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奖

    在捧获莱纳奖杯之前,新人导演多半籍籍无名,所以最佳新人导演奖在往年热度平平。今年因为段棠梨的入围,一时间多了许多人关注。

    颁奖礼主持人也知道她的热度,有意调侃:“段导是莱纳的熟人了,我记得去年此时也颁过奖杯给你,是最佳女主角奖?”

    段棠梨从容莞尔:“是的,您记性很好。”

    主持人正了正色,回到主题:“从最佳女主角到最佳新人导演,这个跨度不小,你有什么感想吗?”

    早已打过千百遍的腹稿,段棠梨发音清润悦耳,侃侃而谈:“《再生花》是一部女性主义的电影,无论贫穷还是富裕,女性始终面临命运馈赠的陷阱。殷葵险些坠落进去,如同游船失事,坠入深海。但是她最终走出来了,漂泊到无人的岛屿上,经历精神和□□上都无比艰难的三天。独自生存过后,她彻底地清明,清楚明白自己的命运可以握在自己手里,也必须握在自己手里。”

    “这是《再生花》的文本底蕴,无论是导演还是主演都应当时刻铭记在心。但是真实演绎起来,这两重身份有时会互相打架,一个高高在上,要保持清醒冷冷俯视整个片场,一个沉浸其中,忘我投入到角色的一举一动里。但更多的是互相成就,一个身份帮助另一个身份更完满地理解这部电影的底蕴。”

    主持人颔首:“确实,从你的感言中我也能够同时体会到导演与演员的成分。”

    这些话都是获奖时既定要讲的,讲得精彩漂亮、富有深度又游刃有余。

    为了迎合大众的瞩目,又或者纯粹出于好奇的私心,主持人问了一个题外的问题:“有没有哪个时刻,你感到十分艰难,或许甚至想要打退堂鼓?第一次执导电影,应该是很不容易的。”

    段棠梨垂眸一霎,许多画面在眼前滑过。当然有艰难的时刻,从最开始下决心要转型做导演开始,这种困难就没有离开过她。

    是独自在横域影视城实地考察学习的时候,白天混入剧组观摩,晚上拿着理论书籍对照,有时完全不得要领,在如豆灯影下枯坐到凌晨。

    是重建整个剧组的时候,面对明面或暗涌的非议,力排众议独挑大梁,对自己比对任何人都更严格,才能树立起导演的威信。

    是跟季净演的那场对手戏,她分不清导演和演员的身份,徘徊在强势与无助的情绪之间。

    是在万顷波岛演的那场戏,她的PTSD发作,整个人惊惶惊恐不受控制,险些命丧大海。

    是在山区里演的那场戏,她带病上阵赶进度,连病容都利用作本色出演,把殷葵初入山区时的不适应演得入木三分。

    一路走来乍然回首,简直满满的都是艰难时刻,一时半会都挑不出哪样最适合讲。

    静默片刻后,段棠梨只是莞尔:“其实整部电影拍下来都很艰难,但是打退堂鼓的想法从来没出现过。”

    主持人笑了笑:“看来段导很自信。”

    段棠梨却另有说法:“自信,当然是有的,但仅凭自信还不足以支撑过那么多艰难时刻。”

    她扬了扬唇角,红唇明艳:“因为当我感到独木难支时,我先生一直在身后陪伴,撑托起那颗游离在打退堂鼓边缘的心。”

    他刻意不出场,但她不回避他的存在。

    主持人没意料到是这么个回答,这是很容易引起连环追问的、非常私密的回答,对于她来说不安全。

    然而段棠梨没有给他追问的机会,适时收尾:“更多的感言,我们留到专访里再谈吧。今夜是属于所有电影人的,我想大家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还未公布的那些大奖花落谁家。”

    她的措辞大方得体,还顺便为之后的专访带了一波热度。

    主持人自然也不便再说什么,再次祝贺她荣获大奖。

    后来,段棠梨在专访里妙语连珠,漂亮与锋芒,比顾翊在《刺鸟》庆功宴上那惊鸿一瞥里的更盛。

    专访里,访谈人问得直白尖锐:“据说《再生花》原本由另一位导演执导,您能谈谈双方之间的异同吗?”

    谈论自己是比较安全的,自贬是谦虚,赞扬是坦诚。但是论及其他人,就要慎重许多。

    段棠梨无意于谈论余琛的拍摄技巧,更多是谈双方的理念:“原本影片是以一种非常消耗人的方式拍摄的,消耗是指精神上的耗费。严谨和专业度都具备,可能拍出来也会深受好评。但是后来当我自己成为导演时,我想明白了,其实没有必要那么自我折磨。如果拍一部女性主义的影片是以折磨一名女性为代价,未免太高傲了。人是目的,永远不应成为不惜代价的那个代价。”

    “女性主义,首先应当是人本主义,然后才是其他的什么。如果连拍摄区区一部电影,为了成就所谓的艺术,都可以不尊重一名女性的体验,那么拍出来的成果能够感动谁呢?至少对于我而言,那是没有说服力的。”

    访谈人微笑起来:“听起来无论是在戏里还是戏外,您都找到了女性主义的出路。”

