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知玉这边，自然是不晓得赵煜和赵邱武此父子二人之况，从乌蓬船中与赵煜一别后，便跟着红允嬷嬷返回。

    谁知大姐姐陶知仪竟然未曾进入宴席，却是在拐弯路口树荫侧等着知玉，恰好是九霄阁门前伺候的丫鬟仆从瞧不见的地方，也少有人在此走动，不像是随意找的地方。

    陶知仪见知玉和红嬷嬷，姗姗来迟，先是若有所思的看了知玉一眼，嘴角笑容更甚，看不清在是想什么，随后颔首示意红嬷嬷。

    “嬷嬷辛苦，七妹妹年纪小，怕她骤然入府，没个亲眷陪同照看，心中惶恐，几经辗转思虑，还是决定在此地等候，想着嬷嬷若是带七妹妹回来，是定然要经过此处的，还望嬷嬷勿怪我这个做姐姐的多心。”

    红允嬷嬷一看这架势，还有什么不明白。

    心里头暗赞，这陶家七姑娘聪颖大气便也罢了，还出了一个如此颖慧过人的同父异母的大姐。

    说什么忧妹心切，实则一直等在这儿，怕是早估算过来回的时间，洞悉了里头的不妥之处，看样子还要同陶七姑娘单独问话了，可是话还说的这般漂亮体贴。

    不过这是她们陶家两姐妹，需得自行私下解决的矛盾了，也不干她这镇国公府奴才的事，也正好替老太君和小镇国公爷瞧瞧此女的手腕，

    有没有能耐可堵住她这大姐姐的嘴，别传出什么有辱门楣的风声，又或者是别被其拿捏住了把柄，挟制掣肘了。

    红允嬷嬷敦了个身，话中绵里带硬，既不因陶知仪之话，而自视甚高的托大，也不弱了镇国公府下人的气势教养。

    “陶家大姑娘客气了，身为嫡姐，担忧胞妹是人之常情，再者你是主子，奴婢是仆，主子的用意自不必事事同奴婢说清，七姑娘，眼下既然安全将你送达，奴婢便也回老太君身边复命了。”

    “有劳嬷嬷了。”

    待眼见着红允嬷嬷离去甚远，听不见二人谈话之后。

    陶知仪侧首，好整以暇的打量了知玉一眼，随即缓缓伸出手，调整了一番知玉腰间的流苏，似是另有所指。

    “七妹妹可要挂好了，这可是女儿家贴身之物，若是过于随意虚置，会坏了名声，累及全家，莫要因一时错念，而犯下大错。”

    陶知仪虽然话中有话，可知玉也只当并不知晓，乖巧含笑应是。

    在外人看来不过就是一对姐妹情深，姐姐替妹妹整理仪容，两位又都生的容貌姣好，宛若对月盈空，双娇犹怜百花淡。

    却是不知陶知仪借着整理之便，又更为轻声的开口：“七妹妹，当真只是去换了个衣裳？老太君可曾单独与七妹妹问话？又或者，是小镇国公爷？”

    话语虽轻，然稍有不慎，便会诱使人泄露马脚。

    知玉心中快速思量，面色却笑的温柔天真，气质雅意，言语间带着恰到好处的甜和亲密。

    “姐姐当真神机妙算，秦老太君见我两姐妹礼数周到，模样喜人，便又拉着我说了些话，实则也不过是侧面同我表露，莫要泄露今日之事，如此便稍微耽误了些时间。”

    “倒是害的姐姐担忧挂怀，刚开春还有些寒气，在冷风中吹久了，过了病气便是知玉的不是了，且我两已然离开席面有些时段，母亲怕是等急了，还是现行回到宴席上吧。”

    陶知仪见此，也不过于纠缠刨根，神态自若的颔首，侧首，迈步。

    “七妹妹所言甚是，那便回去吧。”

    知玉却隐隐觉着，大姐姐好似还留有后手等着她似的。

    至少不该一问无果便止，还无关痛痒的答应了，略带寒气的风中，站立等了这么许久，若是能被知玉似是而非的三言两语就打发了，便也不是陶知仪了。

    可如今知玉在明，陶知仪在暗，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无论如何，老太君和赵煜的态度，知玉都还不想告诉陶知仪，至少现在还不是恰当的时机。

