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棠梨提前了一周抵达法国，为了给确定莱纳颁奖晚会的红毯造型预留时间。
本来她是打算在国内定好再过来的，顾翊看了看目的地是在法国，随口一问为什么不在巴黎看过后再定？凭他对时尚仅有的了解和刻板印象，巴黎应该有更丰富的时装资源。
段棠梨觉得有道理，于是从善如流。
听说她要来巴黎定红毯造型，各大品牌又闻风而动，争相拿出超季高定来给她挑选。
Dafne的现任设计总监亲自登门，这个笑容和睦的巴黎男人甚至学了几句蹩脚的中文，盛赞她是东方明珠，光彩夺目，恐怕要试过全世界所有的珠宝匣，才知哪一只能配得上。
言下之意是她已经将婚纱这样的重头戏交给Charlotte，也该青睐一下别的品牌了。
但是他奉承过头，反而被顾翊讨厌。
“搞艺术的人不是都应该有点清高的样子吗？这么急于表现，想必作品不怎么样。”Dafne的设计总监走后，顾翊带有偏见地说。
段棠梨也没有很中意这位带来的作品，但是看顾翊这样较真，起了开玩笑的心思。
她装模作样：“这些时尚圈的大佬本来个个都是很清高的，但是见到你小顾总，谁不拜服在资本的西装裤管下？噢，倒是有个人清高到底的，在片场见到你都不怕，还敢背后搞小动作呢。”
“这么清高的人，想来艺术水平很高，我想得到他的影评也是人之常情了，对不对？”她眨眨眼，在他雷区上不知死活地蹦迪。
听出段棠梨说的这个人是余琛，顾翊眼神一暗，伸手把她按在总统套房的装饰性罗马柱上，充满危险的语气压向她的耳廓。
“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深刻，有必要帮你再复习复习。”他目光紧锁着她，手掌却游离。
想起他从港城出差回来那一夜，憋着火又吃了醋，较劲起来简直要人命。段棠梨脸一红，白皙指尖推他的胸膛：“开个玩笑，那么当真。”
顾翊点了点她的额头：“不准开这种玩笑。”
段棠梨撇了撇唇角，直接表达不满：“你好霸道。”
顾翊轻笑一声，吻落在她带着控诉意味的唇角：“才发现？”
听起来是不高兴的话语，但因为嗓音低沉含笑，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她能拿这个人来开玩笑，说明是彻底放下了，他庆幸还来不及呢。
但是借着这个由头，顾翊还是掐住段棠梨的纤腰吻了好一会儿，吻到她气喘吁吁，前襟浑圆地起伏。
不能再吻，怕一发不可收拾。
顾翊深吸一口气，从背部肌群到腹部肌群都紧绷着，想要找回自控力。
段棠梨却单脚赤足踩在他的脚上，红着脸贴在他的耳边，声音细如蚊蚋：“轻一点，还有裙子要试呢。”
她那么自甘送上门给他罚，他怎么自控？
于是顾翊又深吸一口气，为了如她所愿，控制在轻一点的范围内。
被拦腰抱起时，段棠梨另一只脚上的拖鞋也掉了，落在沙发底下，以至于后来他们怎么找也找不到。
……
大中午的，段棠梨躺在浴缸里，从后腰一直酸麻到大腿。眼皮都掀不动，她皱着眉头埋怨那个罪魁祸首：“你不守信用。”
顾翊半跪在浴缸边上，帮她揉捏小腿放松，语气里有不思议：“有么？我有在注意呢。”
只是双方对“轻一点”的定义不同。
段棠梨不得不推迟跟Brando高定线负责人见面的时间，好好睡了一个午觉，才算是缓过来。
Brando负责人踩着巴黎的日落进来，玫瑰色的晚霞穿过总统套房的落地窗，将羊毛地毯镀上一层暖色。
负责人见段棠梨面色红润，只穿一件特别素的象牙色缎面连衣裙也光彩照人，便盛赞是她事业春风得意，想必会在莱纳大杀四方。
谈话的场面端庄不失亲切，如果不是负责人的尖头鞋磕到沙发底下的某个物体，半只拖鞋冒出了头。
段棠梨：……
这排得上她的三大社死时刻了，而且另外两大是什么时候，她都想不到。
负责人也是一愣，但是凭借极高的情商和临场发挥能力，硬是把话题拉回来：“看来已经先有不少品牌过来，早知道您试衣任重，到手忙脚乱的程度，我们就明天再过来了，您本不必勉强在今晚之前见我们的。”
好一个手忙脚乱，忙到拖鞋掉了都找不到。
“是上次试造型的时候换下来的，原来掉在这里了，”段棠梨轻咳一声，只能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我很期待Brando的作品，所以无论如何想你们今天过来一趟的。”
这一次她试得特别耐心，像是表现自己的期待。
