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梨跺了跺脚，她呼出的气体在眼面前变成了白雾，还挺好玩。等得无聊，她在心里默默数着数。
数到了五百零七，她的手被人牵住，邵明问她，“等多久了？”
“你去哪儿了，怎么才来。”应梨的腿快要被冻麻，她下意识看向了邵明的腿，“你腿疼不疼？”
邵明没多解释，他发觉应梨的手冰冰凉凉，脸颊上泛着红。
“工地明天也放假了。”邵明抓着她往走向路边，“你以后别动不动就过来。”
他也不会在这里久呆。
对方却只执着于他的腿，两人在路边等车的时候，应梨突然蹲下.身子，掌心碰了碰他的小腿，“你把裤子卷起来。”
她就地拆开了一只暖宝宝，还没有动作，后颈就被人提着抓起来。
邵明的声音有点喑，“我自己贴。”
那条腿几乎没有知觉了，但刚被她一碰，就好像被烈火烧灼了一样。
把暖宝宝贴好了，应梨又翻出一个热水袋，“我还带了这个。”
她今天穿得很笨重，大大的羽绒服几乎要把人给淹没。
邵明拿走了热水袋，反而拉下了她的羽绒服拉链，不由分说把热水袋塞进去。又伸手接过了她的双肩包，让她捧着热水袋在怀里。
车来了，两人并排坐在后面，应梨跟他说，“我姐姐最近一直在乐队的工作室里写歌。”
“嗯。”不是没听出来她的弦外之音，邵明跟司机说，“师傅，去云路广场。”
那是个十分高端的商场，里面几乎只有奢侈品牌。
“去那干嘛。”应梨调整了一下热水袋的位置，她觉得暖洋洋的很舒服，“你想去那边吃饭吗？”
邵明自然地说，“去买点衣服。”
这句话一出来，邵明敏锐地发现：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了他们几眼。
显然觉得奇怪：这两人穿得平平无奇，怎么能消费得起。
奢侈品门店的导购也是这样想的。
应梨很少有不自在的时刻，她不喜欢导购看向自己的眼神，悄悄拽了下邵明的袖口，小声道：“我不想在这里买衣服。”
这是女装店。
邵明从前惯来的地方，现在即使穿着破旧的羽绒服，吩咐导购把当季新款拿出来的时候，他的语气也没有半分不妥。
导购原本真的不想搭理他们，但被邵明那么自然而然地一吩咐，不由自主地就动了起来。
应梨还在嘀咕，“太贵了。”
“我今天发奖金了。”邵明同样贴在应梨的耳边告诉她说：“就给你买一件，过年的新衣服。”
应梨的衣服大部分是姐姐给买的，她自己的眼光不行，对亲自逛街心存抵触。只捧个热水袋，亦步亦趋跟在邵明身后。
不论导购的态度如何，邵明选了几件，推给应梨，让她上身试试效果，自己则是去休息区那边坐下等待。
暖宝宝的效力似乎发挥作用了，店里空调暖风十足，邵明那条腿的疼痛终于被驱散，他阖上了眼睛闭目养神。
有店员端了杯热可可送上来，邵明点点头，“谢谢。”
“邵先生，好久不见。”这人是门店的经理，她知道邵明是高级会员，“抱歉，新来的员工不认识您，现在我来为您服务。”
邵明还是说了句谢谢，他对这种事并不关心，只看着试衣间方向，当应梨出来时，他的眼睛里也散开了点柔和的光芒。
那是件纯白色的冬衣，应梨在试衣间里用手指摸过去，柔软的像是云朵一样。
出来以后就只看着邵明，肩胛骨微微紧绷着，“我还是觉得有点贵。”
她看到了标签，觉得这样的价格有些不可思议。
难得见到应梨不安，还在嘀咕着，“算了，我们回家吧，我不想要这个。”
邵明漫不经心帮她整理着纽扣，心里暗暗地想：不如那件EL贵。
花光自己手头所有的钱就可以买下，他很乐意这么做，为什么应梨不乐意收。
她接受那套名牌礼物的时候，有表现出这样的不安与抗拒吗？
为什么李斯年买的东西她就可以安心收下，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应梨乖乖地立在原地，原来她的纽扣系错了，被邵明弄完以后，这件散发着香气的衣物显得更加合身了。
……也许买一件也没关系吧。
整理完毕以后，邵明抬头与应梨对视，她忽然笑了下，“你的眼光真好。”
经理适时夸了句，“邵先生的眼光一如既往，做您的女朋友真是太幸福了。”
邵明嘴角一僵，发觉这经理也是个不会说话的，还不如刚才那个翻白眼的整容脸。
应梨本来的好心情也没了，她的嘴唇无意识嘟了起来，问邵明，“你以前常来这里？”
给那些女朋友们买衣服？就像现在一样？
是的，毫无疑问。
经理自知失言，立刻堆起笑脸卖力夸赞起应梨身上的这套白色短款羊绒大衣——她穿着也确实很亮眼，领口处是蝴蝶结设计，看起来又乖又纯，还隐约带着些许美丽少女的傲气。
剩下的衣服没心情再试了，邵明将它买下，照旧还将热水袋塞在应梨的手里。
