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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下

    在这京中人人噤若寒蝉,唯恐闸刀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一个无关轻重的消息却在暗地里传开了——谢家和崔家要结亲了。

    对李家的处置还未有定论,但边饷案的真相却被透了个七七八八出来。按理说,这谢家合该与李家有不共戴天之仇才是,可崔尚书前段时日还替李家说过话,现在还在府中思过呢,怎么好端端这两家人结起亲来了呢?

    一时酒肆茶楼里头,对李家大案的议论,都被嚼这门亲事的舌根给替代了。

    “这谢家姑娘之前还嫁过李家呢,现在嫁一个崔家,倒算不上稀奇了。”

    “李家?崔家?我算是明白了,看来这谢中书是个惯会钻营的,专盯着这势头最大的人家去呢!”

    “唉,那这谢家姑娘倒是可怜了,被自己亲爹这般推来推去……”

    “哈,她有什么可怜的?难道你没听说过,两年前那个她被山匪掳去受了糟蹋的传闻?估计早就是残花败柳了,还能有人家要就不错了。”

    “诶,那就不对啊。这要跟她结亲的,可是崔霜行崔六公子?”

    “应该是吧?如今崔家适龄的,也就只有他了啊?这谢中书如今深受陛下器重,总不会叫自家唯一的女儿去做妾吧?”

    “嚯,这崔六公子可是出了名的眼高于顶、心高气傲,能答应这亲事?”

    话说到这儿,众人面面相觑,聊不下去了,谁也想不明白,这亲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说是好热闹的碎嘴看客了,就连身在局中之人,恐怕也没那么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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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临渊原本并非真心实意要给谢枝指婚,可思来想去,还是变了主意。这一来,他若是不再将此事作数,便是在谢枝面前落了威严,谢枝本就不服他管教,日后又如何好拿捏她?二来,则是因为谢枝正巧圈的是崔家。

    本来这紧要关头,不该谈论什么婚嫁之事,但李家一倒,朝中的势力便要重新洗一轮牌。若借婚嫁一事为自己投石问路,也不失为一个契机。

    于是谢临渊便上崔家登门拜访去了。他这十七年来不知做过多少厚颜违心的阿谀之事,同崔怀璧提起一桩婚约,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倒是把崔怀璧问得一愣。

    许久,崔怀璧才在手边摸索了几下,端起茶杯来灌了几口,只是心里头的滋味多了,胃里的滋味分毫都没尝出来。他徒劳地砸了咂嘴,半斜过身子不确定地问了句:“谢兄方才是说想结儿女亲家?”

    “正是。”谢临渊不动如山。

    崔怀璧的神色几经变幻,最后猛地一拍大腿,毅然决然道:“好,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谢兄你放心,我指定给你办得妥妥的。”

    “……?”这下,连谢临渊都抽动了几下眼角,险些要失态。他以为崔怀璧总要拉扯几回再好生婉拒,可这没说上几句话就答应了,实在是……

    出乎意料。

    匪夷所思。

    可崔怀璧似乎已比他更认准了这门亲事,态度比之前更加亲热,甚至还拉着谢临渊定下了具体商定之后三书六礼的日子,才亲自将他送出了门去。

    看着谢临渊略有些恍惚地走了,崔怀璧转身向着府内长叹了口气。他素来是个老好人,性情散漫,或许因心宽而体胖,长得也是颇为富态。可这段时日既是忧心大公子,又有着禁足的缘故,肚子愣是减了几分。

    今日谢临渊来找他讲起婚事,他本还以为是见了鬼,可转念一想,这谢家姑娘就一位,不就是之前大公子的夫人吗?大公子很是在意这位夫人,但现在合了离,她一个姑娘家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若是到自己府中,起码自己还能替大公子看顾她几分。

    正好自己的幼子一直尚未婚配,只因这孩子向来心比天高,谁也瞧不上,自己之前说了好几门亲事都被推了回来。如今……

    崔怀璧扭了扭松快了几寸的腰带,目光坚毅地找儿子去了。

    他在院子的林荫下找到了正在看书的幼子。

    为难地摩挲了几下掌心,崔怀璧艰难地开口:“霜行啊,为父想同你商量件事。”

    一截白玉似的手指翻过一页书:“什么事?”

    “就是,那个,你也是该娶亲的年纪了,为父还是想跟你说门亲事,”看对方无动于衷,崔怀璧尴尬一笑,掌心快被自己搓得起火了,“就是那个谢家的姑娘啊,这人啊,那是真不错啊!”

