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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飞狗跳

    第七十一章

    半个时辰后,陶府如丹阁。

    沈菁梳着宝华髻,半幅金镶玉山水点翠头面,月白双飞燕通袖,歪在榻上,翻看着账本,用已经被手心打磨的生了光的碧玺缠枝簪子,在那些记账的数字上划拉,心里头默默比对,只是偶尔抬起头,休憩生涩的眼眸。

    此时旁边伺候的秋瓷,便会捧了侧屋里头,一直用金琉璃围炉温着的的百合碧叶针茶过来。

    此茶微苦,养颜醒神,主儿最近看账本看的频繁,又总为红姨娘香姨娘两位活神仙,相继专宠,还有大姑娘七姑娘过于密切的事情,操心烦闷,便更是离不得这茶了。

    “主儿,且再多歇歇吧,你瞧那墙角挂着的西洋报时钟,估摸着老爷差不多这个时辰,便要下朝回来,且给老太君请完安了,要不主儿换身衣裳,整理妆容,以待老爷……”

    沈菁“啪”的一声,略有些重的放下手中的账本,缓缓侧首看着秋瓷。

    秋瓷立即半蹲下来,垂首:“主儿,可是奴婢说错了什么,主儿且息怒。”

    沈菁转过首,不再看秋瓷,微抬手示意秋瓷起身,不必紧张,又伸手接过秋瓷手里的茶盏,望着手心茶盏里,荡漾起波澜的淡绿色茶汤。

    沈菁的明镜心台,亦是如同强风过境,一池秋水别搅动的不得安生,嫉妒,不安,迷茫,怨恨,各种情绪交织一起。

    扯下那做的贤良温柔的虚伪面具,她的心里,又和那些寻常会心生妒忌,会担忧害怕的普通女子,有何分别呢?

    沈菁缀了一口茶水,让那微苦的滋味,在舌苔上蔓延开来,更提醒着她自己要时刻清醒,要振作,要谋划,她还有时间,她还有机会,日后更是要得为知珑日后的婚嫁做打算。

    如今她到底是手握管家权的大太太,连朱氏也得退位让贤,对她无可它法,只要有了嫡出的哥儿,管她是什么红姨娘香姨娘都休想越过她去。

    这番自我安慰下来,沈菁才避免了一开口就是歇斯底里,和极端放弃的念头,只是带着几分孤寂和心凉,仿若再评价旁人的事情一般。

    “若是从前,这休沐前一日的晚上,老爷是定然要到我这儿歇着的,少有的,也是分给香姨娘,给她做脸面,可这些时日,却总是被红姨娘一人给截了胡,连香姨娘的日子都被分去了不少。”

    “同比汴京里的做人媳妇的高门贵妇们,我已然算是能拉的下脸面,懂得使那柔情示弱的一套了,我也同老爷或是撒娇垂泪或是侧面抱怨过,有用吗,没有。”

    沈菁捏着茶盏指尖捏紧。

    “可我到底,还是正经世家的嫡女,他们陶家明媒正娶进来的正房太太,又不是市面上那不要脸面的泼妇怨妇,总不能为了自家丈夫来的房里少了,便不能容人,大吵大闹惹得老爷厌弃,更不可能,学了那红姨娘和香姨娘的勾栏样式,去老爷的必经路上,甩帕卖痴,摇尾乞怜,那我这阖府的掌家太太,到底是做还是不错了,不若自请了和离,降了分位,同那侍妾一般,以色侍人吧。”

    只是沈菁说到后头,又忍不住带出愤愤,面上不复开始的端庄柔和,心里一边厌恶红姨娘的年轻貌美,一边还是有些自艾,为何便只有她这般命苦。

    这么多年了,药也吃了,佛也拜了,如今更是按摩了穴位近半年,可这肚子硬是半分也不争气,别说一举得男了,便是连鼓起的势态也无。

    偏那香姨娘还不知走了什么运气,竟能避开她的准备,成功怀上并诞下第三子。

    她已然比不得红姨娘年轻了,又生过孩子,再如何保养,也终究是差了些,再真这么一日日的下去,老爷便是再同她有情分,也终有一日不想碰她了。

    到那时她真便是失了夫君恩宠,只能空守着这陶家的中馈家产,日夜操劳,得几分敬重脸面,做个泥塑一般败絮其中的空壳大太太,可最后却也是为了陶府,为了陶思泯那个嫡子作嫁妆,日后这些可都归了他们继承。