    ……

    镇国公府，宴请宾客的九霄阁。

    右侧门前，几个丫鬟远远见着她们，便墩身抚礼。

    在她们拉开帘门之前，陶知仪侧首看着知玉，有些淡薄，又略带几分看好戏的笑容，一闪而逝，随即化为恰到好处的浅笑，伸出胳膊，挽起了知玉的左臂。

    “七妹妹小心门口，新换的衣裙怕是还有些不合身，小心别踩着，在众人面前摔跤露怯了，姐姐扶着你。”

    知玉便是不适，也只得笑。

    难不成还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呔！你个曹贼必有诈吗？想想也是不可能。

    待回到了宴席期间，沈菁身边的如妈妈果然真守在姑娘们的席面上，正问着呢。

    “如妈妈，知玉年纪小，喝了些果子酒便待不住了，要去净手，碰着个拐角出来的丫头，没得轻重，泼了一裙角茶渍，便带去后头女眷换衣处，换了条干净的裙子，一来一回便耽搁了，叫母亲和如妈妈担心了。”

    陶知仪说着说着，便极为少见的面露愧疚心疼之色。

    若非知玉明知陶知仪方才进门前拦住自己的胳膊，怕是真以为这个大姐姐，只是不善言辞，实则通情达理，极为关心她这个妹妹。

    “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是，早知道该叫我身边的合季现行回来通穿一声的，还望如妈妈替我向母亲给知玉说个情，便是要罚，也叫我替知玉多受着些。”

    知玉警铃大作，大姐姐做事少为情绪左右，便是做，也是多有深意的。

    果然还有后手等着呢。

    这番与往日截然不同的亲昵和看重之意，怕是连神经大条的六姐姐陶知珑都能看出来，瞧瞧不远处她那不知掩饰的脸色便知道了。

    更遑论若是从如妈妈的嘴里，再传到沈菁耳朵里后，以沈菁多疑的个性，不论沈菁是怀疑大姐姐陶知仪，有意作秀也好，又或者是怀疑，是知玉她另有图谋、两面三刀也罢。

    沈菁都必然会对她产生芥蒂。

    可大姐姐这般做的原因是什么呢？以往从未见大姐姐费心她与沈菁间是否真的母女情深。

    破坏挑拨她和沈菁间的信任情谊，让她不好受，对大姐姐来说有什么很大的好处吗？

    到不像只是为了得一个刨根问底的答案，却是有着更为重要的事情等着她踏入已然无法逃脱的陷阱一般，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如妈妈眼神露出一丝讶异，随即极为客气的笑了笑，眼底却是冷的，墩身抚礼。

    “原是如此，太太确实是着急了，不过不知道大小姐什么时候同七姑娘如此亲昵熟稔了，且都快些进来坐下，外头凉，奴婢这就过去太太席面上通禀一声，免得太太还在焦急。”

    方才有伺候的小丫头过来同她和太太禀告时候，如妈妈便立即察觉有猫腻。

    当时她就附耳太太跟前小声说了，七姑娘这出去如厕，未曾同六姑娘一同去，又或者同别的姑娘，反倒是同大小姐，事出反常必有妖，太太还有些怪她想多了的意思。

    可是瞧瞧，这两人如今出去了那么久时间，还一同手挽着手进来，亲密异常，必定是相商密谋了。

    又或者莫不是七姑娘卖了什么消息给大小姐，依着大小姐的个性，可绝不会无事去亲近讨好一个原本庶出的丫头。

    是了，是了，得赶紧禀告给太太，莫要叫太太大意轻敌了，吃了亏还不晓得。

    陶知仪看着如妈妈匆匆离去，眼底才算露出真正的笑意。

    如妈妈同她那个看着聪明，实则蠢笨好猜的继母，如出一辙，都是自以为是，又多疑善忌的。

    这波长线是时候该逐渐收回来了，她这个很是有趣的七妹妹就正适合在其中，当个十分美味且乖巧的鱼饵，分散诱惑住猎物的心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