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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网纵火

    第七十章

    两日后,陶府若颜岚,日头偏了西,橘红鲜红,泼天化日,照进敞开了的黄梨木隔窗里头,将对镜自拆佩环发髻的绝美女子,却正是旁人眼中正值青春妙龄,老爷恩宠的红姨娘。

    旁边烛台上,还残留着大姑娘派人递来的动手信号条子,正逐渐被火舌吞噬殆尽……

    伺墨不止一次感叹,自家主子这名字姓氏起的好,可不就是注定要成为老爷心尖上的红人嘛,可偏主子不爱听这话,说是一听便知是个丫鬟或是教坊司出来的,少有个正经人家的姓氏会是红这个字,伺墨得了一次挂落没脸,日后这话,也只敢在心里头说说了,再不敢搬到主儿的面前提。

    如今看着镜中精致妩媚的,仿若仙子的主儿,伺墨不禁又有些犹疑。

    “主儿,你可想好了,真要照着那大姑娘的意思办?这若是中间出了什么纰漏,难保大姑娘不会弃车保帅,落得个人财两空,恩宠尽失的下场,这实在是太过兵行险着了,奴婢心里头还是不踏实,怕主儿将来后悔了。”

    红姨娘长睑微阖,自嘲一笑:“从前大姑娘身边的嬷嬷说大太太沈菁面柔心狠,尤其善妒,我还将信将疑,暂且先做了投诚,静观其变,可这么些时日看来,也却如其所言,除了老太君私下庇佑的香姨娘,其他几个姨娘,都是在沈菁得了六姑娘后再无子嗣,少有走动。”

    “唯一生下和六姑娘几乎同龄的七姑娘的张姨娘,原来也是早就站到大太太身后的,又主动将还是襁褓中七姑娘送到沈菁名下养着,如今也是日日闭门不出,更别提邀宠了。”

    “我不过一届浮萍之身,可无父无母背后撑腰,更无丰厚嫁妆傍身,连你的卖身契,也是我见缝插针拿了近乎全部的身家,在进府前买的,否则连个身边用的人都得日夜防着,眼下我是年轻貌美,可他日颜色不再,不过是粉红宵骷髅。”

    “唯一的指望,便是生下个哥儿,若是叫大太太毁了,日后不能生育,这辈子算是断送了,我既想发设法从那腌臜地方拔得头筹出来了,可绝不是想如何苟延残喘的。”

    红姨娘暂时停了拔取钗环的指尖,望着镜中面露愁容的伺墨,既是安抚伺墨,亦是坚定自己的决定。

    “我也反复同你说了,大姑娘眼看着到了出嫁的年纪,还能在这陶府留的几时?横竖她的弟弟年岁渐长,又是嫡子,我一个妾室便是日后生了个庶子,也动摇不了她和她弟弟的位置,还能成为她日后的助力也说不准。”

    红姨娘转首,言辞陈恳,坚韧异常:“如今你我主仆二人,相依为命,釜底抽薪,博个好前程,日后我有了哥儿,和大姑娘二少爷的庇佑,在陶府里站稳了脚跟,定也将你嫁个好管事,穿金戴银。”

    伺墨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捧着红姨娘的膝头,眼含却是不禁含着几分热泪。

    “奴婢只是担心主儿,奴婢的命都是主儿你救下的,否则便要被贱卖到那里头,任由不知是谁破了身子,渔夫走卒皆可捧,主儿又教了奴婢识字算数,是奴婢的再生父母。”

    “如今跟着主儿,还能到这陶府里头做二等丫鬟,领着分例和四季衣裳,吃穿不愁,已经是奴婢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天大福分,只要能为主儿挣来前程和希望,便是叫奴婢现下立刻便没了性命也不怕……”

    伺墨像是又想到了些什么,停了啜泣,思绪飘到了从前和将来。

    “只可惜了盼儿姐姐,却是同人不同命,反分到了大太太那儿,出了事,是肯定要受罚的,不过,或许日后可央求了大姑娘替盼儿姐姐说清,打个几板子,放到外头去,随便哪个庄子里,或者铺子里,有了良籍,日后也可自己做门营生,活个体面自在。”

    红姨娘听闻伺墨此言,眼底却更为哀伤,伺墨以为此事只涉及她和香姨娘,大姑娘不过是想惩戒大太太一二。

    可是红姨娘是知道全部完整计划的。

    凭大姑娘的手腕,和要牵连进去的人事,待到东窗事发,审问罪责,盼儿这颗关键的棋子,身为作奸犯科的奴婢之身,怕是只有粉身碎骨,才能平息了陶家主子的愤怒,也许是留个全尸都困难了。

    可有些话即便红姨娘信任伺墨,却也不能同伺墨直言的,人皆有私心,难保伺墨不会生了兔死狐悲之心,嫉恨她为了自己前程,不惜牺牲盼儿的性命,日后与她生了嫌隙。

    如此,红姨娘却只当不知道的,面上也做出期翼之色,配合感叹着。

    “是啊,盼儿此番虽要受些肉身之苦,可日后大姑娘给她赎了籍,出了府,天高海阔的,便是自由身了,又是另一番你我都享不了的福分造化了……好了,既然早做了决定,如今也不容再犹疑后悔了,你也快收拾下眼泪,早些出发吧,若是少了你,不仅香姨娘那里可逃脱了,我这里的事情,未免也瞧着过于牵强了。”

    许是心里有了对日后的盼头,主子,她,盼儿姐姐都能如愿以偿,伺墨开心的抹了眼泪,振作了精神:“是,奴婢这就去,主儿,你可千万要小心,不要伤了脸和身子,万事以主儿的身子为重。”

