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陶知玉肩膀激灵，讪讪怯怯而回首，目微垂以掩窘，似是未曾料想回此时此处，恰逢杨嬷嬷，速盖手腕伤痕，却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

    “哎哟瞧瞧这红痕，老奴看着都心疼，这是怎么了？奴婢带陶七姑娘去医署瞧瞧，有荣嘉公主的名牌儿在，医署里定然上下打点，调来最好的膏药，再派人送些到陶府上。”

    “嬷嬷莫急，是被那松鼠丢下树枝擦了下，留了些红痕，回头拿热帕子扶着便是了，心里一时气不过，竟不顾礼数，追进了林子里，险些弄丢了耳珰，所幸找回来了，多谢嬷嬷关心，知玉无碍的。”

    陶知玉以帕掩面，羞于见人，支支吾吾间，便似被老道亲切的杨嬷嬷哄骗的找不着北，和盘托出。

    杨嬷嬷亦是皱眉关怀，心疼不已，不知晓得怕是以为这杨嬷嬷不是伺候荣嘉公主宋禄燕的，反像是陶知玉的乳母……

    绿萝华盖严，屋檐重锁温。

    云案前，长珮公主宋禄双，俯首低眉，握着茶汤，半晌不语，思索方才四皇子宋连齐，将她拉至远处树林处只余二人时透露的消息，凝目微阖，不知想到了什么。

    忽而茶汤荡起涟漪，是远处有人声渐行渐近。

    宋禄双抬眼远眺，是宋禄燕身边伺候的嬷嬷，领着“身子不适”的陶家七姑娘来了。

    那嬷嬷一副管事娘子的做派，双手抱握和于腹，两侧胳膊曲起的格外高，礼数周全之余，却是理所应当的受了颊侧两道宫女们的墩身行礼。

    只远远听得一连娇软叠声的嬷嬷，倒是颇为有阵势气派，其身后的陶知玉却，反倒被个奴婢喧宾夺主，垂丧着个脑袋，萎靡不振，像是被捉了现行，要来领罚责罪之人。

    杨嬷嬷待行走的近了，附身悄声说出原委，可在场的几位主儿，不费劲就能听得分明。

    一听得是那三曲回廊之后的林子，正好是在她和四皇子宋连齐谈话之处后头，宋禄双冷目一凌，上下打量起陶知玉。

    陶知玉只是窘态，在荣嘉公主宋禄燕的面前，期期艾艾，面上看并无半分不妥之处，一时间，以宋禄双的能力，竟拿捏不准，究竟是她自己想多了，还是陶家七姑娘装的滴水不漏。

    “陶家七姑娘好生雅兴，身子不适，还能走得那么远，绕了一圈，深入了林子里头，莫不是要见着什么些什么不该见得人？”

    宋禄双紧盯着陶知玉，不放过其抬眸后的每一丝神态。

    陶知玉深吸口气，温柔行礼，似是已经从方才窘迫中缓过神来，只是愧疚羞勉，却无半分忐忑恐惧，半阖着的眼眸轻柔对上宋禄双。

    “长珮公主勿怪，知玉确实是身子不适，胸口憋闷，正走在小道上，却被那松鼠偷袭，一时情绪激动，追了上去。”

    “不过是刚跑了两步，耳铛便掉落，捡起耳铛从林口出来，便见着了杨嬷嬷，要说深入林间却也是不敢的，瞧着怪阴森的，也不知还有多少那牙尖嘴利的松鼠在里头。”

    陶知玉侧首，温柔却不容质疑的看向被突然点名，有些错愕的杨嬷嬷。

    “当然，杨嬷嬷可以为知玉作证，杨嬷嬷尽忠职守，恪守宫规，为保知玉身心安全，特意上前检查了脚印和痕迹，确实只到了那林口几步，我说的可对，杨嬷嬷？”

    杨嬷嬷睁大了眼眸，原来她临走前，偷偷摸摸的举动，早就被这陶七姑娘纳入眼底。

    可如今也只能先顺着陶七姑娘的话说下去，否则便要自己给自个儿扣上顶失职的帽子，为了让陶七姑娘出丑，丢了自己的脸面和差事可不划算。

    杨嬷嬷半笑不笑着：“呵，这，是，是的，却如陶七姑娘所言。”

    陶知玉垂下的玉面，唇角掩于斗篷绒毛间，了如指掌的勾了勾。

    杨嬷嬷只知道她是捉着陶知玉把柄之人，可又怎知这一切不是陶知玉故意为之，是陶知玉为自己留下的证人呢。

    陶知玉在左道上便一路跟随起身相谈的，长珮公主宋禄双和四皇子宋连齐，进了那林子前，便要松香守着。

    若是见了林子后头有人，便学鸟叫提醒，同时，更机灵的满月，则被安排时刻用折断的松枝扫去脚印。

    有了人证是最好的，即便她钻入林间，发髻松乱，衣衫凌湿，也无妨了，且那林子偏小，三个人在其间，若是发出声响，被动被人发现反倒是不好了，不如主动露出马脚，倒显得真实。

    如此便有了杨嬷嬷自以为的开头那么一幕，看似被动的被杨嬷嬷领着回来，实则是借了东风。

    当然若是一直无人经过，陶知玉也有后路，无非是天冷路滑，摔了一跤，同上次哄着陶知珑一般的支招，也不难。

    宋禄双扫了陶知玉和杨嬷嬷两眼，嘴角微抿，似是不信，要施压，荣嘉公主宋禄燕来回看了看，倒是柳眉一皱，不乐意了。

    “宋禄双，杨嬷嬷伺候我多年，忠心耿耿，办事牢靠，她说是真瞧见了，便是真瞧见了，你做这劳什子瞪着人看，我都没开口责问，你倒是先作妖起来，凭的叫人不爽利，若是要刷什么主子威严，回你的寝宫便是。”

    宋禄双收敛了神色凝迫，只剩凉薄，似笑非笑，看了眼宋禄燕，不再开口。

    蠢货，说不准被人当挡箭的靶子了，还在执着于颜面，教出来的下人也是一个德行。

    陶七姑娘这话说的半真半假，最是难以揣测琢磨的，此时加之荣嘉公主拎不清，在里头混稀泥，怕也是问不出什么了。

    好在那消息说重要倒也不算极为厉害关窍，即便这陶七姑娘，真的听了一耳半耳，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无非是叫她身后的陶家比旁的家族早上几日知晓。

    本想着是临近湖边，旁边只一深林，无人会特意深入，却不想这陶七姑娘竟如此有眼色和胆识。

    这次便罢了，下次说话，定要更为谨慎，小心隔墙有耳。

    “妹妹莫怪，姐姐多问了，杨嬷嬷既然是妹妹心腹，自然说的无错，姐姐便不问了。”

    宋禄双根本打心眼里瞧不上宋禄燕，更不会花心思与宋禄燕起口舌之争。

    一时嘴上逞能，占据了上风又能如何，不过是证明自己比这个蠢货高了那么两分，可也个蠢货。

    宋禄燕胜利般勾起唇角，扬起下巴示意杨嬷嬷到她身后伺候，杨嬷嬷立刻得令，喜不自胜的给宋禄燕端茶倒水。

    宋禄燕又瞅了瞅陶知玉的手腕，挑了挑眉，假装无事发生，半分没有杨嬷嬷方才说的，要替陶知玉请太医，送药膏之意。

    最好是留了疤痕才好呢，太医院那么好的药膏是这个陶家庶女配用的吗，哼，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