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薇薇有约应梨出来玩，她团购了一个美甲店的闺蜜套餐，用网图引诱应梨，「新年战甲，来不来！」
美甲上面还镶嵌了水钻，和亮闪闪的小蝴蝶翅膀，应梨立刻沦陷。
临近新年，店里确实太多人了，轮到她两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等听到那是团购的套餐后，美甲师的脸和天一样黑。
过了不到二十分钟，应梨和余薇薇的脸色，也一起被同化。
两人的表情一言难尽，余薇薇指着自己的手机，“不是大姐，您这个差别太大了吧？”
“网图都有滤镜诶，做之前我提醒过你们会有差距。”美甲师头也不抬，“而且模特的手多好看，你们的出不来那个效果。”
莫名被讽刺，余薇薇气得七窍生烟，“我要给你们差评，等着吧。”
她真的，在奶茶店里认认真真写了两千字小作文的差评，还抢走了应梨的手机，复制粘贴了一份，在各个平台给差评。
“能不能卸掉这个指甲……”应梨只是为难地看着手，“我们去卸掉好不好。”
尤其是中指，贴了小蝴蝶装饰，应梨怎么看都觉得像是扑棱蛾子。
“卸了还要花钱，气死人了。”余薇薇只比她更抓狂，“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丑的美甲，明天我还要跟男朋友约会。”
她的男朋友没复读，考上了一所211大学，那一直是余薇薇的目标。
为了这场约会，余薇薇特地烫了头发又做指甲，她只觉得尤为沮丧，“天意如此啊。”
应梨托腮，“你和你男朋友都是怎么约会的？”
“白天看电影，晚上开房。”余薇薇忽然抬头看应梨，上下打量着她，“你呢？”
应梨在学校里不怎么说话，但余薇薇推测，她也是有男朋友的。
只是，她那个哥哥的占有欲也太过强烈了，上次只因为妹妹被告白，就敢杀到班里亲自教训人。
“你跟你男朋友做过没？”余薇薇忽然觉得有意思，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脑补出一出大戏，“你哥知道你有男朋友不？”
应梨只是眨着眼睛看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平时提起的男朋友，就是她‘哥哥‘这回事。
最后，应梨也只能摇摇头，“都没有。”
“噢……行吧。”余薇薇又喝了口奶茶，“高考结束那天，我跟我男票就去了酒店。结果两人都没好意思干什么，纯盖棉被吹空调了。”
余薇薇和男朋友一直以老司机自处，谁也没想到，真到了那天，彼此都害羞得要命。
应梨忽然想起了她去读大学的前一天。
她给邵明留了门，绍明又不是不懂，但他却睡了沙发。
两个人之间，好像主动的一直是自己。
应梨忽然觉得有些忧愁，忍不住问道：“那你们后来是怎么做.爱的？”
余薇薇一口奶茶险些喷出来。
虽然话题是她主动挑起来，但应梨问得太直白，她自己反而扭捏了起来，声音也小了几度，“因为我高考考砸了要复读，我就觉得跟他肯定没戏了，哭着要分手。”
应梨似懂非懂点头。
说到这里，余薇薇有些自得，凑到了应梨耳边小声跟她说，“谁知道他哭得比我还狠，反而是我抱着他一直安慰。”
应梨自动将这个场景代入了她与绍明，然后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笑吧。”余薇薇说，“哭完以后他就拼命骂我，跟个狗一样。还说复读只是我的借口，说我本来就想跟他分手……我冤枉死了。”
应梨撇她一眼，没好意思说：
余薇薇被骂确实不冤枉，虽然有男朋友，但是她每次看到帅哥就走不动路，还要加人家微信。
没什么照顾伴侣感受的自觉。
“男人，口是心非。”余薇薇没心没肺地总结道：“平时闷骚得很，睡一个被窝里还装清高。等我说分手的时候，比谁都急。”
应梨很给面子的捧场，“我懂了。”
闺蜜美甲日告一段落，两人都忘了要去卸美甲。等回家以后，应梨居然看顺眼了一点，决定等它自然剥落。
