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囚徒的救赎

    (八)

    保持童真的人永远都活在快乐里;保持善良的人,永远都会得到幸运的加持。

    这是孙息情的人生信条,也是她在每个早晨都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所说的打气话。

    而她最近的最大快乐,当然是见证姐姐和青梅竹马的姐夫终于成婚,开启人生新篇章。

    只不过,打自姐姐出阁后,姐妹俩同住的大平层就只剩她一人独居,要说享受自由与快乐嘛,是有的,要说寂寞嘛,也有些。但幸好,这份寂寞,很快就被打破了!

    「喵呜!喵呜!喵——呜——!」

    「好啦好啦,饭来了。」孙息情嘴里咬着半片吐司,手里端着刚拌好的猫咪早餐从厨房急忙冲出客厅

    看见饭来了,花纹橘白相间的短腿小猫才愿望停下一声声喵呜,迫不及待的回到自己的用餐位置大快朵颐。

    这只小猫,就是迅速打破孙息情独居生活的小幸福、小快乐。

    「脆波波,妈咪赶着出门看展哦,你自己在家不许捣蛋,要乖哦!」

    脆波波原先是她好朋友和男友所养的猫,但因为分手了,谁都不想再养这只因爱而一时冲动养的小猫。好朋友发了送猫的朋友圈,她本来就喜欢黏人乖巧的脆波波,便決定将牠接走,开始当个铲屎官。

    她也不知道到底猫咪能不能听得懂人类说话,但她总觉得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出门,让小猫在家自己一个过一整天的,这感觉就好像是牠只是她生命中属于陪伴的东西,而不是家人一样。所以哪怕脆波波只会以喵声回应,每天出门她都会告诉牠她的行程,回家了也会和牠分享自己一天里的好玩事。

    「喵——!!」脆波波似是真的懂人性般,听见了「出门」二字,顿时打住了快乐干饭的动作,喵声连连,还走到主人的脚边蹭蹭、用前肢巴着,就好像在说:「妈咪,带我粗出丸嘛!」一样

    「不许撒娇哦!妈咪要去看艺术展,小猫不能进哦。」每当脆波波使出这招撒娇,孙息情就总是拿牠没劲,但今天就是不能心软也不能拖拉多一时半会

    「喵……」小傢伙是听懂了,委屈巴巴的绕着妈咪走了一圈,又耍赖似的倒在地上搔空气

    搁在茶几的手机在此刻传来了震动声,网约车司机的来电提醒了孙息情真的不能再和脆波波难离难捨下去了。

    「妈咪真的要出去了,乖哦,回家的时候给你买点好吃的。」

    「喵呜。」

    最终心软的主人还是再rua了爱撒娇的小貓一把再匆匆出门。

    今天是个大日子,是孙息情的大学同学负责筹办策划,邀请了十数位新秀画家以及新晉摄影师一同參与的声影艺术展开幕日。这个艺术展以打破时间界限作主题,利用燈光、声音、影像、画作四元素形造沉浸式体验,在官方预热时已经有极大的讨论度。

    而孙息情也为同学友情客串了一下,在其中一支导览影片里有小小的演出。所以这天她除了要向她的老同窗道贺,也非常期待能亲眼看见最终成片效果。

    「时间有限,生命无限;蝴蝶要在短暂的生命周期里,花大量时间历经重重困难方可蜕变成蝶。牠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冲出美丽的牢笼,要尽情飞舞,奔向未知的自由国度,将生命意义扩尽。蝶恋花,愿意溺于花田;人类呢?在有限的时间里,我们更多人是选择冲破有形无形的枷锁,点亮那束生命花火,还是待在看似安全的玻璃笼屋里,发出绝望又无奈的呐喊?」

    由孙息情客串的导览片与关连主题画在展览的第二部分的开端,穿越布幕进入房间后,会看见在全息投影下的小蝴蝶在孤单独舞、趴在玻璃窗前仰望蓝天,伸手感受、幻想笼外世界,渴望跃进隠隠可见的花海;日夜不断变遷交替,小蝴蝶经历过恐惧、掙扎,最终決心出牢笼,当她跃起被夕阳照耀时,橘黃光线打落在观赏者身后,就一直挂在那入口处的油画。

    那是一幅用色与构图都有鲜明对比的画作,橘黃燈光成为了蝴蝶在缤纷燦烂的花海飞舞时的日落背景,也成为了照进黑暗无光、被荆棘缠绕的铁笼的一道希望之光,笼中人似望看夕阳,又似望看蝴蝶,伸出的手未知是想抓住希望、抓住那束最后阳光,还是已脫离一切束缚的蝴蝶。

    直到大会为贵宾预备的特别赏析团一行人离去,已移至下一个观赏点,孟宴臣仍停在原地,视缐落在那幅画作久久未移。

    直到一切重设,那道光消失,蝴蝶与囚徒再困于黑暗。

    他像画中人,是自困的囚徒,是无法触及蝴蝶、却又不舍蝴蝶,只能停在原处的人。

    蝶恋花,可以溺于花中。那么他呢?他又能何去何从?

