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让孟宴臣和孙息情最不希望发生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个人身价保守估计达千亿的国坤董事长、对外多年零绯闻的孟宴臣，和有「传奇家族」之称的行业龙头「瑾年集团」的小公主孙息情热恋一事，在为了冲KPI的自媒体而言，关于二人的背景、财力，以及近年国坤受到的危机与对孟宴臣上任后受质疑，这些都是他们扩写创作的好材料。

    再加上孙息情行事低调，外界只知道她是瑾年集团近年开创的「大人也能玩玩具」新品牌的主理人与设计师，官方社交帐号也只发布和品牌有关的事。

    唯數为不多的高调事跡，就是现年27岁的她，在20岁的时候，和当时28岁的姐姐孙依年以共同名义成立助学基金，每个学期都开放一定名额接受申请，帮助为贫困地区或低收入家庭的女孩可以接受良好教育；同时亦会定期在展演空间举办针对不同年龄層的女士分享交流会，邀请专业人士主讲分享，这一切就由姐妹俩的工作室包办筹划，最出彩的就是，这个工作室所有员工都是女性，而且资薪福利非常好。

    助学基金和举办女性限定的活动，这两件事放在现在确实並不是什么特别特别大的事，但出彩的就是在于她们的工作室只限定接受女性应聘，年龄在其次，实力最重要，加上光是双休、十四薪、年休十二天，有进修金、朝9晚6，超时有加班补贴。

    在这个求职不易，女性更不易的环境下，这个工作室成为了最炙手可热的公司，孙依年、孙息情也一起接受了一些媒体专访，也是在那时候，瑾年集团小公主才正正式式高调亮相。

    所以現在逮到了这么好的机会去扒开小公主的私领域，以流量和哗众取宠达标的自媒体又怎么会错过呢？

    「老妹，妳现在可真是大红人，Super Star！」

    穿着一身女强人套装、留有一头俏丽短发的的孙依年，一踏进办公室就看见妹妹颓废的坐在她的董事长专座、趴在她的办公桌玩玩具车车，虽然也习惯了妹妹这种长不大、遇事就变回姐宝女的个性，但还是忍不住嘲笑了她几句。

    「我本是自由自在的小青鸟，现在只能窝在公司、每天都要让姐夫爱心接送上下班，还不能不修边幅的出现。呜呜，我有什么错，我只是谈恋爱而已，为什么要打扰我的生活。」孙息情说得哀怨，喜欢自由的她就不喜欢当个小心翼翼的小淑女，可是偏偏那些堵明星的狗仔现在就盯上了她

    不论是她去哪个地方做再平凡再如常不过的事，现在都可以是被拍的原因。她的言行、她的穿着打扮，也可以是被评头论足的。

    她已经很生气很生气和孟宴臣正常的交往被胡乱揣测是国坤需要瑾年，是孟宴臣为了将董事长宝座坐得更实更穩，而接触了她。现在这些可恶的人还打乱了她的生活，她不快乐、她压抑、她生气。

    「喂！什么时候当起小白眼狼了？我还不是怕妳一个人会有什么奇怪事情发生，才让妳姐夫顺路把妳载回来。」要不是知道妹妹说的这些话只是想趁机讨拍拍要个安慰，孙依年真是要把人叉出去了

    但没办法呀，谁叫她只有这么一个亲妹妹？多欠揍也只能她来揍，揍完再亲一亲。

    其实她也没有想过，在信息万变、网络红人可以前后一刻换人当的互联网里，妹妹的事可以扰攘这么久还没完全退烧。幸好姐妹俩住所隔得不远，有些什么事都能互相照应，她可以好好的保这个笨蛋。

    「妳啊，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外事部已经帮妳挡了好些电话了，至于网络上那些人怎么看怎么说，都是图个新鲜八挂，过一阵子就不会有人再盯了，说得过分的我自有分寸要怎么处理。这段时间，妳就乖乖听话，待孟宴臣回来了，我就不管妳了。」

