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树呆呆地看着孟舟慢慢靠近的脸，心里泛起嘀咕，她是不是喝多了，不然为什么觉得此刻的孟舟格外好看。

    虽然他平时也很好看，比她在戏园子里见过的所有名角都要好看。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喝醉了，不然明明她学了那么多夸人长相的词，怎么现在一个也想不起来。

    不经意间对上孟舟的眼睛，她的心突然就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不知怎的，脑海里猛地蹦出一个词——小鹿乱撞。

    阿树的脑子开始犯迷糊，这词是什么意思来着？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孟舟，试图记起点什么。

    若光是这样倒也罢了，不知怎的，她盯着盯着就突然上手了。

    先是摸了摸孟舟的眼睛，接着又从他高挺的鼻梁上轻轻划过，然后手指落在了他的嘴唇上，似乎是觉得这里手感最好，还好玩似地又按了按。

    孟舟的手早已紧握成拳，但完全阻止不了身体的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压抑自己，紧紧抓住阿树的手，倾身吻了上去……

    月夜里，花树下，人成对，影成双。

    **

    孟大将军年少有为，加之长得英武不凡，是众多闺阁女子心仪的好夫婿人选。

    要不是他总是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模样，媒人们怕是要把将军府的门槛都踏破了。

    有好事之人聚在一起八卦，猜测他最后会迎娶谁家美娇娘。

    有人说一定是有着京师第一美人之称的丞相幺女，也有人猜测说是与他青梅竹马长大的纪将军的孙女，更有甚者打包票断定他一定会尚公主。

    众说纷纭，但最后的结果让他们都大吃一惊，孟将军要成亲了，娶的却是一个大家都闻所未闻的女子。

    很多人跑去打听这位准将军夫人究竟是何人，得到的小道消息倒是很多，说什么的都有，真真假假让人分辨不清。

    但不管其他人怎么议论纷纷，孟舟选定的良辰吉日很快就到了。

    成亲当日，孟将军一身大红喜服，脸上似冰雪消融，端端一派风流潇洒，他往那一站，就引无数人驻足。

    夜晚降临，阿树一身火红的嫁衣坐在床边，她愣愣地盯着绯红的盖头出神。

    她真的和孟舟成亲了？不会是在做梦吧，可她怎么会梦到和孟舟成亲呢？话本子不都是要两情相悦，相约白首的人才成亲的吗？

    两情相悦、白首不离，这词光是想想就让她心跳飞快。

    一幕幕她和孟舟在一起时的场景不断浮现眼前，阿树的嘴角不自觉高高扬起。

    随即她又想起刚才拜堂时，因为她太紧张，差点摔一跤，还好孟舟扶住了她，还小声在她耳边说了句“娘子小心”，声音温柔似水，让她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阿树隐在盖头下的脸上各种表情来回变换，丝毫没注意到有人正在靠近。

    孟舟刚才故意板着一张脸把所有人挡在洞房外，不让他们进去。

    今天大家都知道他心情好，板着脸也一点没有以往震慑人的效果，但大家还是非常识趣地纷纷告辞，就是离开前看他的眼神都透露着些许揶揄。

    孟舟一点没注意到那些人的打趣，只想着赶紧把人打发走了，好去见阿树。

    等确定人都走了，他轻轻推门进去，看到阿树安静地坐在床边，他走过去紧挨着她坐下，握住她的手。

    直到手被人握住，阿树回过神来，不知怎的，她突然紧张起来，另一只手不由得捏紧衣角，小声问：“孟舟是你吗？”

    “是我。”孟舟温柔应声，他伸手一点点掰开阿树的拳头，和她十指紧扣。

    熟悉的温度和触感让阿树渐渐放松下来，然后盖头被揭了起来。

    阿树猝不及防地抬头和孟舟的视线相撞，红烛摇曳，她像是掉进了天下最好喝的美酒里，手脚发软，心跳砰砰，慢慢沉溺，却一点也不想离开。

    **

    描眉画钿，骑马投壶，赌书泼茶，对饮谈心……

    这是孟舟这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他以为他和阿树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直到某天，一道紧急诏书命他即刻带兵前往讫山一带剿灭乱党，他来不及和阿树好好道别，只能匆匆留下书信，告诉她在家等他，他很快就会平安归来。

    只是没想到这看似寻常的一别，再见却是千难万难。

    阿树收到信时，孟舟已经随军出发，她爬上高高的树，坐到树干上向外远眺也看不到他的一点身影。

    “唉，孟舟还没把新买的话本给我念完呢，一品居新出的菜也还没去吃。”阿树晃着双脚，掰着指头数着要和孟舟一起做的事，盼望着他能早一点回来。

    孟舟离开后，她突然就对许多事情失去了兴趣，唯一乐此不疲的就是每天去城外，坐到最高的树枝上眺望远方，就好像多等一等，就能等到孟舟回来。

    这一天，她觉得自己才在树上发了一会儿呆而已，太阳就快落山了，她急急从树上跳下来，想快点回府。

    她是无所谓在这待多久的，可经不住老管家的念叨和小丫鬟的泪眼汪汪，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只得答应每日太阳落山前一定回去。

