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两个半时辰后，镇国公府，赵煜的居所，长云阁侧室内，伺候的下人们都被屏退，只留下观意守在门口几步之处。

    屋内白日恰巧出现，给赵煜带路的侍女，跪在铺着鹤鹿同寿织锦革丝羊绒毯上，手腕状若不经意间触了一下地面，将自己的跪姿调整的更为舒服，白玉镯子自与其并不身份相称的手腕滑落。

    小夏半垂着眼睛里，惶恐只露于表，余下皆是嘲讽和有恃无恐。

    “小公爷为何要把奴婢单独抓来啊，奴婢实在是惶恐，一直小心伺候，规规矩矩的，从不曾……”

    “啊，奴婢想起来了，是今日奴婢多嘴一事，奴婢该打，奴婢是前几日才调到夫人房里做事的三等丫鬟小夏，公府里的规矩和人情，还没学的尽全呢，今日生辰宴，忙晕了头，见小公爷似是追着夫人出来了，一心想着替小公爷做些什么，这才上前多嘴了一句。”

    “是奴婢没规矩，惹得夫人和小公爷不渝，求小公爷网开一面，瞧着奴婢无知却忠心的份上，绕了奴婢吧，小公爷，奴婢知错了，小公爷息怒……”

    小镇国公爷瞧着聪颖，却也只是用在读书上，人情世故都是近几年依葫芦画瓢，照搬学来的，实则是个无知好骗的，和他那母亲、哥哥，如出一辙。

    露姨娘让她做事，自然都是安排好了掩人耳目的差使和来历了，如今糊弄几句便是了。

    回头她还要赶着回去吃她娘，从后厨张婆子那里换来的鸡汤和糕点呢，今日宴席上好多剩下，甚至还有没被搬上桌的，回去晚了，那成日喝酒的老头子，怕是就这酒都下了肚，她娘也拦不住。

    真是的，小镇国公爷不是最是好说话的吗平日，今日怎么她都如实告饶了，还是这般不依不饶的。

    是被镇国公夫人今日之举，弄得恼羞成怒了吧，害 ，也是，谁家承爵的嫡公子，生辰之日在众人面前如此被自己的娘折辱，都不可能好受。

    可也不该拿她发脾气啊，瞧瞧镇国公夫人那懦弱的孬种样儿吧，还不是被咱们的露姨娘玩的团团转，就这，还是宁王府教养出来的嫡女，想想都是好笑。

    赵煜听着眼前奴婢满口谎话，看着其矫揉造作的拙劣伎俩，嗤笑一声，歪着脑袋重复，微微点着头。

    “规矩还没学尽全？……不渝？……”

    赵煜自紫檀木官帽椅站起身来，只留了两盏小八角烛火宫灯的偌大侧殿内，安静的连在毛毯上走动的云靴声，都清晰可闻，更遑论其声音中的无辜和诡异。

    “可是……我记得清清楚楚，茶盏碎地一事发生时，你并不在场啊，事后祖母又以雷霆之力封锁了消息，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呢？嗯？”

    赵煜蹲下身，明明白白的看见小夏嗫嚅着嘴角，眼里是陌生和惊诧，这样当然不够，他还要看见更多他想要的情绪。

    即便他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可是以他现在的实力惩治不了露姨娘和赵襄，祖母也会和以往一般决定压下事情，全了所有人的体面。

    露姨娘怕是也这么认为吧，他是真傻还是假傻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即便看穿了一切，也只能作茧自缚，他每做一番挣扎，她都会想办法堆积更多的束缚而来。

    知道他重感情，本性善，总会投鼠忌器，怕若是动了露姨娘和赵襄，却伤害了一意相护的母亲还有大哥的心，也怕影响了好不容易扭转的，善于沟通交际的好名声，还怕父亲祖母大哥失望，处处都受掣肘……

    可日后不同了，他有了更加坚定追寻的自我，和想保护的人。

    如果想要稳坐镇国公爷的位置，和心悦之人组成一个小家，总有一个人要在外面，抵挡风雪，披荆斩棘。

    知玉负责守着她的、还有他的本心，而他就要变得足够强大锋利，让她的双手不必沾满血腥，也不会像母亲一般任人宰割欺骗，有他在身边，就能安心。

    “莫非是有人告诉你的，又或者是你早就清楚会发生什么，才故意引我去的？母亲，还有两位贵公子出现的时机和位置也那么巧，偏偏就在拐角，我想他们身边应该也都有一个想你一样的角色吧？你说露姨娘这么安排，妙是不妙？”

    每问一句，赵煜都在小夏的脸上拍一下，越来越重，直到小夏眼底自以为掩饰的极好的不屑之色，被痛苦和惊恐取代，被最后一下的巴掌，扇的脸歪向一边。

    “小公爷，小……”

    赵煜单手一把捏住小夏的下巴，用力抬起，阻止了她下意识的呼叫，又搂起小夏脑门上的刘海，往后拉扯，显得她的瞳孔愈发的大，求饶害怕之色无所遁形。

    偏偏赵煜手上做着这些，脸上却如同观音坐下难辨雌雄的遗世童子，无声的，笑的灿烂无比，叫小夏不寒而栗。

    “你记得告诉露姨娘，她要斗，我就奉陪到底，她想要的，这辈子都得不到，我不会在被母亲父亲和外界声音牵制了，反正母亲和父亲对我厌恶难返，与其作茧自缚，坐以待毙。”

    “不如比比看谁的心更狠，手段更没有下限，只要我安稳坐上镇国公的位置，双亲的生命安全自会有保障，旁人更不会蠢到去议论镇国公爷的为人与是非，只会谄媚，小心翼翼的伺候。”

    赵煜眨了眨眼，松开小夏的下巴，站起身来，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匍匐在他脚下，显得格外渺小恶心的身影，日后，他要露姨娘日后的下场比这更甚。

    “不过呢，真的很可惜哟，你活着的时候，是没有办法把这些话带给露姨娘了，等她日后去了下面，见到你的时候，你一定要记得哦，你这么忠心耿耿的为她卖命，她一定会很感动吧？”

    小夏咻然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小镇国公爷是要杀她灭口吗？

    “不，不，小公爷你不能这么做，奴婢只是领了个路，你便要灭口，传出去便是残暴不仁，日后镇国公府还如何御下，公爷和夫人也不会允许的，不，你不能杀了我……”

    赵煜笑着摇了摇头，平日里最是让人安心的笑容，此刻在小夏眼里显得恐怖无比。

    “怎么会是领路呢，你怕是忘了，分明是你见小公爷与夫人产生龃龉，借口道歉之由，先是假意安慰，后来妄图趁小公爷神色混乱痛苦之际，行龌龊污秽之举，你怎么说忘就忘了呢。”

    小夏疯狂的摇头：“我没有，我没有，你这是诬陷，是债脏，露姨娘会替我说情的，夫人马上就会来拦下你的，你不能，不能……”

    “观意，这贱婢妄图借道歉安慰之际行龌龊之事，不忍直视，规矩没有学尽，把她嘴堵上，灌了哑药，让祖母身边的红允嬷嬷帮忙，卖到烟花柳巷之地，她看不清自己奴婢的身份，还喜欢媚上，这种地方想必是最适合她的。”

    “是，小公爷，奴这就去办，还请小公爷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