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茫茫鹅雪无情落，时过境迁徒挽叹。

    自上次赵煜与陶知玉雪中肆意一回，及尴尬三人行，又不知不觉过去了小半个月，汴京高官命妇入宫，朝见拜年、共赏番贡之礼，诸如此类之事，亦告一段落……

    大晏汴京皇城一隅，温泉环伺，丝竹琵琶，荣嘉公主宋禄燕，长珮公主宋禄双，四皇子宋连齐，并各自的陪读一同，品茶于华盖流苏之下。

    伴读中便有豫亲王庶子，和陶知玉继母沈箐别苗头的梁筱筱之子，宋覃襄，并陶知玉二人，而长佩公主的陪读却是腹中不适，告了假先行离去，故此并未出席。

    “你做什么盯着人家不放，一副交情匪浅的模样，可别吓坏了我这刚上任还热乎着的小伴读呢。”

    宋覃襄自然听出荣嘉公主宋禄燕语气中，看似打趣维护，实则毫不在意、添油加醋的味道，一边继续有些冒昧的打量着陶知玉，一边似笑非笑的应着。

    “荣嘉公主不知，前些时日这陶七姑娘在我母妃生辰宴上，可是伶牙俐齿，大出风头，叫那些同我母妃交好的夫人们，都刮目相看，只可惜我不曾见过，只得从旁人那耳闻，今日一见，却发觉陶七姑娘并未长得三头六臂呢，反倒是格外年幼娇小。”

    荣嘉公主宋禄燕咯咯笑，甩着帕子，用了颗婢女剥好了皮，用白玉牙签插着送到嘴边的绿葡萄，待婢女替其揭了揭唇边水渍，方才横了一眼宋覃襄。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谁能想到一个豫亲王府的庶子，也能堪为大用的一日，竟还同这陶知玉有过节，视陶知玉为眼中钉，真是大快人心。

    “你个在亲王府里头混不吝的，如今在宫里还不知道收敛，三头六臂是用来形容女孩子的吗，口无遮拦，瞧瞧人家七姑娘都要被你闹的双眼哭红了。”

    陶知玉闻此，眼眶更红了，还故作委屈的避开视线，抽噎几下鼻尖，指尖揪紧黛螺玉色绿萼梅川绣绸裙，柔弱不胜力的勉强起身，强作笑意，带着哭腔。

    “公，公主恕罪，知玉，知玉身子不适，稍作休整一番，即刻便回。”

    望着陶知玉踉跄凄惨的夺路而逃，宋禄燕舒爽不已，连带着对这个庶子也瞧顺眼了些，哎，说了在没有陶知玉之前，这个宋覃襄也是个私下受人白眼鄙夷的。

    堂堂一个一字亲王的儿子，即便是庶子，也是极为尊贵的，四皇子虽是皇后所出，但亲王之子给其作伴读，怎么看都是有些阿谀攀附了，这司马昭之心，连她宋禄燕都闻出来了，旁人又如何不知。

    即便有奉行无毒不丈夫之言的一派人，可世家清流、珍惜羽毛才是她们这些勋贵所遵从崇尚的，对过于谄媚向上的嘴脸，便和士农工商的商一般，手上拿钱，心里却对其嗤之以鼻。

    如今能看陶知玉和这宋覃襄狗咬狗，岂不美哉。

    ……

    陶知玉走远了，四下侦察一番，并无追兵眼线紧随，方才放松心神。

    机会都是人创造的，方才在茶水宴间，四皇子似乎有什么密文八卦，想一吐为快，却又碍于她的存在，几次欲言又止，有些焦躁的端起茶盏就饮下，顾不得礼数和烫口。

    如今，陶知玉借坡下驴，看似受不住宋覃襄言语羞辱讽刺，实则便是为了离开，从而放松四皇子的警惕，并且从后绕路去窃听。

    陶知玉知晓她这个顶替的伴读位置，并非固若金汤，究竟能维持到几时，也不是她自己说了算。

    陈家一直没有动静，但恐早已按捺不住了，半个月内必邀她入府详问，若是什么消息都没有带去，怕是会动摇。

    离陈家大小姐汤泉离世一事，也过去了几个月了。

    若是陈家利欲熏心，无惧圣上和口诛笔伐，又看不到陶知玉这颗棋子发挥作用的期望，想用更可靠陈家子女换了她，对她动了杀心，她的命又岂会比陈家大小姐更硬？

    届时，即便江宜桦江氏对陶知玉有几分感念，有心想保她，怕亦是大势所趋，于事无补，陶知玉早已是案板鱼肉，任人宰割。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虽然吞进去去了公主伴读这个天降馅饼，却是如鲠在喉，难以下咽，不仅要应付几位公主、伴读，还要时刻注意探听皇家消息风向。

    只是一来还为正式开学，接触不多，二来，她为荣嘉公主所不喜，更不可能推心置腹，贸然打探，如今四皇子来了，瞧着有突破口，便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了，希望这个四皇子今日真能带来有用的消息……

    半个时辰后

    伺候荣嘉公主宋禄燕身边的嬷嬷，领着两位宫女，自远处踏雪而行，身后留下六排脚印，因为受过规矩，所以每个脚印深浅一致，整整齐齐。

    那嬷嬷时不时侧首，低声数落调教两个宫女几句，该如何做人做事，更能讨得荣嘉公主的欢心，不得蠢头木脑，惹是生非，两个宫女也诺诺颔首应是，感谢嬷嬷教诲。

    忽而，那梳着双飞平燕髻，配绸缎百合宫花的圆脸嬷嬷，挑了挑眉，举起一只手，示意身后人停止，侧耳倾听，眉头微蹙，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声响。

    随即便见不远处，丛林深处，树木摇晃明显，悉悉索索，半晌还传出人声，似乎带着哭腔的职责和惧怕。

    随即树木又一阵摇摆，两个丫鬟拨开树丛，出来一个披着淡黄芙蓉妆花斗篷，密合色折枝半臂，黛螺玉色双色绿萼梅川绣绸裙，梳云仙四叠髻，整副罗田玉头面的小娘子。

    小娘子懊恼的拨动手背，明显的红痕，摸着空了一只耳坠的耳垂，落泪跺脚，右手摊开露出沾了雪渍的耳珰。

    “那松鼠欺人太甚，平日里我小心谨慎惯了，竟连一只松鼠也欺负我，瞧瞧，我好生生的走在路上，都被扔了树枝划着了手背，去寻它，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丢了耳坠，还好找到了……”

    从陶知玉这三言两语，并主仆三人神情，那嬷嬷便自以为能推测大概了。

    这陶七姑娘到底还是年纪小，怕是在府里受了不少气，每日被教育要在公主面前谨小慎微，恭敬得体，其实委屈的不行吧。

    一会儿子，她把陶七姑娘这副窘样告知荣嘉公主，定能博得公主一笑，赏赐不少。

    杨嬷嬷笑脸相迎，行了礼，忙不迭过来，似是好心，实则仔细静距离观赏陶知玉窘态，好一点点复述给荣嘉公主。

    “咦，这不是陶七姑娘吗，老奴是荣嘉公主跟前伺候的杨嬷嬷，也不知陶七姑娘记得否，这是怎么了，听着像是叫一只小畜生闹的如此狼狈失仪。”

    望着那杨嬷嬷不出主子所料的幸灾乐祸，毫无怀疑，跟在陶知玉身侧，假装彷徨做戏的松香和满月二人，才算是在心里松了口气。

    她们姑娘真是火中取栗，料事如神啊，就是有些费胆子，惊险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