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躲了。”他答。

    否则应该是从他眉心穿过的。

    不诚实。

    他明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也明知道她知道他完全能躲掉那根箭。

    阿茉儿决定给他点儿不诚实的惩罚。

    她从车座上起身,先用手勾住了他脖子。然后攀到他腿上去,坐着。

    楼弃却仍是正襟危坐的模样,除了腿上多了个人,看不出他有什么变化。

    直到下一秒。

    阿茉儿猛地撕开他耳后的纱布。

    他下意识浅吸了一口冷气,其实这痛意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只是没料到她会这么做。

    期待中的疼痛没有袭来。

    阿茉儿没有扣烂那耳后的伤,而是在微微愈合的伤口上落下一吻。

    她没看到唇落下的瞬间,楼弃那略微放大的双瞳。她只是搂着他脖子,俯身赐下一吻。她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得到他肩颈的线条。

    她不想隔着什么,就想唇肉对着颈肉,直接地亲他,亲他的伤。

    这算作对他的惩罚吗?不算吧,惩罚在后面。

    阿茉儿知道的,这叫欲抑先扬。

    当唇从伤处挪开,她还不看他。她将额头抵在他颈窝里,蹭了蹭。

    她发丝有点扎人,纤细的尖端刺入他耳后的伤口中。

    她头发插进他的伤口,会带着他的血离开吗?楼弃思考着,他觉得这是她对他的强.奸。

    发丝对伤口的,强.奸。

    她太会玩弄他了。

    “会落疤。”

    阿茉儿倚在楼弃胸前,阖着眼,轻声说。

    “嗯。”他只哼出一个应答,不再说什么。

    “如果我刚没撕开,就不会。”

    阿茉儿抬头,侧眼看他,又说。

    她要主动把罪名坐实,再“大赦”他来宽恕自己。

    可楼弃并不像她意料之中那样答些无所谓的话。

    他答:“是该怪你。”

    他故意不如她意,她知道。

    “请补偿我。”他接着说,语调平缓。

    倒打一耙。

    俩人都挺擅长这个。

    阿茉儿不可能顺着他点话说下去。她重复问他:“为什么不躲。”

    她在某些方面有点儿执拗,她承认。

    这场对峙的游戏,楼弃是输家。

    “我要杀他,所以不躲。”他答。

    他要杀他,所以不躲。

    她要杀她,所以不躲。

    阿茉儿闻声,几乎立刻从楼弃身上跳回了自己的位置。

    她的公平观,他懂。

    阿茉儿直视着楼弃,呼吸紊乱了一瞬。好在她很快便调整好了呼吸。如果忽视她那砰砰跳动的胸膛,她是冷静的。

    “补偿我。”他又说。

    楼弃知道自己疯了。他疯一般地渴望她。

    他期待着她施舍给自己一个指尖的触碰。他会因此兴奋一整晚。

    阿茉儿是慷慨的,她与楼弃相视而坐,向前递出了自己的腕子。

    楼弃喉结滚了滚,扬起手,几乎就要碰上了她的手。可她却立刻将手抽了回去,楼弃只扑了个空。

    阿茉儿乐于见得这样“窘迫”的楼弃,即使他脸上没表现出任何羞愧。他只是平静地望着她,他一向平静地望着她。

    阿茉儿厌恶楼弃的这种平静,她将目光从楼弃脸上往下移。她的视线划过他的胸膛,再往下。

    他总归有不平静的地方。他藏不住的。

    阿茉儿对此饶有兴致。

    她恶意地开口:“取悦过…?”

    楼弃没回。

    阿茉儿并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惩罚他,她几乎要再次发出声音,舌尖已经触上了牙齿,喉咙已经微微颤动。

    可他先她一步开口,阿茉儿还未来得及脱口的话被楼弃打断。

    “昨天。想着你。”

    这是他的答案。

    禽兽。

    阿茉儿在心里唾弃着楼弃。可她开口,却吐出了另一番话。

    “我就在这儿。”她学着楼弃,目光平静地盯着他,说:“展示给我看。”

    沉默。

    她看到了。

    他瞳孔颤动了,那种平静的眼神终于被她打破了。

    “裴沽的嘴尝着甜吗?”楼弃忽然开口,他没理会阿茉儿的挑衅。

    阿茉儿闻声挑眉,她笑,露出两枚虎牙。

    她昨天没碰裴沽。

    阿茉儿没回答,只笑吟吟地瞧着楼弃。

    “爽吗?”楼弃更直白了点儿。

    楼弃知道她没碰裴沽,但他疯了。

    她见裴沽了,半夜见的,这就足够了。

    阿茉儿被楼弃气笑出声。

    她干脆站起身,凑上前去够楼弃的薄唇。

    唇与唇碰撞,终于堵住楼弃那胡说八道的嘴。

    阿茉儿舌尖恶意地挑拨了一番,楼弃死守着阵地,没让她伸进去。

    她收回舌尖,打算坐回原处。

    可这时,楼弃却忽然伸手扼住她的后颈。她逃无可逃。

    弯着腰亲得累,阿茉儿干脆再坐到楼弃腿上。二人面对面,楼弃微微低头,手放在她腰间。

    接吻是个辛苦活儿,阿茉儿想。

    直到楼弃松手,她才呼吸不畅着重回她的位子。

    待稍稍平静些,阿茉儿才又看回楼弃。她眼睛瞟过他身下,清了清嗓子。

    “没你甜。没你爽。”

