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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肠声

    如大夫所说,谢枝身体底子好,这一病倒并不严重,到了第二日巳时过后,人便醒转了,也不再烧了,只是浑身骨头还泛着酸痛,筋肉没什么力气,只得在床上窝着。

    她醒来头一件事,便是问在边上照顾的季鱼书,李家的案子到底进展如何了。

    季鱼书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编些说辞来安慰她,但又想着谢枝总会知道真相,便如实道案子还在审,风声又紧,既没有好消息,也没有坏消息。

    他说完,特意留意了谢枝的神态,倒是平静,看不出多少伤心,这才放下半颗心。

    ……

    君厌疾来的这一日,谢枝的病已好了许多,正披着一件鹅黄色绣双鹤的外衫在院子里慢慢地走。

    虽面上看不出几分悲戚,但她到底还是消瘦了不少。从前在相府养出了几分圆润,而现在原本两团鼓鼓的脸颊肉已凹陷了下去。在这花苞累累绽开的烂漫春日里,她单薄得如此不合时宜,像尚未萌芽的梅枝,寂寞又干枯地生长着。

    仿佛察觉到了注视着自己的目光,谢枝侧过脸望去,只见季鱼书带着君厌疾站在檐下。像惨淡的夜空里擦亮了星火似的,谢枝欣悦道:“殿下!”

    君厌疾面色一滞,然后嘴窝深了深,勉力在笑,只因他知道,自己受不住这样的盼望。

    季鱼书猜到二人要说什么,便道:“后厨还煮着汤药呢,我先去看着了。”

    谢枝满怀期待地用目光迎着君厌疾走近,很想先开口问些什么,但又忍住了。

    君厌疾在她面前站定,看她站在自己的影子里,微微仰起脸望着自己,眉眼却低垂着,如同她黯淡的心事,于是心头一酸,犹豫了良久,终于还是开口道:“谢姑娘,对不起……”

    他看到那团小小的星火熄灭了,化成水淌了下来。

    谢枝像是花了会儿工夫才反应过来,然后很是窘迫地背过身揩了揩脸,才道:“殿下不要这样说,其实后来我仔细想了想,是我太冲动了……李家犯下了滔天大罪,要殿下去求情,反倒叫殿下在陛下面前难做。”

    谢枝把泪痕擦得干净,仿佛方才的落泪只是幻觉。她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极浅的笑,得体,有礼,似乎真的全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

    君厌疾一窒,觉得将要说的话越发难以启齿:“我并非顾惜自己。只是,谢姑娘,我……我父王他……做了那样的事,对陛下,对你,我都心中有愧。”

    “我知道。”谢枝轻声打断他。

    她在府中养病,很少听到外头的消息,但像边饷案这样的事,季鱼书又怎会不告诉她呢?

    “我也曾处在殿下如今的处境,明白殿下心中的苦楚,也明白如今信王落狱,殿下更不好在陛下面前求情。”

    可她的明白,反倒叫君厌疾惭愧起来:“可我曾那样折辱于你……”

    “其实承玉早跟我解释过,殿下当初不喜我,另有别的缘故。殿下后来不也解开心结,还赠我礼物吗,我很感念殿下。况且……殿下如今是安肃军的统帅,曾经御边疆,杀羌敌,护佑百姓。我亦是百姓,殿下若觉亏欠,反倒折煞我了。”

    春风吹进她空荡荡的袖口,吹得那两只袖上的飞鹤也如同在她身边翩跹一般。

    君厌疾看着,看着,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在水里浸泡得久了,慢慢发起皱来,每一道褶痕里都藏着疼,而这丝丝缕缕的疼随着泵出的血液而奔向每一寸骨血。

    但他不知这痛楚从何而来。

    谢枝仍旧面容平和,反过来安慰着他:“天无绝人之路,救承玉的法子,我会再好好想想的。眼下京中的变化太大了,殿下也该好好珍重自身。承玉若知道你为他的事如此忧虑,心中也必会不安的。”

    谢枝比他想象得更淡然,更镇定,君厌疾仿佛能看到这层薄薄的冰面之下汹涌着的是怎样的暗流。

    于是他想了想,还是没忍心把裴牧居要他转达的话说出来,而是说道:“阿枝,如果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我知道还有一个人可以去求情。”

    谢枝倦倦垂着的眼皮抬了起来:“是谁?”