    再等到她更为衰老,甚至有病邪入体,难以自理时,女儿远嫁,鞭长难及,无哥儿傍身,保不齐陶家,还有陶守仁那个风流的,要以无子为由,休了她做下堂妇,娶了更年轻眼色更好的进来做下一任填房,也犹未可知。

    想到日后最惨的结局,沈菁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抖,里头的茶水便泼洒出几分,浸湿了黄杨木小几上的,那方浅紫柳绿双色填花滚边的桌布。

    那水渍,便如同是沈菁心底里,未曾当着旁人滴落的眼泪一般,苦涩的晕染开来,愈积愈深,又向四周发散开来……

    便就是在这时,外头的秋桂面如菜色的,打了帘门儿进来,连通禀报告的声音,也是颤颤巍巍,夹杂惊恐无措,秋桂是跟在沈菁她身边的老人了,又素来有定性,寻常小事,是定然不能让她如此的。

    沈菁眉头一皱,放下手中茶盏,面色一凌,又恢复了往日当家主母的为柔内刚,威严镇定:“秋桂,何事如此慌张?”

    “太太,老太君和老爷叫太太过去问话,来通禀的嬷嬷嘴巴严得很,只说是兹事体大,望大太太立刻前往鹤芝堂一堂。”

    ……

    两盏茶后,陶府老太君朱氏院子,鹤芝堂。

    春风含俏柳叶梢,喜鹊啁啾乐逍遥,便是黄昏近沉,亦是安然和睦,春花和鸟雀,自有各自的命数,更不必去猜测住在此间的主人家们,是何心境,和乐美满也罢,鸡飞狗跳也罢,都不与它们相关……

    廊下,绕过朱红柱子,才刚换上了新发来的,量身定制的淡粉新春衫和鹅黄绸裙的丫鬟,算是有几分脸熟,不明事理,仍如同往常一般手里头端了填漆描画捧盘,上头放了茶盏和果盘。

    快到门口了,抬头才发觉守门的两位姐姐,不知为何突然换做了年纪更长,梳了头的掌事嬷嬷,个个面容肃穆,宛若门神一般。

    好在那丫鬟还算是个机灵的,并未多愣神便收拢了讶色,更不曾大刺刺开口询问何故,都是在老太君的鹤芝堂做事的,总不能是自作主张吧,定是上面示意的。

    少打听多做事,是她们这批丫头被选进来伺候的时候,嬷嬷首要说的一条。

    故此那丫头只是垂首规规矩矩的给嬷嬷们行了半礼,却仍是被拦下,示意里头主子们有事,不可打扰,还叫那丫鬟走得远些,仿若是怕她离得近了,听到些什么不该听到的声响。

    如此严苛不近人情的作态,怕是连只苍蝇都别想妄图靠近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甚至是关系到陶府上下的要事或丑闻,才会如此急迫,且封闭消息乱传的可能。

    沈菁带着秋瓷秋桂二人,快步而来,将此景收入眼底后,面色更沉,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眼皮直跳。

    方才来的路上,沈菁就已经听到四处奔走的丫鬟,说红姨娘居住的若颜岚走水了。

    莫非是因为这件事,不过这虽然也算是她这个做主母的,管理不当,可也没到如此兴师动众的地步啊。

    且沈菁注意到秋桂又说是老太君有话问她,而非是说有事请她去相商,恐怕是还有旁的事情,是她没有料想到和遗漏的。

    如今事出突然,也只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守门的嬷嬷唱了念,才半打开帘门儿,沈菁和秋瓷秋桂只得一个一个的进去,随着帘门落下,本就模糊的内里视线,就更被阻隔了,声音也被捂的严严实实的……

    一进去,沈菁便见两大家子的人都在,面色各异,满满当当,除了几个在学堂还没下学的哥儿,竟是连二房的荣氏,和二老爷陶守忠皆在,却是异常沉默而怪异的氛围,仿若才刚刚进行了一番不同寻常的对话。

