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粥苗本是有些百无聊赖，守着这专开辟出来，同各位女眷行方便，以备不时之需，如弄湿裙帕，花了妆容，散了发髻，便来此处或换或调整的沾芳阁的。

    这沾芳阁又不比再前头些的檀春阁，能离的席面更近些，眼里收拢些热闹光景，听听八卦戏曲儿，得些瓜啊果子赏钱之类的，这边是为更尊贵且相熟的夫人小姐们准备的。

    若是要来，且是要有头有脸的嬷嬷领来的，偏那些夫人小姐们也是格外守礼，坐下便如同桩子坐定，生怕影响了仪容仪表，露出丑态，更是不给能来沾芳阁的机会。

    粥苗只得两眼望天，依稀听着微弱不可闻的声响，心里头猜戏曲名字，还得时不时，故作威严，睨两眼偷懒的几个刚留头的丫头片子。

    “小葫芦们，且都精神些，个个东倒西歪的，成何体统，若是有贵人来了，便是给镇国公府丢脸，小心嬷嬷将你们统统都打发了人牙子卖出去了。”

    小丫头们便又挺直了脊梁，站的端端正正的。

    只有那个，同粥苗混的更熟些的，年级也更大些，眼瞧着要出了留头的，能正式入了各院子里头，取名、领正式差事的丫头，知晓粥苗的性子虽是周全，实则却是个好说话的良善性子，捧了甜糖水上前。

    “粥苗姐姐，喝口甜糖水，我方才去前头戏园子里头找李嬷嬷讨的，李嬷嬷一听是要孝敬给粥苗姐姐的，生生又添了几颗鲜杨梅进去，放了上好的□□糖。”

    见粥苗姐姐接过去了，才又笑着拍着马屁。

    “我们这些刚留头的丫鬟们，日后哪个不想成为向粥苗姐姐这么神气得用的，粥苗姐姐的话自然是要听的，只是粥苗姐姐也别太绷着，累坏你，我们可没了主事的心骨呢。”

    “阿六，你倒是个会察言观色的鬼机灵，怎么，日后是想跟着我办事？”

    粥苗接过糖水，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眼角却还是观察着竹林中小路的尽头，未曾全然放松警惕。

    才刚一见那竹林有些不同寻常的幅度摇晃，粥苗便知，哟，这是终于来活儿了，放了茶碗，示意丫头们拿下去：“都机灵些，有贵客来了。”

    目力极好的粥苗，见是老太君身侧的红允嬷嬷，立刻绷紧了脊骨，能由红允嬷嬷领来的，必然是头等重要的客人，可要好生伺候了。

    粥苗快步上前，笑的讨喜可人：“红允嬷嬷好，咦，这位是？”

    红允嬷嬷抬首示意粥苗更上前些，才轻声耳语：“陶府七姑娘，老太君亲自嘱咐我带来换身裙子，沾了茶渍，只管好生伺候着，叫你手下的那些毛丫头们都注意着些。”

    粥苗一个激灵，更是俯低了几分身子：“是嬷嬷。”

    红允嬷嬷回首，行了两步：“七姑娘，且进去换件裙子，奴婢在外头候着，若是好了便吩咐一声。”

    知玉颔首：“多谢红允嬷嬷。”

    知玉带着松香进了沾芳阁，屋内陈设大气通透，亭柱极高，乌木玄瓦，颇有意趣，瓶皆是官窑白瓷，或插上一两只新鲜的桃花，晚梅。

    墙上每隔着几部便挂着纵向黄娟题词侍女图，每个隔间又窗棱里瞧进去都是陈设颇有讲究，且由巨大紫檀落地六开屏风阻隔，想来都是给娇客们或是换衣或是梳头阻拦视线所用。

    粥苗领着知玉并松香走了一会儿，停下：“这间里头便是适合小娘子身形的衣裳隔间了，具都是新裁好的时兴的花样子，姑娘瞧着喜欢的，便可换了去。”

    知玉心中诧然，果真财大气粗，方才那么一间间屋子下来，若是同这丫鬟所言，便是每一间屋子都是为不同身形身高年龄的女眷备下的，且都是新裁好的，时兴花样子，只为着这一次宴席准备，还不知用不用的上，令人咋舌……

    知玉挑选下裙期间，粥苗分外小心的暗中观察着知玉。

    见其极为大气的扫视了两眼，并不为眼前的大阵仗而不知所措，又或是挑花了眼，接着很快便选了一件同色系的差不多面料的，更不曾多有留恋那些料子更好，绣样更为瑰丽出奇的。

    “这件吧。”

    粥苗恭敬的取下，并未因知玉年纪小，又不是什么王公勋贵之家而有所怠慢，就暗中瞅了那么两眼，待面上知玉后，便垂下眼睛，极为规矩的伺候着，不过声音还是略有些轻快，听着便叫人亲切。

    “这绿色果真衬小娘子的肤色，真真是小仙女下凡，叫奴婢都看花了眼，只当是又多了件好看的裙子，莫要因为些许茶渍，影响了小娘子今日的心情，许久不曾有女眷来这后头的沾芳阁了，方才听了两嘴喜鹊啁啾，果真，便等来了红允嬷嬷并小娘子。”

    知玉扫了眼换下来的衣裙，其上并无半点茶渍，便是有，恐怕也和绿色的绸缎融为一体。

    此刻这还尚年轻的丫鬟，就如同未曾看见般，睁眼说瞎话，手下却是极为利落又轻便，迅速折叠好了，放进红允嬷嬷送来的箱龛里头，叫有些笨手笨脚的松香都是插不上手。

    偏偏嘴里说的话，又讨巧，又不会过于谄媚油滑，若是知玉真是这般年纪的小女娘，听了此话，见了这般妥帖细致的伺候，怕是都会心生好感，纾解心中人生地不熟的压力，绽开笑颜。

    只是伺候着这不算靠中心的位置职位，倒是有些可惜了。

    “你叫什么名字。”

    粥苗愣了一瞬，便又恭恭敬敬的回府：“回小娘子的话，奴婢粥苗。”

    ……

    这边赵煜等了约有两刻钟后，终于迎来了心心念念的身影。

    红允嬷嬷这次却是递给了易乐一块令牌，让年轻脚步快的易乐，先行一步，去调开巡逻的丫鬟小厮，给知玉和小镇国公爷能入船取物的机会。

    待知玉同赵煜一行人抵达的湖畔之际，红允嬷嬷行礼：“至多只能拖住两刻钟时间，小镇国公爷和陶家小娘子且注意着时辰。”

    赵煜颔首，先下了石阶，转身扶着知玉，一步步下来，又入了赵煜平日的秘密基地，足有两人长的乌蓬船里头。

    一进乌篷船内，周遭便更为安静，只余耳畔湖水荡漾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