越是临近春节的这天，外面的烟花就越多，每一年的这个时候应家两姐妹都很烦——她们被吵得睡不着觉。
今年是第一次，应梨在热闹得有些惹人厌烦的年味儿里，感受到了一丝孤寂。
姐姐还在工作室里昏天黑地的工作，绍明又要守在工地上，连一个微信都不发。
洗完澡后，应梨躺在了床上，她下意识看着和邵明的对话框，发觉最后一次对话还停留在买衣服的那天。
那天其实可以称得上是不欢而散，明明也没有吵架，但情绪就那么堆积了上来，毫无预兆。
应梨后知后觉地想，她那天的表现，称得上是吃醋。
但是也太奇怪了，她自己一直都知道这些事情，从前只是在心里稍稍有些不舒服，从没有这么直白得表现出来。
为什么时间越久，她反而越介意？
想不通。
今天可是小年夜，应梨越想越觉得沮丧，她不想再折磨自己了——
「我会有红包吗？」
应梨放下了手机，眼睛虽然闭上了，但她的耳朵竖起来，留意着信息。
——来电了！
她雀跃地直接接通，对面却是个嗓音较粗的女人，“顾客你好，是你给了小熊猫美甲店差评吗？”
……
应梨莫名心虚，“怎么了？”
“麻烦你删一下好吧，这个对我们店的影响很大。”
“……但你们做得确实很差，而且我觉得就是美甲师故意不用心，区别对待团购客户。”
手指上的美甲重新变得不顺眼起来，应梨还是决定要把它卸掉。
“这样吧小姐姐，你删了那个差评，我们补偿你十块钱好吧。”
应梨简直哭笑不得，她调整了语气，听起来更为严肃，“没事的话我挂了，再见。”
将号码拉黑，她也没有了睡觉的心思，索性起床，拉开窗帘漫无目的地观赏夜空中的烟花。
挺难看的。
没什么美感，只是五颜六色的火星子在黑夜里一阵一阵的亮起来而已。
可是今夜的月亮那么美。
“为什么不理我。”对着月亮，应梨双手托住下巴，她轻轻抱怨着，“你在装什么清高？”
烟花放得越多，邵明这里反而越显冷清。
他找了件自己的衣服给小狗穿上，用十块钱买来的热得快烧水，手里捧着从应梨书架上薅来的一本外出偷马，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外面有汽车的鸣笛声，邵明充耳不闻，这喇叭持续了五分钟，江辰星气急败坏地下车，“邵明？！”
拿什么乔呢。
又不是真活不下去了，他跑工地上一待就是小半年，不就是为了今天？
装。
可恨得是，这招有用。
是爷爷吩咐他，去让邵明今晚回去吃饭。江辰星其实还真没想到，这个指令实际上是在为难他自己。
邵明不去的话，他就成了那个’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的废物。
江辰星又叫骂了十分钟，他冻得直哆嗦，才见到绍明打着个手电筒，慢悠悠地从宿舍里出来。
两人的眼神都很不友好，江辰星本来在瞪他，但邵明的眼睛像是狼，又狠又毒。
竟让江辰星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堂弟。”他不阴不阳地笑笑，“大年三十的，爷爷想见见你，还让我亲自过来接。”
邵明只是立在铁门后头，“我知道。”
“那走吧。”江辰星示意着邵明上车，他口吻嘲弄，“大姑娘不敢见人呢？叫了这么半天才出来。”
邵明对他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我不想去。”
江辰星其实巴不得邵明这辈子不回去。
他白天明明把话都带到了，自以为邵明来不来跟他没多大关系，岂料却因为这事挨了好一顿损，这才知道好歹。
邵明心里当然也知道，他现在就是在故意为难人。
江辰星的眼睛眯了眯，“直说吧你，到底想干嘛。”
邵明冷淡地想，他这个堂哥没以前那么蠢了，毕竟也三十好几，开始人模狗样地想要干点正事。
足足过了半分钟，邵明才用手点了个方向，“西边，殡仪馆。”
同时，他人也把铁门的锁打开，走到江辰星的旁边。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江辰星皱眉看向西边，不等问出口，邵明却冷不丁踹了他的腿弯一脚。
他没防备，整个人就这么直直跪了下去。
