亲则批复案牍,处理事宜。

    可后来耶娘双双病逝,兄长单挑起大梁,事务的繁杂与年纪的增长,府内便再没有出现这样温馨的场景,过往的温情也随之暗淡。

    尽管晏修均掌权后对弟弟依旧很好,却再没有年幼时那样多的时间去陪伴,去彻夜地谈心畅想。

    晏修和理解,兄长身为颂阳之主,有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事情,所以他退而远之,像河畔的苇草,一个人悄悄地生,悄悄地长。

    正想着,一个纸团正跳落至眼前,他向纳仁的方向瞧去,见她正垂头练字,而晏云安捧腹大笑,人展开一瞧——是只小□□。

    他没恼,拿笔匀些墨,批上“云”字扔了回去。

    晏云安将“云”字划了,写上个“和”字正要反弹回去。

    纳仁瞥见二人一来一回旗鼓相当,她侧目看看纸上画,指指墨迹未干的“和”字露出笑来。

    “和,”他知纳仁的意思,遂又读了一遍,有意拖了长音。

    “或?”她复读,也捏过笔来弯下腰,兴冲冲地描摹,但总归是不如意。

    她拿不稳毛笔,手臂抖得跟筛糠似的。

    毛笔的确传入北狄了,但像她这种平日不怎么学习的,还是用骨笔写字的土办法。

    老可汗倒是精通中原文化,开口便引经据典,滔滔不绝,但她不愿意学,老可汗素来宠爱她,又觉得是女儿晚些学不迟,便总是推后课业。

    纳仁很喜欢打猎骑射,故而纸面功夫久不见长,反练就一身绝妙的马上功夫。

    晏修和走到两人中间,生生将晏云安隔到边儿去。

    他执笔,改了几笔她画的字,又附上“和”字。

    纳仁又摹,便已然学会。

    “和,”他嗓音温润。

    “和,”纳仁念了声,抬头看看他表情,见人面露笑意,便知是正确,又将今日学的草药连着前几日学的,满满写了整张,单个单个念给他听。

    她的声音很嫩,略有些高亢,全像只小莺直着脖颈啼叫着,声儿软又短得能揉出水来。

    晏云安和春桃纷纷拊掌欢呼,觉得纳仁得正常交流简直指日可待。

    晏修和看两个人在旁安静地临摹涂画起来,他便继续批阅颂阳事宜,顺带一看安阳县送来的文牍。

    温氏的案子在信王府的督促下已经审核完毕,言温氏上下五十四口人确已死亡,因与北狄素有贸易纠葛,确系北狄遣使仇杀,案犯共十人,九人尽数缉获,余一人逃往北狄境内,下落不明,案件已上报弘华郡再做定夺。

    其实纳仁自入府后也试探地问过温氏之事,因每次都交流不通,又不懂温氏具体内况,担心追问惹人起疑,毕竟她也不确保自己在温氏的身份,若是有甚么特殊情况的,白白惹人起疑,到时候仔细一查便不好了,遂将此事按下以待时机。

    晏修和按下手中文牍,抬眼见温玉清仍笑着识文断字,又垂下目光——她救过自己两次,作为报答,理应让她在府内好生养伤,其余事情日后再安排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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