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夏

    季南悠咯咯笑,声音清脆如夏日风铃,仿佛生病的人从来都不是她:“瘦点还不好?瘦点就漂亮点啊。”

    几个人吵吵闹闹地去吃了烧烤,又规划了一下填报志愿的事情,陈墨报了新海师范大学,沈佳好留在了锦州,季南悠去了隔壁省份最好的大学——平云大学读书,而沈逸帆因为前两年对学习的置之不顾,所以最后成绩不佳,选择了复读。

    大学生活平淡而有趣,说不上多轰轰烈烈,但也不算浑浑噩噩,季南悠按部就班地读书实习,一有空就去做兼职,偶尔在网上接一些拍照的单子或者画画的单子,倒不是缺钱,只是她不想让自己闲下来,和高中那些人的联系也逐渐薄了起来,班级群从最开始的天天热聊,到后来的几个月都没有人说话,再到现在季南悠已经找不到它在聊天框的哪个位置了。

    季南悠大四的时候断了治疗焦虑症的药,她本来准备考研,但是后来又觉得考研太卷了,她不想那么累,于是跟着学校的帮扶政策报了个支教活动,在西南边境的一个山区小学,最开始她谁都没说,还是出发前的一系列签字需要家长签字,这才瞒不住了,于是赵美如发动了全家族群劝说她不要去那么苦的地方支教,让她回锦州安安心心当只快乐的米虫。但是季南悠不肯,用她那三寸不烂莲花舌轻而易举地说动了发小组,于是家长们的反对支教联盟也随之分崩瓦解,她走的那天坐在学校统一安排的大巴车上,陈墨和沈佳好去高铁站送她,季南悠笑话沈佳好哭的眼睛红肿,像个猪头,没心没肺的样子,沈佳好锤了她两下,季南悠潇洒离开时,背过身,也悄悄流了泪。

    一年支教生活,说苦也苦,说累也累,但是季南悠却感触颇多,她有一个学生叫做阿克火仁,他父亲是边境的护林员叫做贡那泽仁,母亲是当地藏族一个村落的首领。有天晚上,季南悠起夜上厕所,老学校的隔音不好,推开窗就是一片苍凉的山,她听见几个奇怪口音的人在学校后山低声交谈,说这片林子里绝对有宝贝,季南悠知道他们说的宝贝是什么,无非是那片原始森林里的珍稀树种,季南悠当即给那位护林员发了信息,自己则是打开了手机摄像头偷偷跟在那群人的身后进了山,季南悠不敢跟紧,怕他们发现,跟着跟着就跟丢了,不禁懊恼,觉得自己做事冲动。

    而第二天一大早,贡那泽仁就来了,前几日一直一无所获,直到最后一次,他们排除了所有的方向,决定往南边去,刚巧那几日是藏族的新年,学校放假,季南悠跟着护林员们进了山,走了近十个小时,他们才停了下来,贡那泽仁爆发出一声巨大的悲吼,季南悠听的心脏鼓跳不止,但是等她从众人身后走出来时,彻底傻眼,一股深切的悲凉从脚底直冲心底,一片森林全都没有了,从上而下望去只留下了一片空空荡荡的树墩,和一地狼藉的落叶,这些落叶琐碎而繁多,且大多数还是没长稳的嫩叶,季南悠捡起一片,从那以后护林队对森林的巡逻越发紧密,每天都有人在各个出口严加把控,但是意外还是来了,那天山区下了很大的雨,村委会通过大喇叭让村民少出门,防止遇上泥石流。

    孩子们提前被家长接了回去,一些寄宿在学校公寓的留守儿童也回到了公寓,季南悠也回到了村里安排的教室宿舍,简陋的环境里,她蹲在地上,小酒精炉子上面有一口铝锅,她用筷子拨弄了几下锅里的泡面,沈佳好一脸心疼:“南悠,你啥时候回来啊。”

    比起沈佳好的心疼担忧,季南悠倒是一脸轻松,她看了眼锅里的泡面,放下手机,就着锅吃着面,嘴里含糊不清:“还有两个多月。”

    沈佳好数了数日子,差不多三四月份的样子,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季南悠又跟沈佳好闲聊了几句,在沈佳好多加衣少吃垃圾食品的唠叨里,挂断了电话,夜里十一点半,季南悠在批改前段时间孩子们的美术作业和语文作业,山区老师少,季南悠一个人教两门课,偶尔还会帮要农忙的数学老师上上数学课。

    突然门被敲响,敲门声急促而响亮,季南悠吓了一跳,她小心翼翼问道:“谁啊?”

