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咚

    密集的雨花噼里啪啦打着玻璃窗,下淌滑过的水渍模糊了外面景象。

    车里的暖气开得足,对着人呼呼地直吹,姜文玉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乌黑头发,动作间,披在肩上大了一号的西服落了下来,露出被打湿的衣衫裹住的身体,雪色肌肤微透,曲线一览无余。

    顾亭渊将视线移开。

    姜文玉将滴着水的发尾大概擦了下,偏头看到顾亭渊处理着平板上的信息,随口问:“你怎么不说话?”

    顾亭渊指尖动作一顿,垂落的视线余光可见堆落在他们之间的凌乱外套,道:“还有会儿才到家,你先暂时把外套穿着吧。”

    姜文玉诧异地抬头看他一眼,刚想说西服里侧也湿了,穿着不舒服,视线掠过他刻意别开的视角,顷刻间懂了,慢吞吞地哦了声,将外套捡起来穿上了。

    窸窸窣窣的穿衣动静响起,顾亭渊才又转过脸来。

    藏蓝色西服大了一个号,空落落地穿在姜文玉身上,更衬得她下颌微尖,脸只有巴掌大,袖口露出一截细白手指撑在沙发座椅上,黯淡的车厢里,那双眼眸却盛着极亮的光芒。

    顾亭渊无端想起姜文玉院子里那几株雨后的橘橙月季,花瓣凌乱凋落,却生着不管不顾明艳盛放的倔强。

    姜文玉问:“你怎么过来了?”

    “S城近期的工作处理得差不多了,看时间快到鉴定机构出报告的期限,就过来了,”顾亭渊道,“到镇上的时候听到你去桐柳乡了。”

    又轻叹一口气,道:“找过去就看到你站在河边淋雨……”

    顾亭渊难以形容当时自己见到那一幕的心情,柳岸边的女孩子站在湍急河水边,身形单薄得像一片翻飞柳叶,就要跟着随风浪飘去,叫他感觉自己心跳瞬间停止。

    他紧盯着姜文玉的背影大步走去,只怕一个晃神,河边就不见了她的身影。

    姜文玉倏地道:“顾亭渊,我手冷。”

    顾亭渊犹豫了下,伸出手碰了碰她撑在沙发座椅上的玉白指尖,像碰一块雪山寒冰,传来一股彻骨寒意。

    顾亭渊皱起眉宇,道:“我把后座的温度再调高几度吧。”

    “不用。”姜文玉浅浅抓着他就要后撤的手指,白瓷般的面颊涌起一阵胭脂色红晕,视线躲闪,有几分不自然道,“后座的热风温度够高了,我缓会儿就好。”

    顾亭渊愣了神,轻咳一声,反手牢牢握住了纤细的手指,宽大掌心传递着干燥的暖热温度,低声道:“好。”

    姜文玉别开脸,望向窗外,顾亭渊还是一派骄矜淡然的模样,单手拿过平板继续看消息,耳根却悄无声息攀上一抹薄红。

    越往前开,窗外落下的雨势越小,在青石乡外主路的槐树下停稳时,已经停了雨。

    姜文玉见到了地方,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却没抽不回来,不由轻晃了一下牵着的手,转过头去,极小声地对身旁男人道:“已经到了。”

    送来的眼神催促着赶紧松手。

    顾亭渊面色淡然,声音轻慢又无辜:“我知道啊。”

    万助理从副驾下车来给他们开后座的车门,顾亭渊拉着姜文玉出了车,紧紧相握的两只手堂而皇之地在万助理面前过了一遍。

    万助理忍笑道:“顾总,我先和吴工他们去荔枝园的主控室看系统配置的进度。”

    顾亭渊颔首应了声,又交代了几句,姜文玉遮遮掩掩躲他后面,穿着一看就不合身的外套,窘迫得抬不起头,暗悄悄地又使劲儿,试图收回手让自己先逃离这儿。

    某只手跟个雕塑似的稳固不动,怎么都挣脱不出来。

    他是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吗!姜文玉脸色发烫,忍不住腹诽。

    待分了路,两人走上回小院的路,顾亭渊问:“刚才躲什么?”

    姜文玉视线低垂,只盯着看地上的路不去看身边的人,闷声道:“我没躲啊。”

    顾亭渊眸中闪过笑意:“没躲就好,我还以为是你不想负责。”

    姜文玉傻了,眼眸睁得圆溜溜的,惊愕问:“负责什么?”

    她什么都没做好吧?

    顾亭渊极镇定地扬起两人还握着的手。

    你不是吧?

    姜文玉正要说话,鼻尖冒出一阵痒意,偏过头去,打了个喷嚏。

    顾亭渊拉着她加快了步伐,道:“先回去吧,别又发高烧了。”

    姜文玉心中一动,转了视线望去,身边的男人侧脸线条凌厉,微蹙的眉宇含着一抹担忧,恍神间两人肩膀擦撞一下,姜文玉恍惚闻到了冬日雪松般极淡的清新香气。

    像一束无形的风,转瞬即逝抓不着尾巴。

    回了小院,姜文玉找了衣服闪身进了浴室,留顾亭渊和小狗相对。

    小狗习惯顾亭渊的出现了,主动走到储物间门前,敷衍地摇摇尾巴,汪汪催促两声,提醒顾亭渊给他拿贿赂用的肉条。

    浴室里的姜文玉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哗啦水声中喊:“顾亭渊,别喂他零食!他长胖了!”