    网友一直翘首以盼的世纪婚礼没来,倒先迎来了段棠梨斩获莱纳电影节最佳新人导演奖的喜讯,一时网络上又炸开了锅。

    【家人们谁懂?本来是吃瓜听说这对神仙cp,准备来磕一磕的,结果入坑之后发现一点糖都没见着,全是女主搞事业的料,已经转成棠梨姐姐的事业粉了。】

    【段导消失一周,我还以为是挑婚纱选场地去了,原来是去莱纳领奖了,这不得把顾总急死?今年莱纳比往年提早了一周颁奖,是不是顾总动用了神秘力量?】

    【去年年初拿下莱纳电影节最佳女主角奖,今年把最佳新人导演奖也摘了,这个时间,这个跨度,段棠梨绝对是独此一家的。】

    【冷知识,莱纳不会同时把导演奖和主角奖颁给同一部电影,所以段导拿了莱纳的最佳新人导演奖,又在德国拿了福克斯电影节的最佳女主角奖。恭喜段导!春天是播种的季节,也是收获的季节!】

    【快去看晚会的动图,段导的西装+大V领流苏裙look简直slay全场!】

    【看了看了,棠梨姐坐在晚会位子上,那个仪态大气大方,一看就胸有成竹。】

    ……

    顾翊准备好了香槟,在酒店套房等她凯旋。

    颁奖晚会本身时间不长,但是段棠梨拿了奖,一出会场就受到四面八方的包围,影评人、记者、同行,认识的或不认识的人都来祝贺她,再顺带问一些问题,硬是把她拖延了好一会儿。

    段棠梨回到酒店时,夜都深了。一进门,看见顾翊坐在沙发上,面前是一支香槟和两个高脚杯。

    昏黄灯影里,他的侧脸恍惚温柔,却不见一丝不耐或者疲倦。

    段棠梨沉下肩膀,亢奋了一整晚的神经松弛下来。

    “很累?”顾翊看出她的疲态,帮她揉捏后颈放松。

    段棠梨轻轻摇头,伸手环住他的窄腰,脸颊贴到胸口:“是回家了。”

    所以不用再从头发丝武装到脚指头。

    顾翊轻笑一声,搂住她的纤腰,把整个人抱到大腿上:“现在是庆功时刻。”

    段棠梨拿起香槟酒瓶,用英语式的发音勉强念出标签上的法语。

    顾翊教她用醇正的法语念出来,嗓音低缓,几个简单的单词就扣人心弦。

    段棠梨听懂了,微微惊讶:“是你之前说的,法国最好的酒庄。”她不认识这些单词,但是记得他的发音。

    顾翊扭开瓶塞,斟酒入杯,金色的香槟像今夜的月色一样醇厚、耀眼。

    段棠梨端起酒杯,没有马上喝,只是看着他微微地笑:“顾翊,我拿奖了。”

    眼神像酒杯里的金色气泡一样明亮。

    “嗯,很厉害,我为你骄傲。”他一边拿起酒杯,一边亲吻她的额头。

    “Cheers!为……”段棠梨刚碰了杯,便想到什么似的停顿下来,扬起唇角不可遏制。

    顾翊也随她笑,大抵也是一同想起了初见的夜晚,与现在一样的初春夜晚,他们同样举杯饮酒。

    当时的祝词是,为他们徒有其表的婚姻。

    确实好笑,以至于段棠梨放下酒杯,拍拍脸颊,才控制好自己的表情。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举杯,这次终于找准应有的祝词:“Cheers!为《再生花》和莱纳最佳新人导演奖的荣誉!”

    “Cheers,”顾翊碰了碰她的杯,唇边笑意温柔,“为我举世无双的棠梨,骄傲的白玫瑰。”

    酒喝过,人微醺,夜阑珊。

    总统套房位居高楼,段棠梨换过真丝睡裙,倚在阳台栏杆边,两条纤细的手臂枕在上边。顾翊从后面为她盖上羊绒披肩,环抱住纤细背影。

    埃菲尔铁塔高耸在塞纳河边,灯光金碧辉煌,香榭里舍大道两旁的梧桐树绵延迢递,静静诉说百年历史传承。

    晚风缠绵,巴黎的璀璨夜景尽收在眼皮之下,世界是那么浩大,又如弹丸在掌中。

    顾翊帮她把风吹乱的鬓发挽到耳后,温声问:“演员奖拿过,导演奖也拿过,以后想做哪样?”

    “都可以,”段棠梨很坦然,说了一晚上的话之后嗓音略带沙哑,但犹悦耳动人,“机会合适的话,我觉得我都可以做。”

    “其实全部做过之后,不会再纠结于这两个身份的意味。导演一定是整部影片的主导吗?有时自以为在主导,或许早已不自觉受到演员的影响,是按演员的意志和模样拍下去而已。演员和导演是一部影片的两条线,明线和暗线缺一不可,也难以分清彼此。”

    顾翊安静聆听着,这些话似曾相识,他不也有过类似的体验吗?自以为是领航的人,其实早已迷途而不自知。

    心有灵犀一般,段棠梨也联想到彼此的关系上,不由莞尔:“就好像我不会再非要分清段棠梨和顾太太的身份了,我已经能够明白馈赠与爱的区别,小心命运的馈赠不意味着将爱拒之门外。”

    她凝视着他的眼,语调缓慢而笃定:“顾翊,我不会再庸人自扰。”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