    门外的声音焦躁不安:“季老师,是我!”

    季南悠打开门:“阿克火仁?你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阿克火仁向后指了指:“我刚才和阿措他们去外面抓野鸡时候,看到一群外乡人上山了!”

    季南悠心里一跳,顺着阿克火仁指的地方看过去,是她上次看见那群盗树贼的方向,季南悠立马安抚学生:“火仁,你先回到宿舍里面,我去找护林员叔叔,带着我们学校的孩子们不要乱走,听到没有?”

    找到护林员以后,季南悠跟着一起上了山,兵分两路,一队从北山上也就是那群盗树贼的出发点追上去,一队从南山的下山口拦截。

    没过半个小时就发现了那群人的踪迹,哪里想到季南悠一个城市孩子体力不够好,路过一个小坡时,季南悠脚下打滑,掉下了山坡。两波人离得不算近,但是树林中的鸟群被惊起,声响让那群盗树贼警觉地打开了强光手电筒,四处找寻,最终对准了他们,季南悠狼狈地爬了起来,倒地时她的头磕在了一块石头上,疼的厉害,龇牙咧嘴爬起来时,看见周围的人将她围在中间保护着她,和那群盗树贼对峙着,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季南悠看清了盗树贼手里有电锯斧头跟弓弩,她小声说着:“大家别上去!他们手里有武器。”

    季南悠吓得一身冷汗,盗树贼也没想和他们多纠缠,转过身准备跑,贡那泽仁带着队员们拦截住了他们,刚把几人合力制服,季南悠转过身想看看自己身上的伤,警惕心放了下来。

    “小心!”贡那泽仁的声音和一道穿过风的出弓声炸在了季南悠耳边,季南悠回过头,浑身的鲜血仿佛在倒流一般,整个人都麻木了,她看见贡那泽仁挡在了她得面前,脖颈上是一只短小袖珍的箭

    “贡那泽仁!”

    “队长!”

    “你干什么!”

    “队长!”

    ………

    现场乱成一片,几个护林员把那个出手伤人的盗树贼藏在袖子里的驽抽了出来,太阳升起,第一缕阳光撒在了树林里,下了山,季南悠头昏的分不清东南西北,整个人都是麻木狼狈的,贡那泽仁被送进了医院,医生说如果那根箭再偏两厘米,那他就会没命了,阿克火仁知道他们回来后就来找她,一脸期待紧张地模样看着她:“老师,那群坏人抓到了吗?”

    季南悠看着他,浑身都是泥土和脏污,她伸手摸了摸学生的头,蹲下来第一次在这片神圣的西南土地上落了泪,她哽咽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季南悠泣不成声地样子把楼上正在观望的孩子们吓了一跳,纷纷下楼抱着她安慰着,用不够标准的稚嫩的普通话和匮乏的词语安慰着他们的这位小老师

    “老师,你别哭了。”

    “老师,你怎么了?”

    “老师,你很好,别哭啦!”