    「宴臣昨天告诉我，他要押后回程时间了。说不定再见他就是下个月的事了。」说到这里，孙息情的声音就更失落、更颓丧了

    孟宴臣也不是没有向她提出邀请一同前往英国，但他是去工作的，她跟着去的话，其实也是一人旅游，或是在他公寓里倒着时差和大家开会。虽然她不必每天都待在公司，只要月会和周例会一定要出现就行，但她也不想为了谈恋爱而特地去那边一趟，折腾他、折腾自己。

    「让爱情保持新鲜感的最好方法就是少别胜新婚，整天在一起的话，很容易生厭的。只是我也没想到孟宴臣这么懂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的喜好，每件赔礼都把他们拿捏得妥妥的。不过也好，他的礼有多重，就证明了妳在他心里是有多重。」

    「他送了些什么了？他和我说过这个事，但没有说到是什么礼。」连姐姐都会说重的礼，这就让孙息情好奇起来了

    「咳！说出来，我怕妳会觉得他疯了。我先说最重份量的，给爷爷的，汝窰天青釉洗，价值3770万美元，就是在苏富比经历激烈20分钟竞价，一举刷新宋瓷世界拍卖纪录，连爷爷都没竞到的那个！其次是老爸的，乾隆御制翡翠和闐玉扳指，一套七个，带盒的，700万美元。我自己说完我都觉得他疯了，太疯狂了，这是克制的孟宴臣吗？」

    孙依年是个见惯大场面、情绪稳定，处变不惊的人，很少事能牽动她的大情绪，什么千金散尽为得美人笑的事在这个圈子也不少。只是现在做这样的事的人是孟宴臣，为博的是她们家最难搞的两个男人一笑，不管是在数字上还是心意上，都是一个令她下巴掉地上的惊量级的。

    当然，孙息情也是另一个下巴掉地上的人。

    她知道他很爱她，他不是个特别会用说话哄人的人，他的爱是在行动上的，包括所有惊喜都是。但她现在觉得自己似乎是低估了他爱她的程度，他比她感觉中的还要爱她，他是想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和她的家人。

    「我再告诉妳一件事，汝窰天青釉洗，是他从别人手上收回来的，翻了1.5倍。当然，这不是他说的，是妳姐夫认识那件宝的前主人，特别去八了一下孟宴臣是出了多少才让人愿意割爱。」

    她也知道现在的孟宴臣是非常疼爱、重视她妹妹，但没想过是以这个夸张程度。

    可能是怕失去，也可能是因为失去过。

    孙依年是最早知道孙息情和孟宴臣走在一起的人，她见证了妹妹整个暗恋、明恋、追求、示爱失败，继而消沉了三个月，最终和孟宴臣又重新接触，最后反被倒追的过程。

    怎么说呢？就真的很戏剧性。

    妹妹说喜欢孟宴臣的时候，孙依年想过要直接掐断幻想，不是孙家的人不配，而是孟宴臣让她感觉他很清冷淡漠，有礼但无情。不知世事兇险的小羊，靠近了大狐狸，完蛋的是她妹妹。

    妹妹三天两头和孟宴臣走在一起，越是开心，孙依年就越觉得不太对劲，怕是孟宴臣只是抱着不好拒绝孙家小公主的心来应付妹妹，或是纯粹当作最单纯的朋友相处，却在相处时给错了信号，让妹妹觉得有可能。

    妹妹因为孟宴臣的拒爱而躲在家里悄悄落淚，又佯装无事发生、继续在和她见面时嘻嘻哈哈的时候，孙依年正好和孟宴臣因为收购案而合作，在那一刻她有想过感情用事为妹妹说些什么，或用她毒舌风格应对孟宴臣，但最终她保持了理智态度。始终感情是勉强不来的，也不是玩过家家没抢到想要的角色，哭两哭就回来的，最终她把妹妹打包送到欧洲，陪爸妈好好的遊玩了三个月。