    顾亭渊蹲下身,道:“你听见了,你妈不让你吃零食。”

    小狗沉思两秒,啪叽一下翻过身,露出毛绒绒的柔软肚皮,黑汪汪的眼珠祈求地望着顾亭渊。

    顾亭渊伸手揉了两把,站起身,在小狗期待的视线中转身走进了厨房里。

    小狗呆住,而后忿忿地呜啊呜啊嚎叫起来。

    有人摸狗不给好处!

    在咖啡店打工的时候,它只需要摆个pose就有好多小姐姐在它面前放零食!

    这个人什么态度啊!

    姜文玉听到外面小狗嗷嗷乱叫的反应,确定顾亭渊没给小狗拿吃的,微松一口气,洗了个热水澡冲去周身的湿寒。

    顾亭渊等在餐桌旁,见她出来后端来一个玻璃杯,杯中盛着温度适口的清水。

    姜文玉接过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又拿手背试了试额头,道:“我额头好像有点烫。”

    客厅里有带着寒意的凉风掠过,顾亭渊视线掠过姜文玉身上宽松轻薄的棉绸衣裤,道:“你先回去躺着,我给你找体温计。”

    姜文玉应了声,回了卧室钻进床上,手指拉高薄被只露出一双晶晶亮的眼眸。

    顾亭渊跟着进了卧室,走向衣柜的脚步一顿,复想起来问:“你的体温计放哪儿了?”

    “上次发了一次烧用过体温计,不是随手放书桌柜子里就是放回药箱了,你帮我看一眼,”姜文玉轻唔一声,“我头晕晕的,有点难受。”

    顾亭渊走至书桌前拉开柜子,扫了一眼,里面装着的多是文具用品,视线又向床上的姜文玉看去。

    女孩子缎子似的乌黑长发散乱地铺在枕头上,不知何时闭了眼,眉间轻蹙,长睫投下淡淡的阴翳,面色覆着一层红,瞧着好像很是难受。

    顾亭渊一时分不清姜文玉是刚冲过热水澡还是感冒发热导致的脸热头晕,匆匆拉开剩下的两个书桌柜子就关上,转而走向衣柜最底端的长抽屉。

    抽屉拉开来,左边放着一只戴着领结的绅士小熊,右边是一个藤编小框,装着乱七八糟的常用药品,蓝色的体温计被塞在了最底下。

    顾亭渊抽出体温计,几步走近床边,哄道:“来,量个体温。”

    姜文玉睁了眼,眸光盈着潋滟的光,问:“在书桌找到的吗?”

    “不在书桌。你把体温计收回药箱了。”

    姜文玉慢慢地哦了声,伸了手来,却没接过顾亭渊手中的体温计,握住了男人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一带。

    顾亭渊正思索着药箱里还是没有备退烧贴,腕间一股拉力传来,身形猝不及防往前跌去,又迅速反应过来,手臂撑在床上险险止住下沉的落势,下意识想直起身,又被面前的女孩子伸手拽住了衬衫衣领,一时进退不得。

    视线相接,两人跌进对方的眼眸深处。

    “做什么?”

    顾亭渊双手撑在她两边的床上,声音暗哑。

    姜文玉微直起身,鼻尖缓慢凑近,在他紧绷的颈项前轻嗅几下,抬了视线,若有所思问:“你一直用香水吗?”

    靠近的一瞬间,沐浴后清甜的柚子香气愈浓,仿若一枝蓬松羽毛痒酥酥地挠在心间。

    顾亭渊喉结滚动一下,身体僵硬得像一张满弦的弓,撑着的手掌在单薄床单上无意识地收成了拳,宽大手背绷起隐隐青筋,道:“是,刚开始是场合礼节的需要,后来就习惯性在出门时喷两泵了。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送同款给你。”

    姜文玉道:“确实很好闻,不过同款就不用了。”

    顾亭渊道:“可以放开我,测体温了吗?”

    “还有一个问题……”

    姜文玉逮着顾亭渊的衬衫领没松手,反而又往下拉了一分,探究的视线一错不错紧盯着顾亭渊脸上的反应,问:“你怎么知道我的药箱放在哪儿?”

    双目相接,鼻尖几乎抵住,温热呼吸交错缠/绵,膨胀着令人心跳加速的危险压迫感。

    “你书柜里没有体温计,”顾亭渊道,“你这卧室就这点大的地方,我去你衣柜下面的柜子找了。”

    姜文玉懒得同他打机锋,道:“说实话。”

    顾亭渊:……

    “你上次发了烧又不回消息,我来过一趟,”顾亭渊道,“在你的房间里找过退烧药,知道你的药箱固定位置。”

    姜文玉疑惑问:“就这样?”

    顾亭渊眼眸暗沉如幽深黑潭,问:“不然还能是什么原因?”

    姜文玉总觉得不对劲,回道:“你怎么进的我家?”

    “……你这院墙这么矮,姜嵘那个子都翻得过来,更何况我?”

    姜文玉的柳叶眉微微挑起,问:“你翻墙进的我家,还不和我说一声?”

    顾亭渊道:“那时候我们才见过几面,还不熟,我怕说了以后你直接报警说有人非法入室。”

    “那时候我们既然不熟,你翻墙找我做什么?”

    姜文玉面色的困惑更重,沾着水露的桃花瓣般淡红柔软的唇瓣张张合合,问出一个又一个疑点,雪白的贝齿间殷红软舌闪过。

    “况且,我和你有说过姜嵘进过我家吗?……”

    柚子香气愈发浓郁,越是努力忽视,越是昭显着让人发疯的强烈存在感。

    顾亭渊闭了闭眼,涨红的额角渗着薄汗,视线晦暗如墨,声音暗哑:“姜文玉,这就是你把我往床上拉的理由?”

    姜文玉喉间话语骤然卡在,终于感觉到了姿势的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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