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阿树的那一天，对孟舟来说是他重新活过来的一天。

    那天之后，他每天都会按照阿树的叮嘱认认真真练习力量控制，身体一天比一天好。

    某天，那些欺负他的小孩又来找他麻烦。

    他们先是出言挑衅，见孟舟不搭理他们，就开始扔石头。

    孟舟一言不发，直接抬手接住扔过来的石头，面无表情往地上一丢，地面瞬间就被砸出个坑。

    几个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傻眼。

    其中领头的孩子王却不以为然，仗着自己是他们之中力气最大、身体最壮的一个，平时没少欺负人，孟舟就是被欺负得最惨的一个。

    他像往常一样，走过去推孟舟，却没料到孟舟非但没有被推倒在地，反而是他自己因为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好巧不巧，正好坐到刚被砸出的小坑上，坑里的石头被埋了一半，还有半个尖尖角露在外面。

    “啊！”瞬间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惨叫出声，五官都扭曲了。

    孟舟依旧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似乎对方怎样都与他无关。

    其他几个小孩挤在一起推来推去，最后不知是谁先掉头跑，一会儿功夫全都跑没影了。

    那次之后，那些小孩们见了他都躲得远远的。

    孟舟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态度，那些以前给他造成困扰的麻烦，现在完全不值一提，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想要变强，越快越好。

    这天，他照例独自到山里锻炼。

    因着昨晚刚下过大雨，山道变得泥泞不堪，还有好些碎石块、断树枝挡在路上。

    孟舟一边走，一边清理路面，他单手轻松地把粗壮的断枝抱起扔到路边，又随意一脚踢开挡路的大石块。

    “好！”

    寂静的山林里突兀地传来一声叫好，吓了孟舟一跳，刚抱起的石头险些脱手砸到脚。

    他稳住身形，将石头扔到一边，转头看去。

    一位高大魁梧，身着金甲的中年男子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那人骑着一匹通身漆黑的大马，毛皮光滑，四肢强壮有力，一看便知是千金难求的良驹。

    他身后还有数名骑兵，单看各个气宇轩昂，威武不凡，合在一起更是气势惊人。

    从小长在小山村里的孟舟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恍惚间竟以为又遇到了如阿树一般的存在。

    孟舟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遇妖精鬼怪体质，这一群如神兵降临的军士都是人，是镇北将军和他的将士们。

    他们收到军令需尽快赶往边境，途经此处是因为想抄近路，却没料到昨夜突逢大雨，导致道路被阻，反而耽误了行程。

    镇北将军心里着急也无可奈何，只得下令让众将士们赶快清理道路，但山道本就难行，加之碎石、断木太多，清理起来颇费时间。

    可刚清理出一段路，就有将士发现前方道路已无阻碍，似乎已被人清理过了。他马上叫来一人回去禀报将军，自己则赶去前方探查。

    镇北将军姓纪，名如风，人如其名，是个风风火火的急性子，一听说前方道路通了，自己骑马就赶了过去。

    石块和断木很明显是被人移到了路两旁，应是有人赶在他们到来之前清理好的，敌我未明，人数也未知，他没有再贸然往前。

    在原地等了片刻，之前去探路的人就回来了，而他探查到的消息让纪将军大吃一惊。

    思索片刻，他决定亲自前往一探究竟。

    等真亲眼目睹孟舟的力大无穷之后，他爱才之心顿起，这才忍不住赞叹出声。

    到了孟舟近前，纪将军利落翻身下马，朗声道：“哈哈，小孩好生力气，是块练武的好材料，想不想从军啊？”

    孟舟：“……”现在人贩子装备还挺齐全的，要不看这人的长相，他差点都信了。

    跟过来赵副将一看小孩警惕的表情，就忍不住扶额。

    他的纪大将军哦，自己什么样心里没点数吗，长得一脸凶相就不要随便凑过去和人说话了呀，何况对方还是个孩子啊！这要是把人吓出个好歹了可怎么整？

    看来又得他出面解释。

    唉，想他一个以前能动手就绝不动口的人，自从跟了将军后，口才都被练出来了。

    于是，赵副将——一位满脸胡须的壮汉，自以为扯了个温和亲切的笑容，对孟舟说：“小孩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孟舟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赵副将：“……”