    老太君朱氏配朱红玛瑙绣麻姑捧寿金滚边抹额,高居上首,有些头疼的用食指轻触着太阳穴,另一只手阻止了似乎是想要上前搀扶的嬷嬷。

    老太君右边下首后几个官帽椅上,婀娜窈窕的身姿半倚在坐着的,是才被请进来的妙手圣医,扎了针恢复了神志,但仍是面色憔悴的红姨娘,已然收拾了发髻脸面的,却是捧了锦帕,默默垂泪,惊魂未定,胸脯玲珑不断起伏。

    那股子对镜演练三年五载,早已刻入骨髓的,风流妩媚兼柔弱可怜的劲儿,实在是恰到好处。

    勾的明明心生怒火与怀疑的陶守仁,仍忍不住时不时用眼角瞅瞅,只恨不得将美人立时便搂入怀中,哪还曾记得方才,那副凉薄厌恶之态。

    而二房的夫妇二人,坐在朱氏左侧下首,陶守忠握着眼含热泪、悲愤后怕的妻子的指尖,颇为怜惜的,无声安慰着,给予妻子支持。

    陶守忠如何不心痛,他们二房不同长房,夫妻虽恩爱,然子嗣上不顺,多年来,人至中年了,才得了一个嫡子,宝贝疙瘩似的,如珠似宝的,捧在手里长大。

    下人刚来来报时,说煜哥儿刚才火海里头出来,差点没命,呼吸都困难了的时候,他和夫人都天旋地转。

    万幸后来经过诊治,那名医说了,煜哥儿只是呛着了,并无大碍,只需静养,若非是那丫鬟机灵忠勇,怕是今日煜哥儿,便真就要葬身殒命,否则届时便是如何忏悔,也换不回来煜哥儿的命。

    荣氏和其身边的丫头,都说此事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反正煜哥儿安然无事了,不若去老太太那儿听个说法,红姨娘和大老爷不是过去了吗。

    本来陶守忠还觉着是不是夫人过于疑心了,只是拗不过夫人,才随其一起到鹤芝堂来。

    可如今想来,这大火起的实在蹊跷,下人们也被支开,再加上红姨娘的说辞,此事甚至牵连到了大房太太沈菁和香姨娘。

    如此陶守忠也不得不怀疑,是否真的只是巧合,而非人为了。

    他们二房夫妻二人不曾离去,反倒坐在这儿,便就是要等人齐了,当众锣对锣鼓对鼓的,将事情做对证,弄个水落石出。

    倘若真是大房那两个妇人心存歹念,联手谋害的,他便是拼了命也绝不会再向大房低头,势必要个说法。

    二房这幅隐忍憋屈的模样,比高声叫嚷对峙,更加叫一向以长房嫡子、大哥自居的陶守仁,羞愧到无地自容,只恨不得立即将那毒妇带到堂中,当着众人的面休了才是……

    而就在此刻,面色一时青一时红的陶守仁,终于见到沈菁主仆三人进来了,便腾地一声,从官帽椅上弹射而起。

    陶守仁既心疼红姨娘和淳哥儿,险些丧命,又觉着有这么个毒妇,差点还残害了二房独嫡子的性命,让他在两房面前大使颜面,愧对陶家上下。

    故此陶守仁是一扫从前在沈菁面前的,温存儒雅做派,露出深通恶绝的唾弃神态,与地上爬行的臭虫毒瘤无异,指着沈菁的鼻子,便毫不留情的骂道。

    “你这毒妇,枉我和母亲平日里总是信任你,将大房甚至整个陶府的管家中馈之事交于你,你表面贤良做派,谁想到这幅皮囊下竟是如此恶臭不堪的蛇蝎心肠,你,你……你嫉妒成性,见红姨娘得宠,便要下杀手,还差点害了淳哥儿的命,若非红姨娘强撑的逃了出来,淳哥儿身边的丫头能英勇护主,如今,便是要让我陶府两条人命白白葬送在火海里,你个毒妇,我要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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