    「孟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孙小姐?妳好。」

    在孟宴臣转头看见孙息情的一刻,全息投影的第二轮播放完结,投射在画作上的光,洒在了她的身上,也落在了他的身上。刚好,他站在了囚徒与牢笼的位置,她站在了小蝴蝶的花海。

    时间在二人对视的这一秒,仿似停頓了一格。

    「好巧呀,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孙息情打破默局,对孟宴臣展现溫柔甜笑,发挥着她那一点点自来熟的社牛天分,主动对他发出邀请:「孟先生,你一个人吗?赏面让我充当你的私人导赏员吗?」

    孙息情一开始就已经注意到孟宴臣的出现,可是她不想打扰他的观赏时间,才打算在导赏完结,大家自由參观时,才去打声招呼。

    只是她感觉到,当大家在观看全息投影、鉴赏「时间囚徒」这幅展画时,每个人都是为展现的技术而惊讶、赞叹,唯独他的心情似乎很悲伤、很沉重,也似是若有所思,最后紧盯画作,未觉其他人已经离去。

    她不想让他一个人。

    「谢谢,但这样会耽误了妳的赏析时间,我会感到很抱歉的。」孟宴臣礼貌婉拒,不是他並不想与她同行,而是他觉得,他们不是一路人,可以的话,他想和她保持距离

    他认得影片中的是孙息情,即使在正片中她未有正式露脸,但他也不会忘记在玻璃笼屋遇见她跃进阳光里,笑里明媚的一幕。

    在影片里的她就像黃纹菲粉蝶,欢脱且纯真的,但现实里的她,尽管就只有两次的碰面,加上这次才第三次,但她给他的第一直觉是,她像是闪翅在阳光下会產生彩虹般绚丽色彩的欢乐女神闪蝶,是耀眼奪目的,是代表快乐的。

    世界只有阳光明媚的人,该与内心阴暗保持距离;活于欢欣幸福的蝴蝶,就不该飞近满佈棘刺的山谷。

    「怎么会影响我呢?这次展览的主办是我以前的同学,她倾家荡产办了这个展,要是画作卖出了,她也能有分成。孟先生在艺术投资的眼光独到,要是哪幅画能得到你的喜爱,那都是我们的荣幸。」孙息情把平常在画展听回来的导购说词说得有板有眼,这一本正经的模样也带了几分俏皮

    她不是听不懂他的婉拒,但她就是想再努力一下,想让这个把姐姐婚礼时抛出的手捧花大方送赠给她的好人,可以开心一点。

    不得不说,常被哥哥姐姐说,遇事只会用一张人畜无害的可爱脸蛋为所欲为的小公主,在此刻也令孟宴臣一时招架不住,放松了语气回她话:「如果每个导购都像妳一样直接,我相信他们很难成功开单。」

    「那善良的孟先生就更应该接受我这个菜鸟,给个机会嘛,好不好嘛?上回你把捧花给了我,今天我们又在这里相遇,证明我得要还你人情了。」孙息情双手合十,诚恳中又带了些小无赖架势

    「那我问妳一个问题,好吗?」

    「你说。」

    「在妳的角度来看,这幅画代表着什么?」

    闻言,孙息情望向了画作,又将视缐回归在他身上,静看着他瘦削得过分的脸,以及那双在金丝眼镜框下的忧郁眸目,而他也感受到她的注视,二人在再次对看一刻,第三次投影结束,燈光又落在了他们身上。

    「蝴蝶离去了,可是太阳永远不会离囚徒而去,星辰月亮也不会。囚徒只是一直注视蝴蝶,忽略了自己。日升日落,月儿高挂,只要他愿望,就能发现自己从不孤单。时间只能证明变遷,不会全然否定一个人付出的意义,只有笼中人,困住了自己。」