晚上八点，商场里人影憧憧，邵明问，“想不想吃火锅。”
应梨却抬眼看他，“你以前跟女朋友吃过这里的火锅吗？”
……
邵明停下了脚步。
“我没有跟女朋友吃过这里的火锅。”他的语气很正经，“现在你想去吃吗。”
“不想。”应梨闷闷低头，“我想回家睡觉了。”
这件羊绒大衣明明很薄，可是穿起来比她的羽绒服更暖和，就连外面的风都没那么冷了。
等了一会儿才打到车，应梨一上车就闭起眼睛睡觉，还把热水袋甩在了邵明的身上。
邵明将它收进包里。
他一米八的个子，这一路上都提着应梨的双肩包，看上去还挺可笑的。
“我不想要这件衣服。”应梨无意识地戳着柔软的羊绒大衣，她一旦闹脾气，就一定要得到结果，“师傅麻烦回头。”
她要去把衣服退了，毕竟还是……太贵。
那是邵明的辛苦钱。
“干嘛不要。”邵明制止了她的行为，他的语气稍显冷静，“你明明很喜欢。”
“因为太贵了。”
“你喜欢，我就买得起。”
“那我不喜欢它。”
邵明叹了一口气。
“可是我喜欢。”他这么告诉应梨，“我想看你穿这件衣服。”
想让应梨穿自己给她买的衣服。
应梨一时无话可说，“你耍赖。”
车厢里氛围有些尴尬，司机一定觉得他们两个人是神经病。
应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她真的很计较导购无意间的那句话。一回到家，她就脱下了这件大衣，叠起来收在了盒子里，转而换上了自己毛茸茸的家居服。
邵明在做饭，他瞧见了应梨的举动，也看到了应梨把大衣收进盒子里，显然不准备再拿出来。
而她的衣柜里，却迫不及待地挂上了那套EL，即使距离春天还有好几个月。
快速炒了两个家常菜，邵明过来敲敲应梨的门， “记得吃饭，我得先回去了。”
应梨正在翻找着抽屉，她动作一顿，“你不一起吃饭吗？”
本来想让邵明给自己涂指甲的，虽然现在有点点别扭，但这是她期待很久的事情。
邵明点头，他最后再看一眼那衣柜，口吻冷淡，“我回去吃。”
过年期间，他需要留在工地上看守东西。
应梨跟着出门，在楼梯口就被邵明制止了，“别送了，你快点回去吃饭，寒假在家好好休息。”
这句话里，隐含着离别的意思。
“你意思是，你不要和我一起过年了吗？”应梨冲动问出口，她说话都有些磕碰了，“你一个人，怎、怎么在工地过年？”
工地里还有一条狗呢。
邵明决定把它起名叫李斯年。
回到宿舍的时候，那条狗冲邵明汪汪叫唤了两声，邵明便帮它解开了绳子。
他们一块儿吃了夜宵。
工人们全都走光了，第二天中午，邵明独自便利店里吃了饭，又去挑了几本财经杂志回去，刚到工地的大铁门口，他看到门口停了辆梅赛德斯。
邵明目不斜视的路过，经过车窗时，喇叭声急促鸣了声。
车窗降了下来。
江辰星脸上戴着墨镜，他随手摘了下来，极具恶意的上下打量着邵明小半分钟，这才赏脸开口，“今天晚上公馆去吃饭，爷爷要见你。”
撂下这句，也不等邵明回应，江辰星极为嚣张地倒了个车，直接扬长而去。
昨天才下过雨，今天却是一片晴朗。
邵明笑了笑，重新低下头，缓缓回到了宿舍。
他买了宠物罐头，拆开来给那条狗吃。瞧见狗满身的皮肤病，邵明又找了个塑料袋把它包进去，然后就这么提在手里，打车带它去了宠物医院。
一直忙到了晚上，他收获了一条被剃光毛发、打着哆嗦的小土狗。
更丑了。
应梨寒假期间没事，她也不想再找寒假工赚钱，花了一天的时间慢悠悠地将家里大扫除一遍。晚上又提着小饭盒，去工作室里给姐姐送饭。
李斯年他人也在工作室里，给应夏带了外卖，他示意应梨别去打扰，然后挺不要脸地把那份饺子给吃了。
“你厨艺挺不错。” 李斯年看见应梨空空的脖颈，囫囵着把饺子咽下，“妈的，你姐那是什么狗脾气？我天天被她骂得狗血淋头”
没有艺术家的命，偏偏得了艺术家的病。
得亏李娟还在国外旅游，否则这里铁定变成战场。
“谁让你把她关起来写歌。”应梨坐在沙发上，她打量着这个昏暗的工作室，“这里真像个牢房。”
李斯年被她逗笑了，吃完以后就去卫生间里刷了碗，将餐盒擦干净，“我送你回去，你姐吃点外卖盖浇饭得了。等她出来吃饭，这饺子早黏了。”
坐在车上，应梨偏头问他，“你们乐队工作还顺利吗。”
这个说不上来。
李斯年把车发动，忽然极为认真地告诉应梨，“应夏是个天才，她就应该大红大紫，把全世界的钱都给赚了。”
“你说得对！”应梨快乐地附和。
李斯年也笑，一下子语气又变得神神叨叨，“但是在天才成名之前，总是要历经劫难的。”
可是，应夏经历的坎坷已经够多了，应梨不觉得前面还会有什么东西能够打倒她。
她对姐姐一向盲目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