Brando的负责人也是特别珍惜表现机会，在段棠梨试一套大V领流苏连衣裙的时候，见缝插针地推介：“这一件是我们设计总监特别推荐的，他认为您这次走红毯不同以往，是演员更是导演，一味的甜美优雅不足够表现。”
她拿过一件加了肩垫的短西装，给段棠梨一起搭配：“流苏甜美，西装利落，显示出新锐导演的专业性和果决。”
段棠梨穿上身，修身的V领连衣裙性感之中带着甜美，而剪裁利落的短西装中和了女性感，加宽的肩膀衬托出干练气质，整个人看起来纤细精致而又富有力量感。
顾翊在套房的办公室处理完公务，走到客厅透口气，看见她站在镜子前的造型。
“感觉是去拿最佳新人导演奖的。”他打量一眼，脱口而出。
为了他这句话，段棠梨敲定下这套衣服。
*
巴黎早春尚有薄寒，莱纳电影节颁奖之夜热烈得不可思议。全世界电影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几十几百台摄影机照相机替他们转播。
顾翊特地不出席，吩咐周戬拿到第一手的现场影像，他要看直播。
官方直播当然是有的，但是镜头不会一直跟随段棠梨。金牌总助深谙老板心思，托孟梦专门拍了段棠梨的影像片段发过来。这些照片将来会成为《再生花》剧组和段棠梨工作室的宣传资料，都是大写特写的镜头。
段棠梨穿着Brando的大V领流苏裙和短西装亮相红毯，晚会隆重热烈的氛围里，连衣裙上的亮片愈发流光溢彩，比他那天在酒店套房里看到的更美不胜收。
段棠梨走完红毯坐下之后，才有一时片刻的空闲看看手机。或许是怕打扰到她，顾翊没有发信息。反倒是她，在这专属于段导的时刻里，有一分顾太太的心思。
【段棠梨：你觉得怎么样？】
【顾翊：很美，是拿奖的模样。】
他话语简练地重复了一遍早先说过的话。如果有镜头扫过，会发现近来事业春风得意的段导段老师，在这一秒笑得像是少女。
谁问他这个了？段棠梨心底腹诽，指尖又飞快输入一行文字。
【段棠梨：我是问你觉得电影节怎么样？】
【顾翊：这么多灯光摄影机对着，难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一点不怕我。】
说来说去又拐回到她身上，看来是不能指望他对这场电影盛会抱有一点艺术精神的。
孟梦坐在段棠梨旁边，不知看到什么，也是勾唇笑起来。
段棠梨转过头，孟梦把手机递过来，是工作室已经在微博上发布她刚才走红毯的硬照，评论区声音很和谐，点赞最高的一条评论令人笑逐颜开。
【这造型一看就是能拿奖的。】
段棠梨也不由得莞尔，真是应了顾翊的话。
颁奖典礼准备开始了，段棠梨收好手机，坐姿端庄大方，恢复到纯然是段导的形象。
新人导演奖不算莱纳的重头戏，因此公布的时点会在晚会较早的阶段。段棠梨早早做好了准备，不管是心态还是仪态，都准备好迎接颁奖礼。
如果主持人念到的名字是她，她会有条不紊地起身，接受掌声的祝福与镜头的追逐；如果那个名字不是她，她也会从容大方地微笑，为那位名至实归的获奖者鼓掌祝贺。
段棠梨甚至事先把其他入围导演的名字都用英文念过几遍，生怕哪位导演的名字与她的发音相似，害她空欢喜一场，要是已经站起身就更尴尬了。
最佳新人导演奖的前一个颁奖项目是最佳编剧奖，一位来自印度的编剧正在侃侃而谈获奖感言。地域特色浓郁的英语口音令段棠梨听得费解，分神想到如果自己获奖要说什么，在心里打了一遍又一遍腹稿。
说是对奖项看得很开，保持平常心，其实她掌心已经沁了薄薄一层汗。到了这一刻，很难再说无所谓，这么重要的奖项也不该颁给对它一点都无所谓的人。
段棠梨有点想拿出手机再看看顾翊那句话，他说她今晚是拿奖的模样。但是她又怕一不小心看入神，错过主持人宣布下一个奖项的得主。
印式英语演讲终于结束了，主持人请这位最佳编剧下台。颁奖礼节奏紧凑，主持人紧锣密鼓地进入到最佳导演奖的宣布环节。
很多人期待这个奖项的结果，尤其是段棠梨入围之后，不少专业或非专业人士都想看看她的处女作能走到什么程度。
“最佳导演奖……”主持人不是刻意卖关子，只是在过于期待的人眼中，这口气似乎匀得有些长了。
“《再生花》段棠梨！”
段棠梨怔了一秒，表情管理不似预期，没有在第一时刻露出雍容大方的微笑。
直到如潮掌声响起，主持人请她上台领奖，她才蓦地找回自己的魂。
段棠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到颁奖台上，只是凭借肌肉惯性和熟稔的肢体管理，一如既往优雅从容地走上去。
奖杯落在手里那刻，她心里安静得出奇。
她的命运，终于握在自己手里，始终握在自己手里。