    红姨娘温柔颔首,欣慰嗯了一声:“去吧。”

    望着伺墨重振旗鼓的背影,红姨娘又缓缓望向镜中的自己,抚了抚镜中人的花容月貌,眼神一凌,又开始用力拔取钗环,发髻凌乱,将口脂弄花,将包好的碳灰往脸上抹。

    又等待了片刻,预估着伺墨已然出了若颜岚几里路,红姨娘才点燃了含有致人昏迷嗜睡的熏香,凑上鼻尖猛吸了几口,顿时天旋地转,摇晃着将那熏香放置桌上。

    红姨娘再在窗户口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算是醒了几分心神,又将唯一开着的这扇窗户关上,转身,取出了火折子,又烧了两个呼吸。

    估摸着差不多时间了,中医摸她卖相,必定判断是吸入定量熏香了,才将火折子丢到地上,又泼了许多盼儿之前送下来的香油。

    瑰丽墨色瞳仁里,掩映着烛火飘摇,烈焰四起,愈烧愈旺,舔舐着所有,最后冲天而起……

    不成功便成仁,将来的一切都看今日一博了。

    ……

    而一刻钟后,若颜岚西侧的墙头那边,本是引着二房的小三少爷淳哥儿的婢女蕉叶,手却一直发抖,心不在焉,耳边大姑娘的声音,犹言在耳。

    “其他的几个侍女我会配合着你支开,西侧门也不挂锁,你作势把这淳哥儿最爱的玩具从墙头扔进去,诱导着淳哥儿进去寻,等火势大了,你再装作舍身救主的忠仆,将淳哥儿见机带出来,事后只说是淳哥儿贪玩,你拗不过才进去。我只是借着淳哥儿将事情闹得大些,并不真的要了他的命,事后我也将二太太的注意转到那些被我引开的丫鬟身上,假装是大太太安排的。”

    “到底是功过相抵,二太太不仅不会罚你,说不准还会感念你救了她唯一的儿子,私下再赏你,你的性命和差事都可保住,而你那赌的输了一百多两银子的哥哥,可全靠你今日的一念之差了,做与不做,你应该清楚吧?”

    ……

    半晌,蕉叶终究是下定了决心,深呼吸了两口,转头将手中带着铃铛珍珠的七彩西洋毽子,抛起落下,与淳哥儿玩耍,那玩意儿做的精致,阳光下好看的紧,还发出悦耳的声响,配合着孩童天真的笑声,好一番乐景……

    可是渐渐的,那毽子便“不经意”间,越来越高,越来越偏,最后在两人一个期盼,一个皱眉的神色中,划过一个优雅的弧线,翻越了白墙,落进了若颜岚里头。

    淳哥儿小包子脸立刻皱着,嚷嚷着要,要,羽箭毽子不见了。

    蕉叶挂起亲切的微笑,抱起小淳哥儿,嘴里哄着:“啊,淳哥儿不哭,奴婢这就去给淳哥儿找回来……”

    蕉叶找到西侧门,果然,没有挂锁,还留了一道缝儿,心中的天平和欲望,终究促使她,缓缓推开了那扇命运转交的门,走了进去。

    ……

    酉时还差两刻钟,陶府内。

    正逢明日休沐,今日下朝而早归,已然去了鹤芝堂问过安的陶守仁,沿着曲径深幽的小路,缓缓踱步,听从了身边小厮的建议,去摘些新鲜桃花,欲要送与沈菁。

    这段时日,确实是有些宠爱红姨娘,冷落了沈菁,听闻她近日喜欢这些个,便稍微绕些远路摘些,横竖是由小厮捧着,又脏不了手,还能哄得其开心,何乐而不为呢。

    瞧着陶守仁顺着他的话,偏离了原本常走的路的小厮,略低下头,松了一口气,春天里,手心里却是生了满手的汗。

    一盏茶后,本是悠哉的陶守仁,却是被一个头发凌乱,满面糟污,穿着红绫遍地织银妆花四副罗裙女子,惊恐万分,嘴中神神叨叨着救命啊老爷,骤然扑了上来。

    吓得陶守仁下意识的就是一个推手,重重将人推到在地,往后大退了几步,满面厌恶惊色:“哪里来的疯妇,胡乱攀咬。”

    红姨娘眼中清明和受伤之色,一闪而过,为这这下意识的推开和厌恶,还有伴了许久的枕边之人,陶守仁亦是认不出,果真等她日后真的颜色尽失,怕是早将她抛在脑后,哪里还记得从前许下的风花雪月,情动中的海誓山盟呢,由这一管便可窥见她日后的悲凉凄寒。

    红姨娘转瞬便将这些念头又摒除,继续约定好的做戏。

    眼见着眼前的“疯妇”撩开了遮挡的乱发,满是碳色污垢的脸上,依稀可见熟悉的妩媚天姿,方才尖利的嗓音,也更为柔和惶恐,战战兢兢地,在看清楚陶守仁的那一刹那,更是泪如泉涌,好不可怜,万般信任。

    “老爷——!老爷……你终于来了,你再来的晚些,妾身便再也见不到老爷了,呜呜呜呜,好大好大的火,有人要妾身……妾身的命……好困,妾身撑不住……”

    只说完这些,红姨娘便似不堪重负和困意似的,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陶守仁看了看地上脏污的罗裙,犹豫了几番,可又到底不想叫身边亦算是男子的小厮触碰,只好亲手将这时候才熟悉了几分的身躯,从地上抱起,直奔老太君朱氏的鹤芝堂而去。

    待短暂的不适过去后,心头又被方才红姨娘的眼泪和哭诉占据,有人要害红姨娘的命?还有大火?陶守仁心中怒火更甚,这件事一定要查个水落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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