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树坐在高高的树枝上往下望去,心里充满好奇,坐在那的人真是小孟舟吗?
明明以前那么瘦小的一个人,现在也长得这般高大了。
阿树心里很高兴,果然那时自己做的决定是正确的,小孟舟真的好好长大了。
可他怎么看上去不太开心的样子,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不过没关系,现在她来了,有什么事她都可以帮忙的嘛。阿树暗自思忖着。
怕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会吓到他,阿树决定先小声唤他。
“小孟舟。”
她才刚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他便迅速转过身来。
一瞬间,阿树和他的眼睛对上了。
还是这双好看的眼睛,过了这么些年,阿树仍然可以毫不犹豫地说,这是她见过的所有人里最好看的眼睛。
可不知为什么,和这双眼睛对视久了,她的心突然跳得好快。
忽略掉这种奇怪的感觉,她猛地站起身,从枝头一跃而下。
孟舟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但反应非常迅速,连忙起身跑过去伸出双臂想接住她,就像小时候接住从枝头掉落的果子那般,接住从天而降的她。
可阿树的动作比他还快,一转眼就稳稳落到地上。
她一落地便看到孟舟奇怪的姿势,疑惑道:“你干嘛呢?”
孟舟摸摸鼻子,尴尬地把手收了回去。
阿树小狗似的抽了抽鼻子,眼睛亮亮地问他:“好香啊,孟舟你在喝什么好东西?”
她非常熟稔地叫他的名字,就好像他们昨天才刚见过一样。
接着,她无比自然地坐到孟舟刚才坐过的石凳上,拿起酒壶闻了闻,露出一脸陶醉的表情,然后仰头喝了一大口。
“好酒!”她忍不住赞叹一句,“这比我在醉仙居喝过的佳酿还要好喝十倍,不,是百倍!”
说完她便一口接一口不停地喝,一壶酒很快见了底。
直到空荡荡的酒壶再晃不出一滴酒来,阿树这才意识到自己又一不小心把别人的酒喝光了。
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孟舟看去。
而孟舟呢,孟舟人早就傻了。
他呆呆地站在那看着阿树,整个人像个木头桩子一般一动不动,好半天才从嘴里喃喃吐出“阿树”两个字。
明明这两个字在他独自一人时,早已念过千遍万遍。
若是他的下属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肯定会惊掉下巴,他们的孟大将军在战场时从来都是杀伐果决,骁勇非常的,这怕不是被谁掉包了吧。
“不好意思啊,我把你的酒喝光了。”阿树朝他露出一个尴尬的笑来。
孟舟空白的脑袋瓜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阿树在说什么,脱口而出:“我还有很多好酒,你要喝吗?”
阿树听他这么说,眼睛更亮了,随夜风飞扬的头发丝都透露着一股子兴奋劲。
她欢快应声:“好呀好呀!”
“我去给你拿!”孟舟一边说着,人已经行动起来,可在即将抵达拐角时,又折返回来。
“你跟我一起去吧,”他跑回阿树面前,支吾着解释,“这样你想喝什么就可以自己选了。”
阿树猛点头,拉住孟舟的手腕就往前跑,嘴里还兴奋地嚷嚷道:“快走快走!”
孟舟任由阿树拉着跑,因视线一直在她身上,差点被台阶绊倒,好在快速稳住了身形,不至于重逢第一面就丢个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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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舟的酒窖中藏酒不少,酒坛子又高又大,每次小厮来取酒都必须专门拿个小酒坛来装。
不过对阿树和孟舟两个大力士来说就完全不用了,他们各自抱着两大坛酒,轻轻松松走回庭院,开始月下对饮闲谈。
她还是跟当年一样,说话带笑,笑意让这朦胧的夜色都明丽了几分,孟舟不由得看痴了。
“孟舟、孟舟……”
一连串呼唤将孟舟唤醒,他发现阿树正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在问他怎么了。
孟舟有些尴尬,迅速转移话题,“咳,阿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早在几年前我就听人说有位很厉害的大将军叫孟舟,我当时还在想会不会就是你呢。”
说到这,阿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本来是想去见见这位孟将军的,但那时我因为不小心把醉仙居的酒都喝光了,又没钱付账,只得留下来以工抵债,一时脱不开身。”
孟舟听着不由皱眉,“这几年你都在那?”
“嗯,”阿树点头,“本来是不用这么久的,但你知道我力气大嘛,以前又没干过那些活,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摔坏了不少杯子、盘子什么的,债就越积越多。”
孟舟:“……”
阿树小心翼翼握着手里的酒杯,一边端详,一边叹气道:“你说这些好看的东西怎么就那么容易碎呢?”