    楼弃要答案,她给。

    楼弃抿了抿唇,不看她,嘴角却微微扬着。

    “九,下个驿站停停。”

    楼弃轻咳两声,他声音稍微扬高了些,对着马车前的小九吩咐。

    “好嘞。”小九回。

    不过他不知道头儿要干什么,这才走出没多远。

    阿茉儿笑,她知道。

    他要换身衣裳。

    不过,阿茉儿的惩罚大概算是失败了。

    虽然结果是相同的,但她没亲眼看到楼弃在她面前…

    早知道不扬直接抑了。

    阿茉儿舔了舔虎牙,下次不会了。

    只是,几日后就到情蛊村了。

    还会有下次吗?她不知道。

    她回忆起今早。

    楼弃来找过她。

    他那时也提起了裴沽,并不是以妒夫的形式提的。

    楼弃今早对阿茉儿说:“别陪裴沽闹。情蛊村后,你我一拍两散。”

    阿茉儿闻言挑眉,反问:“我能活着离开?”

    楼弃答得顺畅,不带丝毫犹豫:“当然。”

    楼弃下了马车去驿站更衣,阿茉儿此时独自一人坐着。

    她眯了眯眼睛。

    当然吗?她不信。

    楼弃现在离不开她,她感觉得到。但解开情蛊后呢?没有了情蛊,她算个屁。

    翻脸不认人这事儿,她干得多了。

    而楼弃,同样很像能做出这种事儿的人。

    经过几日的从医经历,阿茉儿已明确了她要做什么。这次比试之后,她决定当个赤脚医生。

    这南川人人都懂点医术和偏方,她在此处养个两三年,偷学点儿医技,以她的天赋而言,日后必定会有一番作为。

    在此之前,她要让楼弃付出辜负承诺的代价。

    阿茉儿正思索着前路,楼弃这时换好了衣裳重上了马车。他换了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

    阿茉儿颇具兴趣地自上到下打量着楼弃,她随意开口:“原来你不是只有黑色衣裳啊。”

    “不好看吗?”楼弃问。

    刚刚小九明明对着他猛夸来着。

    “好看。”

    阿茉儿回,听上去却没带什么真心。

    马儿再次奔腾起来,楼弃总喜欢在夜间赶路。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职业病。

    二人相顾无言,阿茉儿百无聊赖着。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伸出手去掀楼弃的衣角。

    楼弃莫名其妙,但也任她掀。衣摆里面还有一层,不碍事的。

    阿茉儿神色认真地看着楼弃的裤子,语调严肃地点评:“嗯。果然,白裤搭皮革腿环更有冲击感。”

    随后,她就松开了捏着他衣角的手。楼弃的衣角自然垂下。

    “硌么?”他忽然出声问。

    阿茉儿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

    她说:“刚那样坐有点儿,之前只坐一条腿就还好。”

    “知道了。”楼弃回。

    下回他会改进的。

    夜很漫长,阿茉儿也忘了后半夜是如何度过的。她只记得要跟楼弃说以后不要在夜里赶路了。

    天色亮起来,三人也到达了驿站。

    驿站前,小九与小厮一道去停马车了。

    楼弃则与阿茉儿一起,柜台前,二人站定。

    “两间房。”楼弃说。

    随后,他把自己和小九的牙牌,以及给阿茉儿假造的那枚摆上。

    阿茉儿瞧着那枚假牙牌,抿唇,心里泛起了小主意。

    “好嘞。”柜台中的人记下牙牌,带头领着楼弃与阿茉儿往楼上走。

    楼弃牵着阿茉儿的手,跟了上去。

    “想都别想。”他轻声说。

    阿茉儿撇嘴反驳:“我没想。”

    坏了。楼弃都能猜中她了。

    “这两间,挨着的。”小厮朝楼弃指了指房门,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楼弃颔首,示意知道了。

    随后,他打开一扇房门,站在门口往里瞧。

    阿茉儿见楼弃打开了那间屋子,于是自然地去拉开另一间的房门。

    可!门刚被拉开一条缝,楼弃的手就按着那间屋子的门缝,硬生生把门按回了原位。

    “这间小九的。”他站在阿茉儿身后,说。

    “…”

    阿茉儿无话可说,她只觉得楼弃真是个禽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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