    而孙息情未说出口的一句,亦是她当下第一感受的一句,是「我看见了你。」

    她曾在名媛舞会里听过和他有过相亲体验的名媛评价他,温文儒雅、麻木不仁、冷漠无情。

    可是她不认为全是这样,她相信第一印象、她相信直觉气场。她是先在姐姐的婚宴上看见了他、认识了他,再知道他是孟宴臣,他给她的感觉就是,悲伤又温柔,也有种极力和喧闹人间保持距离。

    他一定有很沉重的心事,重得让他只能绝望无声地困于笼中。

    孙息情的声音很甜,话说得很轻,听她说话就像是小大人哄着小朋友一样,哪怕是很认真、听着带苦的话,在她嘴里出来时都和兑了蜜似的,那一点甜将苦匀成了甘。

    孟宴臣也有种错觉,她是似有若无的借着说画,实质是对他说话。

    可是又怎么可能?她和他不过是萍水相逢的点头之交,一个未深交的人,岂会轻易能看穿他的内心?

    「孙小姐说得很好,那我就买下它了。」

    「不,孟先生,这不是适合你的画作。」上一刻才说要为朋友赚分成,这一刻就义正辞严拒绝孟宴臣的认购,她对他摇头,也为不解的他解开困惑:「我相信能量说,日出、落日、花田、青鸟、蝴蝶,这些才是和你最般配的。工作繁忙、大量时间需要绷紧,更适合以柔和、以暖色作以舒缓。不过呢,我也很推荐你选择以大海为题的作品,大海广阔一望无际,就像未来。」

    「如果这幅画不适合我,它适合怎样的人呢?」

    孟宴臣的反问,差点就把孙息情给难住了。

    「它适合所有人,但不适合一个人。时间囚徒的意义是让我们去思考如何利用有限的时间去抓住生命的花火,是要自困一生还是突破限制。它的反思性,如果只给一人,那太可惜了。」孙息情弹指一挥,愉快的向孟宴臣说出她有些冲动,又觉得是最好的決定:「孟先生,我決定我要买下它,将它放在最好的位置让每个人都能欣赏,君子不与淑女争,你会割爱让让我吧?」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此刻的孙息情完全是在体现这句话的真实性。至少这一点的开朗这一点的真诚,还有那少许的无赖,是足够让她爬上高墻,坐了上去,让在墻内圈地自闭的孟宴臣难以忽视、难以再企图用冷淡的态度将她赶下去。

    「嗯,那作为交换条件,今天有勞孙小姐了作我的导赏员了。」

    孟宴臣对孙息情颔首,没有再执着眷恋于这幅画作,当他跟随孙息情步向下一个展点,要离开小屋子时,回首再望,第四次的燈光打落在画布上。

    他才发现,就如她所说的,只要愿意抬首仰望,日月星辰原来从未离弃囚徒,在遠处所看,原来一直有另一束光打落在只属于囚徒那一半画布的上空,是微弱的星光,是悬挂着、想往牢笼飞落的蓝色琉璃蝴蝶。

    蝶恋花是不变之理,但蝶或许不止恋花。

    在余下的观展过程中,他们都把步伐放慢了,仔细欣赏作品、探讨箇中含意。不得不说的是,她真的很懂得掌握交流的节奏,她总是有办法让寡言的他进入她的对话圈套。

    也不难发现,她是一个很活泼开朗、能言善道的女生,她有自己的一套哲学思维与高强的感染性,而她的人缘也很好,一路上兴奋与她相认打招呼的观展受邀人也不少。

    「情情,妳怎么来了也不找我们!」

    「我们还以为妳又睡过头了,差点就想开车去妳家按门铃了。」

    一对双胞胎姐妹在远处奔向孙息情,热情地将她抱住,和左右声道一样一人说一边的。

    「喂,明明这次是你们迟到了!」孙息情不否认自己过去劣迹斑斑,但她这次可是早有预备,防止睡过头的事再度发生

    「信妳个鬼,和妳当了四年室友还不了解妳吗?哪次不是匆匆忙忙的?」

    顾及到孟宴臣还在身边,怕好友冷不防冒出几句什么让她能掘地三尺的话语,她从热情大拥抱中掙脫出来,先夺回话语权。

    「咳,好了啦!你倆听好,这位是孟先生,我的朋友。」与身旁孟宴臣视缐对碰的一刻,孙息情红了脸:「孟先生,她们是我朋友。左边是顾芮、右边是顾茜。不好意思,我们都是这样打打闹闹的。」

    「没事。谢谢孙小姐这一路为我导览,我也不佔用妳和两位顾小姐的相聚时间了。」孟宴臣有礼向孙息情报以答谢,与她分开前,也不忘为这位尽责的「私人导赏员」略尽绵力,澄清那关于迟到的嫌疑:「两位顾小姐,是我有太多的疑问需要孙小姐解答,所以耽误了她的时间。」

    「孙小姐,再见。」

    「再、再见。」

    她对他挥了挥手,目光却迟迟未在他走远的身上离去。

    是错觉吗?明明感觉他是有温度,可以让人靠近的,怎么好像又一下退回了冰封点?