    还是没回应,崔怀璧继续硬着头皮说道:“那姑娘长得那叫一个……哈哈,也算是清秀,而且啊,这,这……颇通诗书,与你一定聊得来。”

    “还有那个,那个……”崔怀璧抓了抓头皮。这个儿子虽是幼子,可性子孤僻冷清,自己见了他总有几分气短,眼看着便要编不下去了——

    又是书页轻轻翻过的声音。

    自己这儿子甚至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上一抬。

    崔怀璧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可这脚刚往后撤了一步,却听得儿子冷冰冰地落下两个字:

    “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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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而言之,这门亲事几乎在所有人的糊里糊涂中,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定下了。除了最后一锤定音的崔六公子,身为父亲的崔怀璧也一直没琢磨明白他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事已至此,于谢临渊而言,本该是遂了他的心愿的。但他也没想明白崔怀璧的意思,是以反而担忧起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蹊跷来了。可他从前和崔怀璧就有些交情,总觉得他不似会使鬼蜮伎俩的人。

    他虽揣着这桩心事,但从没耽误过公务。替李承玉求情的事,他自然也记得,但他自知此事万不可由自己提起,否则难免招陛下疑心。但听闻最近朝堂的一些风声,他估量着时机也该成熟了。

    这日他又受陛下传召到了垂拱殿,刚走到殿门口就被宋宣拦下了。

    宋宣恭敬地躬着身子:“谢中书,这会儿陈寺卿正在里头,还请您稍候。”

    “多谢押班。”谢临渊平淡地道了句谢,就默默地等在外头。

    殿内隐隐传来严厉的斥责声和瓷器碎裂的声音。

    宋宣嘴角那妥帖的笑像挂在上头似的,没有丝毫变化。

    没多时,一个身形单薄的小内侍行色匆匆地跑来。宋宣见了他,笑意像覆了层雪,淡了些也冷了些。

    那小内侍跑得双颊涨红,浑身冒着热气,顾不得礼数,便凑到宋宣耳边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好一阵。

    宋宣瞥了他一眼,刻意压着声音:“不是说那座殿里的事儿都别来回禀陛下吗?陛下这几日本就心绪不佳,别平白又惹陛下心烦。”

    那内侍更焦急了,不知又在宋宣耳边说了什么,宋宣默了会儿,道:“先请太医过去瞧瞧吧,我寻着了机会再说。”

    “欸!”这下那内侍应得倒快,又急急忙忙地走了。

    谢临渊眼神始终盯着那扇紧闭的殿门,耳朵倒听了个七七八八,心中大略也有了数,这时候出事,且陛下又不想听的,唯有……

    正在这时,殿门开了。

    陈寺卿见外头站着谢临渊,一愣之后,两人便互相见了礼。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但此时脸上却有种难掩的窘迫和狼狈,衣摆溅着深色的茶渍。

    也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谢临渊收回目光,走入了殿中。

    垂拱殿里,那浓郁的檀香便寻到了人似的压了上来,叫谢临渊觉得双肩都沉了几分。几个宫人正跪在地上收拾碎瓷和茶水,一丝声音也无。

    皇帝坐在紫檀木松鹤纹圈椅中,双肩舒展,手中正看着一方折子,低垂的双目像收敛了锋刃的长刀,但下头压着浅浅的青。

    据说自李渡下狱后,皇帝便不曾好好休息过,时常批阅折子至夤夜,天未拂晓又要上早朝,白日里大臣更是流水似的在这垂拱殿进进出出,几乎没有歇上一会儿的时候。

    但皇帝并没有显出多少疲色,只是从容安静,现下也看不出发怒的痕迹。

    谢临渊不着痕迹地觑了一眼,便恭顺地行了礼,开始禀报水患治理的状况。他在寿阳县的手段颇为有效,皇帝很快就命其他受灾之处的官吏效仿,但也不可全然亦步亦趋。本来皇帝并不想这么早就召他回京,奈何李家一案波及甚广,朝中实在缺人手。但除了剧增的公务外,皇帝仍旧让他把控各地水患的善后事宜,未曾让三司插手。

    可他仍只是个中书,皇帝似乎并没有调动他的意思。

    皇帝虽年轻,但谢临渊已猜不出他的心思。

    谢临渊说得简洁又条理分明,皇帝听罢,点点头,合上手中折子,道:“这桩事交给你,朕最放心。如今要紧的事总算处理完了,朕最担心的难民动乱和时疫都未曾发生,都要归功于你。”

    “臣谢陛下信重。”谢临渊把头垂得更低。

    但皇帝仍旧没提赏赐的事。

    “谢卿,朕这几日忙于政务,现下倒觉出乏了。听底下的人提起,今日撷芳园中春景甚好,谢卿可愿陪朕一道去观赏观赏?”

    皇帝目光中有几分难得的温和。

    谢临渊做出惶恐模样,道:“臣荣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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