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红初在营帐门口站了良久,梁易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索性今日没有军务,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一会话。
“西北战况不稳,宁麒还回来吗?”梁易问。
谢红初点了点头。
“你就放心让他回来?”
“我当然不放心——但是宁麒在信里说他活捉了燕远的把柄,又在玉门关布置好了换阵的边防,再加上有宁家的老将守着……可以暂且安心地回来一趟。”
谢红初摇了摇头,“问他是什么把柄也不说,这一个两个的,没一个让人省心。”
梁易笑道,“要是宁麒再不回来,姑母又有新的由头治罪了——主帅手握整个大邺的兵权,五年都不回京述职,轻而易举地就能给他扣上个谋反的罪名,她本就不乐意打燕远。”
他又道,“不过算下来宁麒和傅晏打了五年了,没准他现在比你还了解傅晏,再加上如今傅晏不在燕远,想来玉门关也没有什么大事。”
“可这恰恰就是我最担心的地方……”
谢红初站在边防图前,偏头看向梁易,问,“你应该知道傅晏南下的消息了。”
梁易点点头,“姑母前些日子给我说了,看傅晏的方向,应该是朝着京城来的,本来我还以为她要和傅晏密谈什么,结果姑母说她也不清楚……但傅晏一个人,又能掀起多大的水浪来?”
谢红初转而问道,“若你是燕远首领,你会一个人来雍都吗?”
梁易犹豫片刻,“这……但宁麒的漠北三军在关外严防死守,傅晏不可能带兵南下。”
“他是不可能带兵南下,”他抬眸看了一眼梁易,“但是仙游关外的哈丹十八部可以。”
“仙游关?”
梁易似是想了好久才记起来,“自从哈丹十八部分了家,不管是钱还是人大多都被燕远带走了,关塞后面的那个小部落都快没人了。”
他不解地看向谢红初,“他们应该闹不出什么动静来。”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哈丹十八部已经分家将近三十年了。”
谢红初手腕一抬,沿着东南侧的平地划了一下,“祁连山、玉门关、酒春、琅水——傅晏这个路线是朝着京城来的不错,可是他为什么放着平原的路不走,偏偏要绕道琅水呢?”
只见谢红初将扇子抵在地图上,指着一个临近雍都的北方关口,谢红初道,“琅水到雍都还需绕过山地,但是这儿……最方便。”
雍都地处平原,北面环山,其中仙游关依山而建,起初是为了抵御哈丹十八部的袭击。
后来十八部内乱,燕远从十八部独立了出来,不仅重创西面的大本营,而且掠走了十八部的所有积蓄。
一夜之间,十八部寸草不生,大邺北方的敌人从仙游关移至玉门关,加上近年来傅晏的猛烈攻势,朝廷也根本没有空余的兵力驻守仙游关。
梁易身上忽地冒了一层冷汗,他猛地起身走了过来,“他没带燕远的兵,那么他……”
“我担心就担心在这个地方,这几年谁也不知道燕远和十八部的关系究竟如何,万一傅晏以身作珥,孤身前往雍都钓鱼来了——”
他一扔扇子,“那雍都,可就麻烦了……”
*
“快把你那些毒物收回去!”
白吾席十分好奇地昂头看了她一眼,声音沙哑道,“我为什么要收回去?”
“好。”魏音干脆地点了点头。
白吾席忽地感受到来自颈间的痛楚,魏音一点也不客气地将匕首往皮肉内进了几分。
他看着从衣襟上滑落的血珠,“咯咯”地笑了两声,“你信不信,我淌的血越多,他们便越兴奋!”
白吾席对上魏音疑惑地目光,道,“这叫血滴宠,是用我的血养出来的,它们吃了我的血,就得听我的话——”
“那我岂不是更要把你杀了。”
拾柒不知何时已经被密密麻麻的毒物逼到了门口,魏音低头看了一眼,道,“它们总不能听一个死人的话。”
“诶——”白吾席叫停了魏音,“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就自己死了。”
“真的?”
白吾席道,“燕远很多年前就已经没了毒母,这些小家伙们……没了毒母的汁液,活不长。”
他看着魏音将信将疑地送了手上的力道,问出来了他刚才就想问的话,“为什么这些小家伙们,不靠近你呢?”
此时魏音也察觉出了异常,惊讶地发现那些蝎子竟然对她没有用!
那边拾柒转身之际,发现了魏音,大喊,“阿音姐,小心不要被他伤到!”