    望是孙息情这不寻常的反应,以及二人以「先生」、「小姐」的礼貌相称,顾芮、顾茜虽未敢下定论,但也十有八九猜出答案。

    情情对人家有意思。

    「别看了,再看就谁都看得透了。」顾芮用手挡在孙息情眼睛,与妹妹顾茜强行将她板过,免得这显然易见的心思被更多人发现

    哎呀,真没想到,小公主竟然心动了。

    「谈恋爱这个事我和我姐最在行,要不要给妳支个招啊?那位孟先生看起不好搞哦。」15岁开始谈恋爱的顾茜自问阅人无数,那位孟先生看起来风度翩翩,但感觉不好亲近,阳光大女孩也未必能追得动

    「不要胡说,孟先生只是我在姐姐婚宴认识的朋友,今天第二次碰面。」

    喜欢吗?她不知道。

    如果只是凭一两次的碰面就说定了喜不喜欢,这样太过肤浅。她只是觉得他长得好看,会令她看着看着就想靠近他、她想他快乐一点,就这样而已。

    从前少女时,她也不是没有因为一见倾心而碰壁,就算小太阳仍是那个小太阳,可是她也不再相信一眼的心动。

    她会期待遇见一个想认识的人、想成为朋友的人,但不会想一下跳步到喜欢、到追求。

    「法律没有规定不能一见钟情,如果觉得有点意思,就去啊!能在依年姐婚宴出现的人,那肯定是有钱有地位,妳也不必担心背景对等问题,能高于妳家的也不多。」顾茜的恋爱经验和妹妹差不多,但她更讲求对等,而情情自身与家庭条件已经很优秀了,对方也是同等价位的话,大可不必按捺太多,反正就试试而已嘛

    「我就说没有嘛!我们只是很普通很普通的朋友,除了巧遇,私下也不会再有什么特别交集。」这番话,是孙息情说给顾芮、顾茜听,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说是朋友,也只是她单方面去和她们介绍他的一个身份。但在实质上,她和孟宴臣也没有交换过任何联系方式,不是这样遇见的话,可能下一次再见已经是什么大型的晚宴、舞会、酒会。

    或许他与她哥哥姐姐碰面的机会更大,毕竟她也不太喜欢名流聚会,会出席也是有些无法推却的时刻。

    见孙息情态度決断,主动为话题画上了句号,顾家姐妹也识相地没有再在这件事继续发表意见。

    「好,就不说男人了。说说……314寝的小太阳乐不乐意陪我们再逛逛、导览一下呀?」顾芮戳戳孙息情的脸蛋,说:「妳要是不乐意的话,就是重色轻友哦!」

    「顾芮,妳别逼我咬妳哦!」

    孙息情作势要咬顾芮,顾芮捂住笑得乐开花,还不忘对她做了一个鬼脸,顾茜怕二人忘了场合边笑边阻止打闹升级,三人边说笑边闹闹的往另一个方向移动着。

    至于孟宴臣,其实他没有离开,只是走远了,独自观赏展览的最后部分,继而被一幅粉色系的画作吸引。

    那是一幅名为「午后日常」的画。

    在一个房间的小角落,墙壁刷了粉色油漆,挂了一本旧式可撕日暦,这天是8月31号。还有一台播放卡通的老式电视、放在矮柜上的金鱼缸、阳光洒在摆满可爱摆设与小玩偶,还有一盘巧克力饼干的书桌上,脸颊胖嘟嘟、绑着沖天双马尾的小女孩伏在作业本上睡得香甜,嘴角还沾了些饼屑。

    画中一切平凡又簡单,路过的人也少有驻足停留,但偏偏就是收获了孟宴臣的目光。

    暑假的最后一天,在冲刺写作业的忙碌中享受悠闲憩意。是很寻常的事,很平凡的一天,但他从未体验过。

    忽然他想起了孙息情和他说的一段,关于「幸福」的话:「我们都在寻觅幸福,可是幸福它明明无处不在。可以是扭开瓶盖后的『再来一瓶』;可以是在人气甜点店买到的最后一颗草莓大福;可以是今天能多睡五分钟。所以不是我们很难才感觉到幸福,只是我们都很常忽略了一些细微的事,原来就是幸福。」