    她以为妹妹和孟宴臣的关系就这样切断，不会再有任何重遇的再联络的可能了，

    结果，谁知道会有这样的发展呢？

    听见姐姐的报价，孙息情倒抽一口凉气，頓时觉得有点头晕眼花：「他……他肯定是疯了。妳还是别继续报下去他给奶奶和妈妈送了些什么了，我怕我会脑溢血。」

    「看见他我才知道，原来理性男谈恋爱也可以谈得不理性。爱情果然会使人盲目。不过怎么说都好，他对妳好最重要。」想起来先阵子孙息情隨孟宴臣回孟家见父母，但迟迟未有分享当晚情况，孙依年就怕是有什么不愉快事情令孙息情想隠瞒，便主动问道：「对了，他父母待妳怎么样？上次去吃饭，没什么特别事吧？付阿姨兇不兇？」

    「叔叔阿姨都挺热情的，宴臣说自从他们在国坤退下来后变化也很大，现在家庭气氛也好了不少。只不过……」说到嘴边的话刹住了油，孙息情迟疑了，关于许沁、宋焰、孟家的那些事，她想向姐姐有所保留

    从小到大，她对姐姐都是无话不说，姐姐就像是她的一盞明燈，说话是有时候狠了点，可是每句话的出发点也是为了她好，世上好像也没有姐姐想不通、办不到的事。

    在宴臣坦白过往的那刻，她很清楚，许沁会是他俩之间的一个长久问题。

    无论在于哪个层面，家人的情感又或是年少时的欢喜引伸到成年后因爱而不得而无奈松手，所造成的遗憾殘感，她知道他不会是个绝情的人，她也不可能用強行的方式去解决、去強逼他进行割捨。

    她在相信他可以分清楚情义与情爱的同时，她也有难以启齿的不安和不踏实。会不会在哪一天，那个被爱慕多年的「妹妹」，会成为撬起他们感情的利器？会不会在哪一天，她会因为很小很小的事而变得敏感、而容易去质疑猜忌他的真心？

    她不想有这一天，她不想他知道原来一直在他身边嘻嘻哈哈，提供正面情绪能量的人，其实也有负面敏感与脆弱的一面。

    「只不过什么？」见孙息情明明说得好好的，却忽然打住了话，聪明的孙依年察觉出一丝有异不妥：「是听了些什么话，还是有什么让妳为难的事？」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她很难不去作一些最坏预想。

    孟家和国坤三年前陷入过丑闻，人事大地震后，即便孟宴臣在这三年努力作出实跡，但董为民那群老人还是蠢蠢欲动想抢奪至高大权。对孟家最有利、最快捷的方式就是拉拢瑾年入局，加大其他股东对孟宴臣的信心。

    现在的孟宴臣是对她妹妹很好，可是从以前未相识时听过他的行事作风，再到在商场交手，以及他和妹妹的那些事，她都觉得他是表面溫潤如玉、清冷寡言，但实际有深不可测、不为人知的一面，他像狐狸，也是完美的捕猎者。她尊重妹妹的感情、认同现在的他的一切付出，但她不能太易放下戒心，半点提防也没有。

    摇头否认，最终孙息情选择隠瞒那些不安，守住了孟宴臣的私隠，只简单描述了那頓饭在开席前的一插曲：「没有啦，是宴臣的妹妹和妹夫也回去吃饭了，那个妹夫多少有点不正常也没什么礼貌，让我想当个淑女也当不了，直接把人给连环怼了。」