白吾席无奈地看着自己被捆住手脚的铁链,轻轻地晃了晃,道,“这位小哥,应该是让她别伤到我才是吧。”
宁麒从与傅晏的缠斗中抽出身来,大喊,“小音嫂子,你尽管杀了他,一路上早就看这个不老不少的玩意儿不顺眼了,出了什么事儿我来担着!”
傅晏对着宁麒狠狠就是一拳,“你担着?我燕远的国师——”
“喀喀喀——”这一拳直击宁麒的左肩,发出骨节错位的声响。
“你拿什么来担着!”
宁麒拧了一下肩膀,咬着牙冲傅晏笑了笑,“傅晏,你也就会放放狠话,如今你和白吾席身在雍都……知不知道什么叫瓮中捉鳖?被我逮住了,没人能救得了你!”
“对了,白吾席这只鳖是我亲手捉回来的,你这只王八是自己爬进来的。”
“是吗?”傅晏忽然对着宁麒露出惨白的牙齿,他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一个人……来的雍都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谢红初赶到辰阳门的时候,乔清竹已经在烽火台等候多时了,他跟在谢红初后面,听他匆匆问,“宁麒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回的宫,路上碰见了拾柒,跟着他去宝月楼了。”
“宝月楼?”谢红初停下来脚步,问,“去哪儿干什么?”
“傅晏在宝月楼——诶,你别着急,我在你府上教谢平的时候,外面异常喧哗,听人说宝月楼有人闹事,便带上你的府卫过去看了看。”
“幸好谢平让我多带点人,不然还真不一定能抓到傅晏——魏音姑娘没受伤,我已经让拾柒和她先回府了,倒是宁麒和傅晏打了一架。”
谢红初顿了顿,回身问,“傅晏现在人在哪?”
“天牢,叶渠弥带着禁军营的人守着。”
谢红初接过乔清竹手里的战报,三两下看完,“郁繁,你留在辰阳门布置城防,半个时辰轮一次值,雷石和滚木备好,如若有鞑子来犯,直接浇上火油烧。”
“先等等——”谢红初叫住乔清竹,他从墙上摘了一副轻甲套在身上,道,“不行,你去找宁麒,辰阳门我亲自守着。”
乔清竹担忧道,“季棠你……撑得下去吗?”
“无碍。”
谢红初从腰带里摸出一枚黑色的腰牌扔了过去,“拿着我的腰牌去七所调兵,能调多少调多少——九所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不用等他们,直接开北门去仙游关。”
乔清竹脚步一顿,“现在就动九所?会不会太早了?”
“哈丹十八部来势汹汹,傅晏敢一个人前往雍都,说明此番必然下了血本,但京城里都是些常年没打过仗的少爷兵,眼下把雍都翻个底儿朝天也没有一个会守关的将——若是再不多派点人去,纵然宁麒是神仙转世也顶不住。”
“那梁易呢?”乔清竹问,“梁易不也在西北打了五年吗?宁麒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他和梁易也就嘴上狠几句,大事上还是拎得清的……至于梁家那头,哈丹十八部都到仙游关了,梁织雀这个时候不该不让他来的。”
谢红初摇了摇头,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疲惫,“一个时辰以前明州巡抚发来急报,我让梁易带着梁家卫下南海了。”
乔清竹接过令牌,下了烽火台朝着七所的方向疾驰而去,谢红初在辰阳门上站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了看天。
今晚,可千万别下雨……
……
王府内院。
魏音拦住正准备偷偷流出府门的拾柒,“干什么去?”
“……”
拾柒怀里揣着一个包裹,见状,他向后藏了藏,“我……我去找谢平还东西。”
“谢平已经睡了,要还什么等天亮了再说。”
魏音摊开手,“拿的什么?”
“没什——”
“哗啦——”
魏音抢先一步拿过了拾柒的包裹,里面露出一把铁制火铳,紧接着“劈里啪啦”一阵声响,一堆火铳弹丸从包裹松开的一脚落在了地板上。
“王爷连烟花都不让谢平碰,她什么时候买的火铳?”
“她……就,买烟花那天——”
“拾柒,你是要去找王爷吗?”
拾柒“啊”了一声,“没啊阿音姐,主子……主子应该还在宣政殿呢,我又不会批折子,找他干什么……”
她将包裹把那把火铳包了起来,继续道,“王爷逢五在宣政殿值夜,若哪一日来晚了,都会让裕安送饭的时候,在食盒的最底下留张字条——今天是二十四,食盒里什么也没有。”
“白天乔先生带着兵来抓傅晏,半夜三更你拿着火铳要出门……拾柒,宁将军走之前给你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