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钟

    谢添一只手护着柳忱,一只手死死的掐住了长宁的脖子。

    他这次是真的动了杀心。

    长宁被掐的几乎要窒息,她宛若一条濒死的鱼,张着嘴大口的呼吸,两只手死死的握住了谢添的手腕。她的指甲又尖又长,几乎要扎到谢添的皮肉里。极度的窒息令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泪失-禁似的落了下来。此时再不复优雅,她变成了一个狼狈的公主。

    谢添手上又加重了几分力道,面无表情的看着长宁,好似在看着一个死人。

    这一幕实在有些残忍,太后吓得浑身颤抖,惊慌失措的抱住了皇帝的手:“快、快去救你妹妹!”

    皇帝张了张嘴,忽然看见立在自己身侧的谢真。谢将军似乎是吃酒吃热了,广袖半挽,散散的搭在手臂上。看见皇帝正望向自己,谢真微微一笑,抬手为自己斟了杯酒,遥遥对着皇帝示意:“陛下怎么不喝酒了?”这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煦,皇帝却凭空被激起了一身寒意。他下意识摸了摸手中的酒杯,哑着嗓子没敢说话。

    左都御史赵乾怒而摔杯,指着谢真的鼻子谴责:“当堂纵容亲弟弟杀人,谢将军,这怕是有些过分了吧。”

    谢真仰头饮尽杯中酒,睨着赵乾,一脸的理直气壮:“本将在边关浴血杀敌,尔等却在这繁华窟里享尽了富贵。你们欺我谢家没了先辈,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任凭一个妇人辱我弟弟和弟媳,他不过是想杀个人为自己娘子出气而已,你有何异议?”长宁尚未成婚,谢真却口口声声将其称之为妇人,聪明人一听便知,这定是长宁在府中养面首的事叫谢真给知道了。

    谢真端地是坦坦荡荡,一副谁敢出头就怼死谁的架势。赵乾也是被谢真这番不要脸的言辞给惊到了,吭吭吃吃不知该说什么好,目光四下游移,试图想拉个人来为自己帮帮腔。未曾想这左右的大臣都如同死人一搬,个个恨不得将头扎在怀里,哪里还有人肯搭理自己。

    眼看着长宁翻着白眼就要咽气,一直稳坐钓鱼台的宁丞相这方开了口:“子宸,罢了。她到底还是公主。”

    柳忱两只手紧紧捂着谢添的伤口,见他一动那血就不断的往外冒,也紧跟着劝道:“算了,不与她置气。先处理伤口要紧,这债何时讨不得。”

    谢添这时倒很听劝,麻溜的收回了手,捧着伤口对柳忱撒娇:“疼。”

    柳忱忧心忡忡的半抱住谢添,未待说话,坐在主位上的皇帝已然开了口:“都愣着干甚,还不快将医官请来。”

    谢添肩膀这处伤口虽然扎的深,好在位置并不要紧,医官简单的上药包扎了,不多时便止住了血。料理完了谢添,医官便抱起药箱子想去医治长宁,谢添适时的抬手拦住了人,指了指殿门口道:“你可以走了。”

    长宁的脖子上被谢添掐出了一道深紫的淤青,眼下正坐在地上倒气,见那医官竟被谢添撵走,面上一片愤然之色。她自幼便长在深宫,生平最擅长的便是制人的手段。只要她能挨得过这回,改日便有的是手段对付谢家这几个人。

    “好了,既然陛下已经赏过了谢添……”谢真擎着酒杯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面上一派悠闲的说道:“也该轮到臣了吧。不妨让臣猜猜,陛下想要赏给臣什么呢。陛下既赏给了谢添一个驸马,不会想要再做一份顺水人情,将侯位赏给臣吧?”

    皇帝被猜中了心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实则正如谢真所料,皇帝原本的打算是将公主许给谢添,将世袭的侯位给了谢真,然后再夺了谢真的兵权,从此彻底让谢家人退出政权的中心。他自以为这番打算是天衣无缝,没想到谢家两个兄弟皆不按常理出牌,没等吃完饭呢,桌子先给他掀了。

    这会若再厚着脸皮说要将侯位许给谢真,目的就太过明显了,皇帝尴尬的一笑,强撑着脸皮说道:“将军说的哪里话,朕自是不会那般的昏庸。”敕封谢真的圣旨现下就压在桌布底下,皇帝一只手搁在圣旨上,无形中觉得有些脸疼。当年先皇以仁治国,将谢天振视为亲生兄弟。他还是太子的时候,最不喜欢先皇与赤西侯称兄道弟的那一套。说到底这天下都是他赵家的天下,要当皇帝,就要当大权独揽的皇帝,朝臣只能俯首,不能与皇帝平起平坐。所以他继位之后,最大的心思就是想从谢家人手里将兵权拿回来,他想让谢家人跪在地上俯首称臣,而不是站在那里,与他平视,甚至,都不肯将他放在眼里。