“磕三个头。”邵明似笑非笑地说，“给你姑姑拜个年。”
江辰星的姑姑，那不就是邵明他妈么？
是个死人。
江辰星莫名头皮发麻，刚涌上来的暴怒瞬间消弭，听见邵明还在他耳朵边上不紧不慢地说，“毕竟是你的长辈，堂哥，你这点礼数总要有吧。”
江芸风光了一辈子，末了连个墓地都没有，骨灰盒也被放在殡仪馆里，没人愿意拿。
江家人背地里都感慨过，江老爷子冷血之极，实在让人胆寒。
寒风凛冽，小狗在宿舍里不安地汪汪叫了两声。
邵明发现，江辰星被吓得猛得哆嗦一下，还强装镇定。
“行。”江辰星咬着牙，冲西边方向磕了三个头，还装模作样念了声，“姑姑，您走好。”
话音刚落，邵明便单手抓着他的头，大力磕向了地面——‘咚、咚、咚’的三下，混合着他又冷又利的语气，“这才叫磕头！”
额头全破，血顺着骨骼往下流，江辰星一时居然反应不过来，直到发觉那股钻心的疼痛，这才踉踉跄跄着爬起来，冲邵明扑过去：“我□□——”
两人厮打在一起。
邵明的手机响了一声，夜空的烟花依旧在杂乱无章的涌现，小狗在后面不安叫喊。
黑夜里，后面跟着的几个保镖终于冲上来，将红着眼睛的邵明拉开、架住。
“你真找死。”江辰星拼尽全力飞起踹了邵明一脚，他听见肋骨断裂的声响，面容扭曲着，“死瘸子，想死是吧？我成全你。”
“……我报警了。”
应梨打开了手机闪光灯，向江辰星的眼睛上晃，一字一句地提高声音说：“我报警了。”
邵明只能听见一点细碎的声音。他知道那是应梨，意识到这点的同时，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要被冻住。
好在江辰星知道害怕，主要是邵明被打得够惨了，他遥遥冲应梨吼了句脏话，便飞快缩回车上，横冲直撞着出去了。
应梨的身上有香气，她手里还提着一只食盒，想要和邵明一起吃年夜饭。
靠近他的时候，邵明已经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甩了甩脸上的血，但整个人发晕，刚做完这个动作便又立刻狼狈地倒下。
应梨默默将他扶起，用手擦掉他脸上的灰尘。
邵明能勉强辨认出来，应梨正穿着那件白色的大衣，可惜被血点子溅了上去，这件高贵的名牌货，顿时变得又脏又土。
就好像现在的邵明一样。
她在哭。
“衣服脏了。”邵明甩开了应梨的手，“你先回去……我陪你去路口打车。”
说完，他摇摇晃晃往前走，执意拒绝应梨的靠近，口吻逐渐变得严厉，“我说过多少次了，你不要过来这里找我。”
后面有一条小狗追了上来，很丑的一条狗，不敢靠近邵明，只焦急的在邵明后面绕着圈子。
应梨觉得，她也像这条小狗一样，只能在原地无奈又着急地打着圈。
她讨厌这样的感觉。
“为什么不让我来找你？”应梨哽咽着问他，“我对你毫无保留。你为什么要这么小气，你什么都不肯让我知道。”
邵明突然冷静了下来。
“你可以不用这么对我。”他像是在说服自己语速飞快，“我根本就不值得你对我好，我和你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还是要回去那个世界的，那个肮脏、虚伪、浮夸的世界，他会重新变回原来的邵明。
只有老天才知道，邵明多害怕多那个时刻的到来。他不可以再欺骗自己，不可以假装以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他无法再面对应梨的感情。
有出租车过来了，除夕夜的出租车，这真是让人感动。
应擦了擦眼泪，拉开后座的门，默不作声地坐了进去。
“到家给我打电话。”邵明舔了下嘴角的血，这其实是在告诉司机的，“别忘了。”
眼前出现了重影，邵明在努力把应梨看清楚。
可应梨偏偏不领情。
邵明看见她的唇舌一张一合，她的声音则是要来得更加迟一些。
“我不会给你打电话的。”应梨的手指攥紧了衣角，只是低头凝视着白色布料上的血迹。
她觉得自己正在逐渐平静下来，“我以后也不会来找你了，我要和你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