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知玉自拜别陶知仪，仪态自若向老太君而行，气质中稳，神色坦然澄明，墩身抚礼。

    事情既已不可推诿，不若顺水推舟留个好印象，再者惶惶不安，鼠目寸光之态，亦不是知玉所愿。

    不论老太君秦赋黎是有意考验也罢，又或是因心里不喜她存心攀附，蛊惑嫡孙，而借此略作敲打警告也罢，还能真把她吃了不成。

    “陶家小七，陶知玉，见过老太君。”

    秦赋黎面色不显，心中却是满意颔首，很是蔚然。

    陶家七姑娘礼仪周全，行步间目不斜视，不曾巧言令色，讨好卖乖，自作聪明去妄图猜测她的用意，亦没有故作惶恐不安，试图与煜哥儿眼神交流，寻求安慰，倘若方才不曾听闻煜哥儿亲口所言，即便是秦赋黎，也可能被糊弄过去，以为二人并不熟识。

    这般年纪，却是大气镇定，气质从容干净，不是那等浅显耍滑，心志不坚的，且听红允说其前段时日于国华寺上香，抽中上签，被德妃娘娘看中了，央了圣上又是给抬了族谱升为嫡女，又是做了荣嘉公主的伴读，能时常出入宫中。

    如此，竟是连命格和八字都是万里挑一的好。

    漫天佛祖庇佑，她的孙媳，未来的镇国公府夫人，可万万不能同那宋合嫜一般，外厉内荏，虚有其表，命中无福带煞，连带着坏了他们家气运，连累了几个孩子，真是家门不幸，只怪她当年识人不清，如今悔亦晚已。

    秦赋黎本还担心，煜哥儿虽自幼聪颖，尤善识人，可终究是年纪尚幼，恐不乏心机深沉之辈，故作天真纯良，诱得煜哥儿心软，钻了空子，如此，倒是她多虑了。

    一个人之办事手腕之优劣，处事是否老道，皆是可后天能习得，不过勤勉二字，可一个人的心智和本性，却是三岁看到老，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的便是这个理。

    不然为何那露姨娘和宋合嫜，秦赋黎皆无法打心眼里头喜欢起来，可眼前这个陶家七姑娘，却是极为投眼缘呢。

    秦赋黎抬手，示意知玉起身，莫要多礼，又与红允嬷嬷使了个眼色，红允嬷嬷自是墩身领命。

    “小公爷，陶家七姑娘，且随奴婢来。”

    知玉讶异的挑了挑眉梢，视线自老太君身上极快的转了一瞬，眨了眨眼，却不曾开口询问，为何小镇国公爷要同她们二人一起走。

    ……

    红允嬷嬷，二等丫鬟易乐，松香，知玉，赵煜五人，行走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

    赵煜本是按着礼数，与知玉前后错开两步而行，只是见前头二位仆从，半晌不曾回头，便愈发按捺不住靠近的心意了，

    赵煜逐渐腾挪脚步，眼见着已然是与知玉并排行走了，心跳怦然已至阵痛地步，呼吸间皆是知玉身上若有似无的清茶香。

    平日最是能忍，善忍的，见着知玉，却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要逾矩。

    赵煜喉间滚动，几次指尖伸出，欲要握住知玉的袖子，又恐二人蓦然回首，因见着自己此举，给知玉添麻烦，便又收回去，可一会子后，又忍不住伸出几分。

    如此，来来回回。

    知玉瞧着好笑，却又不点破。

    知玉扫了眼前面领路的，红允嬷嬷并丫鬟易乐还有松香三人，心中了然其二人虽一路默然不曾言道，实则耳听八方，自当做好为人奴婢耳报神的差使。

    既如此，不若将话说的更明白些，拐弯抹角的，传来传去，难免生出歧义弊端。

    “你方才，同老太君说了什么？”

    赵煜吓了一跳，瞳孔都咻然睁大了不少，下意识便答复。

    “知玉怎知我……”

    知玉挑眉，笑而不语。

    赵煜放松了肩颈，是了，知玉最是聪颖的，他若有什么所思，自然是瞒不过她的，更不若对她坦诚相待。

    知玉是喜欢他说实话的，表达的越直白越简明越好，自他那日表明心意时，便敏锐察觉到了。

    “祖母早先，便有意替我挑选合适的婚配，属意家世清白、聪颖能掌事儿的，以知玉你的秉性出身，自然是绰绰有余，故此当祖母问我是否与你熟稔时，我思虑半晌，还是决定同祖母挑明了我的心意，虽是唐突，可我既然心悦于知玉，便不想放过此番机会。”

    红允嬷嬷和易乐，皆心中哗然，本以为不过是，寻常两小儿暗生情愫，却也是没经过什么考验磋磨的，纸上谈兵，懵懂不堪。

    可不曾想，二人皆是颇为早熟，交谈之深切，言辞之敞亮，仿若相识相知多年似的。

    说句公道话，便是从前老太君与老镇国公爷，几十年夫妻，怕是也做不到如此坦诚相待，竟是令年过半百的红允嬷嬷都颇为汗颜。

    且平日小镇国公爷，总是一副笑样，不显山不露水的，瞧久了都有些渗人，竟是不知何时，会开口与一小女娘表明慕艾心意，说话间更是极为信任，只要其开口问了，便是知无不言，和盘托出，实在是不似小镇国公爷平日里的性子。

    那陶七小娘子也是毫不惊讶，好不自然，实在是匪夷所思。

    知玉眨了眨眼，颔首，又问：“那眼下我等同行也是你求的？我们所到何处？”

    赵煜说话做事都是会经过衡量的，且开口三分利，富贵险中求，与其等待自己做尽温柔贤淑之名，空等不知何时能叫老太君在众多女子中看见她的那一日，不如拼一把。

    赵煜见知玉边说边睨了他一眼，便知知玉这是没有怪他的意思，笑的温柔荡漾，深入眼底。

    “是，知玉果真聪颖过人，此番祖母同意我带你去湖心乌蓬处，待你先去侧屋换了裙，便随我去，乌蓬里头我藏有一礼，欲送你，才刚做好。”

    “本想着之后去陶府再找时机送与你，如今却是等不得了，只盼着你能立即见了好，因是体积稍大，一会子放进红允嬷嬷手里的箱龛里，叫你身边的松香拿着，同换下来的裙放与一处，便叫旁人看不出何端倪了。”

    红允嬷嬷在前头走着，看了看手里的箱龛，终于明白老太君是何用意了，原是在此等着她呢。

    “你倒是都安排好了，便是早知你今日生辰，我是定不忍抚了你的心愿的。”

    此话落了半晌，无人答话，知玉有些奇怪，便侧首，才发觉方才嘴里的一句实话，竟是惹得赵煜双颊绯红，抿着嘴，哪里还能见着一分伶牙俐齿，从容不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