    这招不好使，赵副将干脆收起笑容，一脸正经严肃地给孟舟简单解释了一番他们的身份。

    孟舟这回没有再后退，反而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他，又看向纪大将军。

    纪家军，是连偏僻山村里的小孩子们都知道的存在。

    “纪家军，护乾坤，国安泰，民安乐，丰国兴，天地庆”。

    这童谣他从小就会唱，应该说，不会唱的不是丰国人。

    孟舟心里很激动，他小时候听娘亲说过很多关于纪家军的故事，一直想要成为纪将军那样顶天立地的大将军，既不会让别人欺负，还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我想从军！我想跟着纪将军！”

    纪如风见孟舟答应，顿时喜笑颜开，“哈哈哈，好小子，好样的！那你就……”

    “将军！”赵副将赶紧打断他，生怕他立刻就把小孩带走，小声提醒道，“是不是应该先跟他的家人商量一下啊。”

    “啊？哦，是、是，”纪如风讪笑道，“我这一高兴就给忘了。”

    赵副将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将军的心真是越来越大了，这都能忘？！直接把小孩带走，那不跟个强抢民女的土匪头子似的。

    这要是被朝里那些老顽固知道了，参他的本子又要堆成山了。

    孟舟可不觉得跟他那个万事不管的酒鬼爹有什么好商量的，于是他便一脸平静地简单讲了一下自己家里的情况。

    与他的平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纪如风，本来就长得一脸凶神恶煞，生起气来更是阎罗在世。

    “真是枉为人父，小孩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出气！”

    赵副将也是一脸怒容，但理智尚在，他出声提醒道，“将军，我们现在有军务在身，需要立即启程。”

    “不过，”紧接着他又提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将军可先安排一人到小孩家里走一趟，料想他也不敢不答应，至于小孩嘛……”

    赵副将本想说由安排的那人稍后一起带回，可纪将军是个急性子啊，他直接一只胳膊捞起孟舟，一手握住缰绳，迅速翻身上马，朝前飞奔而去。

    “夜长梦多，我先把小孩带走啦……”

    被扬了一脸尘土的赵副将：“……”

    孟舟从小到大就没骑过马，第一次就遇到一匹神驹，说出去自然是很有面子，但前提是如果不被颠得七荤八素，大吐特吐的话。

    好在他最近勤加锻炼，要是还像以前那样的小身板，怕是没命从马背上下来了。

    纪将军见他吐了也不嫌弃，反而哈哈大笑：“小孩你身体可太差了点，以后得跟着我多练练。”

    好不容易刚骑马追上的赵副将就听到了这句话，他颇为同情看了眼那瘦弱的小身板，祈祷他在纪将军手里能平平安安长大。

    孟舟当然平安长大，并且在纪如风的悉心栽培下，迅速成长为一名战功赫赫的将军。

    **

    心腹传回来的字条上，所描述之人的确很像阿树，可现在人跟丢了，不知所踪。

    孟舟沉着一张脸，他很想亲自赶到那去找她，可虽然目前战事已经结束，他却还不能随意离开京师。

    “阿树，你到底在哪？”孟舟喃喃自语，手指轻轻摩挲着脖子上多年未曾摘下来的红珠。

    那朵白花早已枯萎，这枚果核就是她留在自己身边唯一的东西，他一直悉心珍藏。

    静静看着字条烧成灰烬，孟舟这才转身走到庭院中。

    伺候的小厮早就默默上好酒菜退了出去，硕大的庭院独留孟舟一人。

    饭菜一点未动，他端起酒壶自斟自饮。

    月落星沉，桌上的酒壶全都空了，愁却一点没消。

    **

    又是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孟舟又独自坐在院中喝酒。

    突然，一道反复在梦中出现的声音在寂静的庭院中响起。

    他听见那人笑着唤他。

    “小孟舟。”

    手里的酒杯猛然碎裂，浓烈的酒香四散开来，酒液顺着他满是粗茧的手淌下来，明明是烈酒烧喉，手却像是被灼伤般颤抖不止。

    他闻声望去，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就坐在高高的树枝上，低头笑望着他，模样一如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