不过很快她又高兴起来,笑道:“后来就好了,老板不让我端盘子,改叫我去劈柴、搬货什么的。嘿嘿,这个我可擅长了,店里谁都没有我力气大呢。”
孟舟:“……”
说起来,其实阿树还挺喜欢在醉仙居以工抵债的日子。
不但有吃有住,每天还能见识到好多不同的人,听他们天南海北地讲各种见闻,可有意思了。
除了不能喝酒这点让她有点遗憾以外,每天都挺快乐的。
但醉仙居的掌柜可就不怎么快乐了。
自从阿树到他这来做工以后,他不但要成天担心她会不会又跑去酒窖把酒喝光,还要祈祷刚换过的杯碟餐盘尽量多撑几天。
更令人头秃的是,他还要操心那些醉酒的客人。
以前是怕他们闹事,影响其他客人,现在不一样了,他更担心闹事人的安全。
明明阿树看着是一个如娇花一般的美人,但骂起人来比街尾的王大娘还泼辣,更别提动手了,彪形大汉照样得跪地认姑奶奶。
记得第一次见她来店里喝酒时,他还狠狠惊艳于她的容貌,可后来嘛,他只能说美人还是远观的好。
自从遇到阿树,他回去见自家母老虎都倍感亲切,虽然扭耳朵也疼,但至少性命无虞。
他倒是想过让阿树早些离开,酒钱他也不要了,但她不同意,非要留下来还债。
没办法,他只得继续提心吊胆着。
好在这债终于是还完了,他流着泪赶紧把人送走。
阿树见掌柜落泪,十分感动,想着既然他舍不得,要不自己就再多待一段时间吧。
谁知掌柜一听立马变脸,喜悦的泪水瞬间收起,从丹田中奋力喊出两个字:“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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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醉仙居还债好几年后,阿树终于再次喝上了酒,还是这么多可以随便喝的美酒,她感觉自己整棵树都升华了,飘飘欲仙。
一坛酒喝完,孟舟很有眼力见的把另一坛移到她边上。
“谢了。”阿树喜笑颜开同他道谢。
这一坛没有刚才的酒烈,但胜在味醇,香气浓郁而细腻,喝着十分爽口。
她一边喝一边接着回答孟舟的问题,“还完债我就打算上京师逛逛,顺便见识一下孟将军的风采,可路上遇到个不靠谱的鸽子精,带我绕了不少远路,耽误了好多时间。”
阿树一想起她和鸽子精两个在深山老林里瞎转悠的场景就脑壳疼,好在等他们终于转悠出来没多久,她就发现有人跟踪她。
她顺势反跟踪了那人,然后偷听到他和其他人的对话,知道了孟将军在找她。
她在脑袋里仔细搜寻了一遍,确认自己只认识一个叫孟舟的人,所以这位孟将军一定是位故人。
去京师的路她不认识,再让鸽子精带路是不可能了,于是她便在那人放的信鸽身上做了记号,一路跟着它,果然很顺利地找了过来。
“你家信鸽可比那鸽子精厉害多了。”说到最后,阿树忍不住地真心实意地夸上一句。
孟舟:“……”
两人就这么喝酒聊天,直到酒坛子里的酒喝空,天也大亮。
阿树就暂时在将军府住了下来。
孟舟记得她说想逛京师,于是便经常抽出时间陪她出门游玩,说是要一尽地主之谊。
可他常年待在北地军营对京师并不熟悉,让他做向导的后果和让鸽子精带路差不多。
好在阿树一点不计较,逛到哪便是哪,看到什么都是一副新奇又开心的样子。
这天晚上,两人又在庭院中对坐喝酒。
这是他们今天在一处小酒馆里寻到的梨花酒,是老板娘亲手酿的,味道很特别。
光闻着就有淡淡的花香浮动,像是置身梨花树下,初尝也是柔软温和的,带着丝丝的甜和一点点酸,但后劲很足。
几坛子酒渐空,大半都进了阿树的肚子,她看着脸色如常,实际脑袋已经开始晕乎了。
她抱着酒坛朝孟舟笑,“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再见到你,我特别开心。你现在还成了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真是太厉害了!”
孟舟脸色微红,也不知是因美酒醉人,还是阿树太直白的夸赞。
阿树一脸欣慰地拍了拍孟舟的胳膊,“看到你现在这样我也可以放心离开了。”
孟舟却因为这话脸色骤变,猛地拉住阿树的手,“你要走?”
阿树没注意到孟舟的不对劲,点头道:“对呀,我都出来这么久了,应该回去看看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说要离开她心里就有点怪怪的感觉,泛着酸,还有点苦。
难道是酒坏了?阿树疑惑地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子。
忽略掉奇怪的感觉,她对孟舟说:“我可以带几坛酒回去吗?我想让白狼婶婶她们都尝尝。不过我现在没多少银子,可以用其他东西跟你换吗?”
她凑近孟舟,一脸乞求地看着他,原本白皙剔透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粉,澄净的眼底像是有星星坠入,只一眼便是万年。
月光清丽,花树烂漫,皆不及她万一。
阿树近在眼前,孟舟再也无法隐藏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他根本不是想再见她一面而已,他想和阿树在一起,想让她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借着酒意,他慢慢向阿树靠近,颤抖着声音,一字一句问道:“如果我说请你陪在我身边,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