    “……是宫中的王都知,王辅安。”君厌疾道,“若说这世上陛下最信任的人是谁,非他莫属。”

    谢枝倒是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那宋宣呢?”

    “宋宣?”君厌疾很浅地皱了下眉,“说句不中听的话,宋宣更像是陛下养的一条咬人的狗。你若时常在宫中走动且留心的话,就会发现凡议大事,陛下身边带的唯有王都知;但若是捉拿、拷问等等凶戾之事,跟着他的,就必是宋宣。”

    “那……谁能去向这位王都知求情呢?”

    君厌疾摇摇头:“王都知一直孤家寡人,并没有什么亲信。不过你若打定主意,我可想法子多筹些银两珠玉,试试能否打开他的门路。”

    谢枝看起来很是踌躇,道:“我明白了,殿下,我想再好好想想。”

    君厌疾知道她恐怕是并不喜欢这样的事,也不多劝。可说完了承玉和边饷案的事,他和谢枝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是告辞的时候了。

    但是——君厌疾的右脚几乎要在脚下蹭出一个浅坑来,但他知道谢枝在等着自己开口告辞。他深深吐出一口气,鼓起莫大的勇气直视着谢枝的脸,说道:“谢姑娘,你要多吃饭,多添衣,你,你瘦了许多。”

    然后他又把目光垂下去,懊悔自己是不是说得太结巴了些……

    “多谢殿下,殿下也是,”谢枝似乎并没有察觉他的别扭,有礼有节地微笑,“对了,殿下回去时,也帮我向姨母问声好吧。”

    “好,我娘她也一直牵挂着你。”这下,是真没话可说了。

    君厌疾走了。

    谢枝静静地伫立在原地。春风仍旧多情又无情地吹送,吹得春花愈发灿烂,也吹得她越来越瘦。

    不多时,季鱼书从侧边走过来:“大小姐,该喝药了。”

    谢枝看了他一眼,端起药来坐下喝了,只是脸上的笑变成了一种了然于心:“世子殿下这一年多变化了许多,是不是?”

    季鱼书从前在暗中保护皇帝,自然也是见过君厌疾的。

    只是她这么一问,季鱼书知道她猜到自己偷听了,尴尬地干笑了几声:“我就听了半截呢。其实我本来也没想听,但我这忍来忍去没忍住嘛……不过,殿下这次回来,确实让我觉得有几分陌生,不过他在你面前倒还似从前模样呢。”

    “是吗……”谢枝随口念了一句,转而问起自己关切的事来,“那你也听到他方才说的话了是不是?找王都知为大公子求情,可行吗?”

    季鱼书略一思索,没直接回答,往她身边一坐,倒从旧事开始说起了:“其实王辅安本是太后的心腹,因而当年才被太后指到陛下身边做随侍,只会监视陛下的一言一行。不过王辅安倒是个会审时度势的人,他见先帝子嗣凋零,唯独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便在太后面前替陛下遮掩庇护,叫陛下在宫中也少受些磋磨。在当时的宫里,敢那样蒙蔽太后,冒的可是尸骨无存的险。时间久了,陛下便也信重了他。”

    “那这样的人,可是金钱能买通的?”

    “他一心为陛下思谋,死犹不足惜。我不敢保证他绝不为重利所诱,但……风险极大。”

    谢枝听了,难免生出几分黯然,但也没有太过失望。若非把握太小,君厌疾又怎会将此作为无可奈何的下下之策呢?

    “季叔,我有些乏了,想先回屋睡会儿。”

    季鱼书忙道:“哎呦,你快些去吧,这些日子都没好好休息过,想睡的时候就多睡些时辰。”

    谢枝不由得被他这口吻逗笑了,略略点头后,便进屋去了。

    她刚回身上了门闩,便听到一声压低的“少夫人”。她初时还以为是自己这几日神思恍惚错听了,可旋即目光逡巡一圈后,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小心藏在暗影里,一双野鹿似的眼睛期盼地看着她,闪着亮。

    谢枝霎时激动得牙关都打起颤来,但又立刻冷静下来,若无其事地合上几扇窗,才快步走到那人面前,每个字仿佛都跃动着:“小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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