    他也很想拥有这样的幸福。

    「你好,请问这幅画现在是可认购吗?」

    「先生您好,是的,目前『午后日常』还在待购階段。请问先生是否有意购入?」

    「嗯。我想购买,请帮我办理手续。」

    如果在他的人生中,注定无法实现这样的平凡纯樸的幸福,那么换一个方式让他永久拥有,这也不错。

    孟宴臣没想到,在离开美术馆时,早上万里无云的晴空在中午就被乌云遮盖,下起了狂风暴雨。所幸他的车就停在地下停车场,让他能不受波及。不过,许多人都因为这场雨被困在馆内,其中就有一抹他熟悉的身影。

    「孙小姐,需要载妳一程吗?」

    「孟先生?你怎么还在?我以为方才你已经离去了。」

    孟宴臣的出现,可真是让孙息情惊喜。

    原本要提前离去的她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乱了计划,本以为再等一会这场雨就要停了,但一下就是有增无减的雨量。

    但她更没料到,这场雨会令她和孟宴臣又见面了。

    「我只是不希望打扰妳和友人的私人时间,所以才结束了我们的交流。」观察了雨势,似乎这场雨还没有要停的意思,他便再次向她发出邀请:「这场雨应该要一段时间才会停,如果妳不嫌弃,可以坐我的车离开。」

    「不会打扰你吗?」

    「不会。当作是我的答谢,谢谢妳今天为我介绍了许多作品,也分享了很多个人感想,也让我买到了适合我的作品。」

    闻言,孙息情亮起了星星眼,兴奋问他:「你能找到心头好,真是太好了!是哪一幅作品这么幸运能获孟董喜爱呀?能让我猜猜吗?我觉得会是我推荐过的。」

    孟宴臣颔首,向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落日飞鸟』?『白日糖果屋』?『紫色奇缘』?『玫瑰与猫』?『橘』?」

    孙息情一口气说出了几个作品名称,但都无一答对,这就让她更是好奇了。

    「给我一个方向好不好?」

    孟宴臣忆起画作里那个酣睡的小女孩,那模样,和眼前的女生是有几分相似,不假思索地对她抛出了一句:「和妳相似。」

    「我?」

    这下子就让她不明白了,展览里的作品几乎都没什么是有正常人类型态出现的,和她最有关系的「时间囚徒」也被她买了,而且在那段短片中也没让她露脸,他也不可能凭身影认出她。

    那到底是什么呢?

    孙息情一路旁敲侧击发问,但孟宴臣仍没有揭开谜底。她隨着他的步伐移动到停车场,他为她拉开了副驾的门,又细心地以手挡在门框,溫柔叮嘱一句:「小心头。」

    直到他坐上了驾驶座,好奇心被挂到顶峯处的她终于憋不住了。

    「孟先生,你该不会想让我一直猜到家也不告诉我答应吧?如果你不告诉我答案的话,今天晚上就算我睡着了也会弹起来继续想的。」她湊近了他,苦恼地再次摆出双手合十的请求姿势,也说得有点浮夸。並没有多虑以这个往常向家人朋友耍赖撒娇的态度在他面前表露,到底是不是件适合的事

    她的无防备湊近令孟宴臣暗地吓了一跳,只是他能分辨出这是她的别无他意行为,与过往带着目的靠近他的叶子不同。

    「午后日常。」他以抬手推眼镜的动作作掩饰,回避与她近距离对视

    「哈哈,你是觉得我像那个趴在作业本上,睡得要流口水的小女孩,对不对?」孙息情捂嘴笑得开怀,全不介意孟宴臣会有这样的想法:「你别怕我介意,我也觉得好像!不过这样应该是大家的共同童年吧?」

    是吗?