    但今天是来不及了，一想到回去又要被念叨，阿树开始盘算要不干脆买点蜜饯什么的回去，好哄哄一老一小。

    可她刚走没两步，就被一群人围住了。

    来人皆是一身黑衣蒙面打扮。

    阿树一脸警惕看向来人，“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无人回答，众黑衣人直接举起武器，朝她冲了过来。

    看到这群气势汹汹朝她而来的黑衣人，阿树并不害怕，虽不清楚对方目的和实力，但她可不是寻常女子。

    她沉着接招，无数人被她一招击倒后便倒地不起，但剩下的人并不畏惧，一群人倒了，又有另一批向她冲来。

    阿树站在人群中间，击退了一批又一批，可渐渐的，她感到了身体的异样。

    力气逐渐消失，身体开始迟缓不听使唤，脑子也变得昏沉。

    后颈突然间传来巨痛，她来不及做出反应，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阿树悠悠转醒，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紧紧捆住，浑身没有丝毫力气。四周昏暗，空气里一股奇怪的味道折磨着她的神经，让她作呕。

    她尝试使用妖力，却发现一点也使不出。

    “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一道粗粝暗哑的声音在房间里突兀响起。

    阿树浑身一震，抬头看去，却只隐约看到一点那人明黄色的衣角。

    “怎么，是不是好奇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来人轻笑一声，慢慢走向阿树，“当然是我让人请你来的啊。”

    他猛地向前一步，右手捏起阿树的下巴，慢慢摩挲着，眼神肆意又轻蔑，“不过一个魅惑人心的妖精罢了，倒是长了一副勾人的好相貌。哼，什么丰国英雄，无双将军，姓孟的也不过如此。”

    阿树听到他提孟舟的名字，心下焦急，“孟舟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你放心，他暂时死不了，”来人语气颇为遗憾，接着捏住阿树下巴的手猛然收紧，“但如果你不乖一点的话，他会死得很快。”

    阿树不顾传来的疼痛，挣扎着追问：“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翎一，告诉她我是谁，”他说完转身就走，“至于我想干什么，你以后会知道的。”

    门缓缓关上，阿树看到角落处缓缓走出一人，那人朝门恭敬地弯腰拱手道：“是，陛下。”

    阿树还来不及消化他所说的“陛下”二字带来的巨大冲击，随后他转身露出的那张熟悉的脸，让她不由瞪大了眼睛。

    “纪良，怎么是你？！”

    “夫人。”被阿树叫做纪良的人拱手行礼，态度一如往常。

    阿树却只觉得遍体生寒，这人是孟舟下属，她是见过的，她听孟舟说这人和他一起南征北战、出生入死，是有过命交情的好兄弟。

    可原来，这人连名字都是假的。

    翎一像没看到阿树的愤怒一样，他面无表情，无视她的责问，说道：“陛下是丰国之主，也会是天下之主。”

    丰国的皇帝为什么要抓她？！是为了对付孟舟吗？可孟舟不是他最看重的臣子吗？

    阿树心乱如麻，她想质问翎一，可房间里奇怪的味道让她越发昏沉，视线也开始模糊。

    翎一早已知晓阿树会有此反应，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走向门口，打开门，几个身穿道袍的人走了进来。

    为首一人，白发白眉白须，手持一柄拂尘，端的一副仙风道骨、隐世高人模样。

    “国师。”翎一行礼，态度恭敬非常。

    国师并不说话，他挥了挥手，翎一躬身退出了房间。

    大门缓缓合上，此时的阿树也彻底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那天之后，她每天都会被强行灌入不知名的苦涩汤药，还有人割开她的皮肉，收集她的血液。

    刚开始，她还试图找机会打探孟舟的情况，可渐渐的，随着身体越来越虚弱，她昏迷的时间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长。

    即使在昏迷中她也噩梦不断，根本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更不知道自己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多久。

    **

    此时的孟舟已在回程的路上，他一路疾驰，只想快点回到京师。

    这段时间阿树一直没给他写信，他担心她是不是生气了。脑子里想的都是回去之后怎么哄她开心，此次任务的异常之处被他暂时抛之脑后。

    “阿树、阿树我回来了！”他冲进后院，却遍寻不着阿树的身影。

    “将军、将军你可回来了，夫人找、找着了吗？”老管家不顾带病的身躯，急急赶了过来。

    伺候阿树的小丫鬟扶着老管家，一段时间未见，圆乎乎的小包子脸瘦得厉害，她拼命地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可通红的眼睛还是涌出泪来。她胡乱擦了擦眼泪，踮着脚往将军身后看去。

    孟舟意识到不对，“怎么回事？阿树呢？”

    他脸色异常难看，小丫鬟吓得根本说不出话，还是老管家喘着粗气，说出这段时间的经过。

    “自从将军那日走后，夫人每天都会独自出城一趟。夫人本就是无拘无束之人，又武艺高强，独自外出也是常事，可那天却一去不回，我派人私下寻找却未见踪迹。”

    孟舟眉头紧锁，“为什么不立刻告知我？”

    老管家一愣，“我让人给将军送信了，将军也回信说无需担忧，你自会派人寻找。”

    孟舟脸色一变，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把信拿来！”

    老管家一看孟舟愈加难看的脸色，心知此事有异，赶紧唤人去取了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