    ……

    后来,盗树贼被判了刑,国家给予了护林队一笔补贴款,但是对于那些被盗伐的树林来说,已经于事无补了。

    季南悠结束支教后,就一直抱着她的几台摄影机跑遍了世界各地,去拍摄那些不同气候不同信仰的地区里的树林,动物和人们。

    后来,国内一个摄影杂志把她在冰岛的雷克雅未克拍摄的极光用于了封面,她一摄成名,成了国内声名鹊起的新一代自然摄影家。

    季南悠24岁这年,拒绝了许多的访谈邀请,拒绝了许多的杂志邀约,拒绝了国内知名展览馆的邀请,但是她无法拒绝朋友和家人一再要求的回家的要求。于是在新年的前一天,季南悠从遥远的澳洲大陆飞回了锦州过年,这么多年,陈墨成为了一名高中老师,沈佳好成了一个网红vlog博主,沈逸帆开了家网吧,整天吵吵和那些叛逆的高中生在网吧里的峡谷里一决胜负。

    季南悠回家时,是陈墨来接的机,沈佳好在家里昏天黑地地补觉,她的职业导致她的睡眠一直很不规律,沈逸帆则是被他爸妈压着去相亲了。

    季南悠落地是,眯了眯眼,锦州的冬天怎么越来越冷了?她拢了拢格子大衣,脸上是一双黑色马丁靴,米白色的阔腿裤慵懒闲适。

    陈墨接过她的行李箱,季南悠亲昵地揽住他的肩,笑嘻嘻地:“好久不见呀,墨墨。”

    陈墨睨了她一眼,难得地没给她笑脸:“是挺久不见的了,几个月的失联状态让我都快忘记我上次见你是哪次了。”

    季南悠笑嘻嘻地,不着四六地打趣道:“你咋不记得?你都说了是几个月嘛!”

    陈墨哼了一声,还回到家,江兰心就从窗户往外看,看见了陈墨的车连忙招呼赵美如来看:“哎哎!接回来了,人接回来了,我看见孩子坐在副驾驶呢!”

    “真的呀?让我也看看!”苏婉清也探出脑袋去看,赵美如擦了擦湿漉漉的手,也走过来看,直到看不见了车的影子。

    几人忐忑等着,一直盯着大门,过了会儿门锁响动,季南悠一张明媚的笑脸在众人面前出现:“铛铛!是我呀!我回来了!”

    “哎哟!我……!死孩子!你还知道回来啊?”赵美如大叫一声,搂住季南悠抱的紧紧的。

    季南悠拍了拍她的肩膀,开玩笑道:“妈,妈,妈!别搂了!我都快被你压扁了。”

    年夜饭开席的时候,陈墨奶奶一直再给季南悠夹菜,几个长辈也在问着这一年以来,她遇到了什么样的人和事。

    季南悠耐心地说了不少事情,好的坏的都说,坦然地笑着,平和温顺。

    吃完年夜饭,沈佳好借口出去散步醒醒酒,拉着发小组出了门,几个人去了小区附近的公园散步,季南悠被冬天的冷风吹的发懵,沈佳好问她回来了以后还走不走,季南悠摇头:“不走了,我妈身体不太好,我在家陪着她,之前签的那个工作室让我年后十二号左右去看看工作环境,以后我就不是自由人咯。”赵美如四月份的时候做了个手术,扁桃体附近长了个肿瘤,好在发现得早及时切除了。

    沈逸帆笑道:“你签的那个工作室,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季南悠也跟着笑,开玩笑道:“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沈逸帆耸了耸肩:“得了吧,我可不是新锐天才摄影师。”

    季南悠揽住沉默的陈墨的肩,八卦道:“听说你现在带的那个班成绩不错啊,陈老师可以啊,争取早日取代九日。”这么多年过去了,吕旭在一中当上了高二的年级主任。

    陈墨抿着唇浅浅地笑:“得了,别打趣我了,我除了教书,其他的我也不擅长。”

    季南悠年后去那个工作室,看了看,招待她的是一个非常有个性的短头发女生,叫做谭景,打扮中性,性格也冷,不爱讲话但是很热心,会给她仔细介绍同事们的性格和职位,还有工作室里的一些设备还有办公区域。

    季南悠去的第一天穿了一身还蛮学生气的白色毛衣和浅色牛仔裤,脸上没带妆,倒是带了一副厚厚的黑色边框眼镜。和网上流传的非常有个性的天才摄影师的描述相差甚远,于是工作室的同事们都面面相觑地看着这个充满学生气,笑的平和温暖的女生,实在难以和那个网络上流传的高冷孤僻的摄影师联系到一起。