    孟宴臣不禁苦笑一声。

    「也会有例外的。」

    「那也没关系!人生很长,每天都会有新的事情、新的回忆、新的奇遇。就像我们今天会在这里相遇,我们聊了很多对艺术的看法,现在你还载我一路。这些也是很好很棒,值得被记下来的。」孙息情将两根食指放在嘴角,朝他做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表情,发放着小太阳的高能量,企图为他驱走头上无形乌云

    她观察到他神情里的落寞,很难不让她联想起,他对「时间囚徒」投放依恋不舍情绪。或许在他的过去,是真的有过什么沉重的事发生,所以他才会成为「囚徒」。

    「孙小姐。」他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多说,只是放松了,将她的话听进去了,释出了一抹淺笑:「谢谢,和妳交流真的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她有让他很羡慕的一面,尽管相处时间不长,但他能感受到她拥有像太阳般热烈的特质,是热情的、温暖的。是在她眼里所看的任何事,哪怕是不好的,她也会有一套解读方式,去平衡了一切的负面。

    如在班驳墨画布上,再泼上鲜艳桃粉,令它成为一幅泼墨桃花。

    「不客气,这是我的荣幸。」

    见他笑了,她心里也像是被投了一颗泡腾片,喜滋滋的冒着泡。

    他有吸引她的个人魅力,会使她好奇、想不停的靠近,就像探秘未知的星体一样。

    她不知道往后她和他会否由萍水相逢的点头之交晉升为更要好的朋友,又或者到底还能有多少交集,但至少在交流对话的独处一刻,她使让他对某些事的固有感受有了新角度的看法和思考,就足够了。

    比起传闻中所说「冷漠的孟宴臣」,她更相信在奇遇时刻,相处时所感受的。

    他是「溫柔又忧伤的国王」,借以刻意制造的距离感让自己看似不易靠近、不好相处,当他愿意或疏懈时,不难发现在清冷淡漠外壳下那个真正的他。

    滂沱大雨也有下尽之时,在孟宴臣的车驶进停车场前,而等待下一个绿燈的时候,正是碰上了难得的彩虹高挂一刻。

    「孟先生,你看!是彩虹耶!」孙息情兴奋地向孟宴臣说:「我就说嘛,人生处处有惊喜,我们现在不就一起见证惊喜了吗!」

    要看见彩虹的出现,虽然不需要特别苛刻的条件才能成立,可是在这个她和他才讨论完人生不久的情景,就可以让他们一同见证收获值得纪念的一幕,这是多么的奇妙、多少的巧合呀!

    「看来我们今天都是幸运的人。」孟宴臣也同样欣赏着这片景色

    或许是错觉,他觉得现在就好像上天也在附应她的话,告诉他,雨过会天晴,只要你愿意相信有好事发生,它就一定会成真。

    绿灯亮起,完结了最后一段路程,孙息情鼓足了勇气,在下车前一刻向孟宴臣说出了蕴釀多时的话。

    「孟先生,今天很谢谢你。那个……我们可以很正式很正式的交个朋友,交换一下微信吗?」她对他亮起手机的二维码,小公主在这刻的社牛自信被紧张胆怯而取替

    「可以。」

    没有过多的迟疑与思考,出于礼貌和风度,孟宴臣取出手机扫码,向孙息情发出了交友邀请。见她头像是她抱着橘白花紋的曼基猫的自拍,便好奇一问:「这是妳的猫吗?」

    「对,牠叫脆波波,是个自来熟的黏人小傢伙。」她打开手机里宠物家居监控app的实況,向他播放着脆波波的实时动态:「有时候我会怀疑牠上辈子是金毛大狗狗。我要出门了,牠会黏着我不让我走;我出去了,牠就会这样乖乖的在门口等我回家。」

    「牠很可爱。」

    看着脆波波,让孟宴臣回想起家里曾经存在过的假猫摆设,养猫的愿望、醉心昆虫学研究,这些心愿都在他成为现在的国坤董事长后一一被埋葬,摆设也早被他收进不见天日的收纳箱中。

    他不需要虚假的心灵陪伴,不再有渴望而不得,更不必再掙扎,与其在无法实现又难舍难离下和得不到的纠缠,还不如把心一横让它们离开他的世界。

    「你要见见牠吗?脆波波不怕生,只要給牠吃的,牠就能把你当作好朋友。」

    「谢谢妳的邀请。下次吧,我准备好一些小零食再来见见这位特别的朋友。」

    他接受了这段新的友情,但還是想保留三分距离。他珍惜这份和她相处时的舒适感,又怕太过接近,最终会產生不良的后果。

    「好呀,一言为定!那我回家囉。」孙息情解下安全带推门下车后,向车内的他挥手道别:「孟先生,很高兴和你成为朋友,这是我今天最大的收获。」

    「谢谢,我也是。」

    孟宴臣答道,直到目送孙息情步进电梯,他才开车离开。在脑海里久久不散的,全是她的笑颜,以及最后的那一句:「很高兴和你成为朋友,这是我今天最大的收获。」

    被一缕阳光照进灰冷世界,其实这也是他今天最大收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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