    “那么,陛下想要赏给臣什么呢?”谢真对着皇帝伸出了手,好似新年讨要点心吃一般随意。

    “是啊,到底要赏给将军什么才好呢。”皇帝面上带着笑,一只手悄悄的纳入袖中,摸到了一块冰凉的虎符。那是他才从谢真那里收回来的,这一块兵符就代表着十万将士,如此滔天的权势,他不想还给谢真。

    “朕这糕点甚是美味,便赏给将军尝一尝吧。”

    一场宴席,君臣皆欢。

    散席时已是后半夜,朝臣再谢了皇恩,方才三三两两往外走。谢真与宁丞相并肩出了门,其后便是谢添、柳忱和宁五郎三人。

    月华如水,即便不打宫灯,这天地也是一片清亮之色。宁五郎一整晚都很忧虑,直至走到无人处,这方小声的对谢添说道:“陛下如此昏庸无德,搅得朝堂上下沆瀣一气,先皇半生辛劳才创下的盛世,只怕都要被付诸东流了。”

    “那倒是未必。”谢添抬手示意,宁五郎转头,看见谢真与自己的父亲,还有几位皇室的叔伯辈正围在一处说话。那些都是先皇生前最信任的人。

    “他们在说什么?”宁五郎好奇的问。

    谢添嘴角噙着笑,偷偷将一只手伸进柳忱的袖子里,捉住那纤细的小手握着:“谁知道呢。”平白在这宫里磋磨了半日,浪费了大好的时光,他这会只想牵着软乎乎的娘子回家过日子。

    谢添虽嘴上说着不知道,可这语气神情,又分明像是什么都知道。宁五郎识趣的不再追问,脚下加快了步伐,揉着眼睛说道:“折腾了半夜,这会大家怕是都困得很,快走吧,回家休息去。”

    谢添也不愿再在皇宫久留,偏头看着柳忱,轻声问道:“还能走动么?”柳忱时下有些犯困,捂着嘴打了个呵欠,笑着回了一句:“走不动,你背我么?”

    谢添心里有些发热,低了低头,几乎要将鼻尖蹭在柳忱的脸颊上:“背不动,抱还可以。”

    柳忱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谢添的伤处,谢添便疼的哼了一声。

    柳忱掩唇轻笑,眉目舒朗如月,伴着月色格外清丽:“还是一同走回去罢。”话音方落,忽闻外城响起撞钟声。

    宁五郎掐指数了数,猛然停住脚步,失声惊叫道:“钟鸣单数,这是报丧的钟。可咱们才刚从慈宁宫出来,太后和陛下都好好的呢,这是谁死了?”

    谢添抿了唇,脸色有些凝重:“不管是谁死了,这宫里都不能久留。”与此同时,谢真与宁丞相也匆匆向这边走来。宁丞相一把拉住了宁五郎,气喘吁吁的叮嘱:“快回家去,告诉你母亲准备丧服。府里不准挂红花、红绸,那些年节准备的花哨,全都要撤下来。”

    这边谢真搭了谢添的肩膀,指着柳忱说道:“赶紧送你家娘子回府,再不走怕是要出不去了。”

    谢添心思何等的敏锐,简直是一点就透:“是三皇子没了?”

    谢真点了点头,神色很是讥讽:“我也是刚得了消息,说是去封地的半路上遇到了山匪,满车财宝一分没动,活口却是一个都没剩下。”话已至此,不能说的再透,是谁动的手已是不言自明。

    谢添不明意义的冷笑了一声。在这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里,三皇子没的消息似乎已经在朝臣间传开来,所有的大臣都拼命的护送自家内眷往外走。谢真见那些大臣们如潮水一般往城门口挤去,便拉了谢添与柳忱走上了一条出宫的僻静小道。他们的步伐很急,却并不显得慌乱,谢真甚至还有空闲与谢添交代了几句:“宴会之前,我收到了边关送来的消息,北疆皇庭与吴国皇子已经结盟,于十日前率领五万大军攻入玉门关。那里的将领是陛下继位之后新换过的,是个没有沙场征战经验的新人。我估摸着,玉门关沦陷也就在这几日了。”

    谢添嘲讽的评价了句:“皇上可真是好算计,如今玉门关这块大石头就悬在他的头顶,若没人接得住,便只能留着砸自己的脚。”

    谢真道:“砸一砸也好,不吃亏不长记性。”说话间一行人来到了外城门口,谢府的两辆马车就在城门口停着。月雪手挽着披风,最先迎上前来。

    谢添吩咐槐阳:“带少夫人回府,这几日都消停着些,无事不要出门走动。”

    柳忱听出了谢添的话外之意,有些不放心的看着人:“你如今身上还有伤,不与我们一处回去么?”

    “我与大哥还有事要做,你先乖乖回家里等着。”仔细的为柳忱拢好了披风,谢添俯首与柳忱轻声说了句什么,惹得柳娘子脸颊绯红,仿佛被煮熟的虾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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