    工作室的大boss也在季南悠入职的下午来工作室了,季南悠起身和他打招呼:“秦老板,您好。”

    秦云远睨了她一眼:“少装。”

    季南悠挑了挑眉,行吧。

    秦云远随意地挥了挥手:“跟我来办公室。”

    季南悠点头,从办公桌出来,跟着进了办公室,留下其他同事继续面面相觑:“看来这个小季跟大boss是老相识啊。”

    “肯定的啊,否则三年都没招人,突然招了这么一个拍人文自然成名的摄影师来我们工作室,肯定不对劲。”

    “但是我听老板那个语气,怎么感觉老板不太喜欢她呢?”

    “要是喜欢才奇怪好吧?老板虽然帅,但是脸臭嘴贱也是真的。”

    “行了,干活吧,昨天在新微之夜拍的图都做好了?”谭景打断了众人的八卦聊天。

    季南悠进了办公室,站在红木办公桌前,和秦云远对视着,她签了秦云远的工作室纯属意外,当时她在东南亚拍野象跟其他的珍稀动物迁徙的纪录片,结果被当地人口贩卖团伙劫持了,是秦云远联系军方把她救了下来,作为报答,季南悠答应了谢定生的条件,回国后签他的工作室,帮他替一年时间的工作室摄影师。

    “秦老板,又变帅了。”

    “别跟我扯闲,我这有个活,你晚上就去,看看你业务能力能不能行。”秦云远一脸不耐烦地说道

    季南悠点头应下,她知道秦云远的目的是什么,他这是想让季南悠用自己的实力在工作室立稳脚跟。

    今晚本市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江清独子江朝睿与珠宝大亨小女儿童可锦在尚鸿酒店举办订婚仪式,各大媒体得到消息后就在酒店门口等待着了,毕竟这场订婚仪式,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订婚宴,也是业界精英齐聚一堂为数不多的场面。

    季南悠接过邀请函,随意看了看,暗红烫金的邀请函,低调大气。

    “行,几点?”季南悠看着他问道

    “晚上八点左右,到时候拿着我给的邀请函,可以越过其他媒体直接进到内场,另外你的搭档,我也给你安排好了,一个是谭景,还有一个,已经在酒店停车场等你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多说了,还有四个小时,去准备吧,希望你能拍到让我满意的照片。”

    季南悠挑眉笑道:“当然。”

    说着,就要出去,被秦云远叫住:“等等,晚上过去,拿的是我的私人邀请函,换一下你这身行头,别给我丢人。”秦云远用手上的钢笔随意指了指她身上的穿着,季南悠低头看看自己,扶了扶宽大的眼睛,似是叹气:“行吧,那我待会儿回去化个妆什么的?”

    “不用,让谭景带你去做个造型就行,我待会儿给谭景发个微信交代一下她。”

    “谢谢老板。”

    “出去吧。”

    谭景收到了秦云远的信息,走过来淡淡道:“走吧。”

    季南悠起身,跟着她离开,留下办公室的其余人,竖起了八卦的耳朵和眼睛。

    谭景带着季南悠做完造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四十了,季南悠不习惯穿着细高跟,走的慢了些,从背后看,丝绸般披散下来的波浪长发,一身湖蓝色的包臀晚礼服鱼尾裙,细腰翘臀银色细钻高跟鞋和慵懒的走姿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到了酒店停车场,季南悠认出来了另外一个同事,是业内有名的杂志专栏作家,没想到他也被秦云远挖来做员工了。季南悠有些吃惊,伸出手主动打招呼:“林老师,你好,我是季南悠。”

    林珏一身白色衬衫黑色西裤,浅浅笑着,温润尔雅的书生气质。

    “季南悠,我知道你拍的纪录片和摄影作品,非常好,我可是你的影迷。”

    “实不相瞒,我也是老师的忠实读者。”季南悠大方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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