    「真的就这样而已？」孙依年眼神锐利直盯着孙息情，显然是不太相信这个回答

    「真的就这样，没别的事了。我可是姐宝女耶，从小到大有什么难题不是第一时间找妳解决？」孙息情捧着脸，对姐姐笑得燦烂，借此消除孙依年的怀疑

    「好，就信妳一次！情情妳记住，妳可以全情投入享受爱情的甜蜜，但千万别因为贪恋美好，在受到为难和委屈时毫无保留地去遷就去退让。我知道妳爱孟宴臣，如无意外这个男人也会给妳最好的一生，和妳共攜白首。但作为姐姐，我不能只为妳建造幸福泡泡，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个人再怎么说爱妳，也有可能在某天会令妳不快令妳伤心，在那些时候妳不需要独自支持，孙家永远是妳做任何事最大的底气，家人永远是妳最可靠的避风港。」孙依年逐字逐句说得认真，她没有拆穿孙息情想四两拨千斤糊弄过去的行为，同时她只希望妹妹可以听进去这些话

    「我知道我知道，哥哥姐姐最爱我了！小哥真的越来越像妳了，前阵子他也这么对我说过。我说你们也对我太没有信心了吧！」孙息情露出一脸失望的表情，浮夸的叹气一声：「原来在你们心里，我是一个恋爱脑的笨蛋妹妹呀！」

    「是孙仲元和我一样有远见！当然，妳也确实是个笨蛋。」

    「咯咯咯！但妳超爱我、小哥也超爱我，我就是可爱美丽活泼开朗的笨蛋，怎么样！」孙息情极为幼稚的做着鬼脸，俏皮地对姐姐眨了眨眼

    孙仲元是孙依年小两岁的堂弟、孙息情的堂兄，瑾年现在的副董事长。三人自幼感情极好，也有各自擅长的领域，所以在大家族容易发生的宗族亲戚不和、争產，这一套在他们这儿完全行不通。

    而且孙仲元是完全的妹控，对孙息情这个小妹的任何要求，简直就是无条件无底线的满足和纵容，唯独是妹妹和孟宴臣交往一事，孙仲元是和孙依年長期同一阵缐。

    这就让孙息情很郁闷，也老是想不透，为什么哥哥姐姐的字里行间会对孟宴臣存有成见，觉得他会存在不好心思。

    他只不过是一个不将个人情绪表露于色的人，认真相处过后，也会发现在他身上有很多溫柔的、可爱的闪光点。

    「姐姐，我和宴臣交往后，第一个知情的就是妳，拜会的第一个也是妳，后来和妳和姐夫也吃过好几次饭，妳就能不能看在这些情份上，在宴臣来我们家见家长的时候，控制一下小哥，别让他乱说些什么。」

    瞒着家里和孟宴臣交往，最后还成为了热搜人物这件事，父母虽然开明没说些什么话，可是小哥本来就不满她把恋情瞒着掖着，现在更是三不五时碎碎念，她就怕到时候真把男朋友带回家里了，小哥凭一张不饶人的嘴会让场面搞得有点尴尬。

    「仲元不傻，有什么话在什么情境能说不能说，他怎么不知道？我们是对孟宴臣存有保留，但我们也没有当毁人姻缘的兴趣。能安心了吧？小没良心。」

    孙依年岂会不知妹妹心事？他们这些当兄姐的，会严格看待妹妹对象，也不是想刻意刁难，不过是想好好把关罢了。什么该，什么不该，又怎么会拿捏不好呢？

    「安心了！也饿了！孙董今天愿意和我午餐约会吗？我预订了您喜欢的本帮菜餐厅哦。」能得到姐姐这句话，孙息情就安心了

    「走吧！小公主的邀请，我怎么敢拒绝？」

    「我请妳吃饭，妳能请我吃甜点吗？我想吃布丁蛋糕……」

    「我考虑考虑。」

    孙依年穿上外套，任由孙息情挽着手，吱吱喳喳的和她说着些有的没的。就算她说的是一句笨蛋、一句幼稚鬼的回应，可是也藏不住被逗乐的嘴角笑意。

    妹妹是可以一直当长不大的笨蛋，但姐姐也只能在姐妹俩一起的时候，才让自己卸下铠甲，变回那个简单一点、幼稚一点的姐姐。

    笨蛋总有令自己一直保持快乐的独特思维，能取悦自己，同时感染别人。所以偶尔一起当个幼稚笨蛋，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